2018年暑假，周棟和陳一加著手準備自己的畢業(yè)設(shè)計。他們從一個Stencil Buffer的視頻中獲得靈感，打算做一款主要玩法為“3D場景拼接”的解謎游戲。

一年后，周棟和陳一加畢業(yè)。這個項目不但沒有完結(jié)，反倒越做越大，于是他們在紐約成立了一間工作室，兩個人全職開發(fā)，決心將這款畢業(yè)作品進行到底。在此期間，他們有了自己的Steam和TapTap頁面，有了PC端和Mac端的Demo，手游版本也在制作中。

我玩過Demo，他們確實將3D場景拼接做成了最主要的玩法——事實上，這種玩法對開發(fā)者和玩家來說都不太輕松。短短幾分鐘就能走完的流程，我大約摸索了40分鐘。場景與場景間的變幻錯綜復(fù)雜且包羅萬象，從相機、臺燈、玩具箱，到工廠、倉庫、吊車……每個畫面看起來都意味深長，但連起來又讓人摸不著頭腦。有時候我會在場景中撿起一張照片，它顯然是要告訴我一些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

“玩不懂是正常的?！敝軛澑嬖V我，“這僅僅是完整版的1/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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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窺夢》（Moncage）整個游戲都在一塊立方體中發(fā)生。除了底座以外，玩家在立方體的其余5個面上能夠看到各種各樣的場景，場景里的一些物品能夠用于交互，場景和場景之間能夠進行拼接——只要轉(zhuǎn)動到一定的角度，兩個場景中的物件就會產(chǎn)生視錯覺的相連，連起來后就能解鎖新的場景。

“拼接”是《籠中窺夢》的主要玩法

他們覺得這樣視錯覺的呈現(xiàn)很有意思，并且是解謎類游戲中少有的玩法?！邦愃频南袷恰都o念碑谷》和《投影尋真》，我們意識到這類玩法對于玩家蠻有吸引力，所以想嘗試一下?！敝軛澾@樣解釋他眼中這種機制的魅力，“這些東西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沒有辦法看到，或者說它是一個不存在的事物，只能在游戲中通過這種方式體現(xiàn)出來。本身這類型的游戲就在一定程度上對玩家有一些視覺上的刺激，會激起玩家的興趣?！?/p>

在機制以外，他們在敘事上也進行了一定的嘗試。整個作品不著一字，敘事的部分主要由環(huán)境來完成?！拔覀兿胱鲆粋€沒有文字描述的故事，為玩家留一些空間，并且采用碎片化敘事的方式?！敝軛澑嬖V我，他們在敘事上花了很多功夫，尤其是在機制和敘事的融合上做了很多準備。這不難理解，畢竟一個創(chuàng)新的機制已經(jīng)決定下來了，他們要尋找的是一個能夠被大致放進框架內(nèi)的故事。

“我們是先有這個機制，然后想找一個故事把它放進去?！敝軛澱f，“很難說是為什么想要講這個故事……當時正好有想到這么一個故事吧，我們討論了一下，它也適合我們這個主題，然后它通過碎片化敘事的話……這方面也不太好細說?！?/p>

他們不希望將敘事內(nèi)容過早地透露給玩家，因此游戲到底說了一個怎樣的故事，在目前的Demo中依然不太清晰。我所看到的是，他們用立方體的5個面來描繪故事里的世界，場景各異但都保持著一致的風(fēng)格化演繹。我很喜歡它采用的插畫式的美術(shù)風(fēng)格，場景的色彩搭配也令人感到舒服自然，但不知為何，我覺得它一個有點憂郁的故事。除了場景以外，故事的線索好像就只有從場景中偶然能夠獲得的一張張照片，僅此而已。我始終不明白游戲目標是什么——當然了，轉(zhuǎn)動，一直轉(zhuǎn)動下去，直到找出兩個場景間的接口，但這僅僅是表面上的目標。那么敘事上的目標是什么呢？

周棟跟我大致說了一下他們的主題，但囑咐我不要公開?！拔覀儾皇翘貏e想說出去，因為希望玩家能夠自己去理解?！彼f。

“那么你們希望玩家關(guān)注你們哪一個部分的東西呢？”我問。

“我覺得我們的機制是特別的?！敝軛澱f，“我們想讓玩家對機制產(chǎn)生好奇心。在玩的過程中，他們會意識到劇情是另外一個附加點，讓他們自己去發(fā)現(xiàn)這種比較巧妙的敘事方式，讓他們理解到比較深度的故事，這樣是最好的?！?/p>

究竟講了一個什么樣的故事？目前為止還是個謎

周棟告訴我，在機制和敘事結(jié)合上，他們進行了很多嘗試，一直到現(xiàn)在才形成一個比較完整的創(chuàng)作流程。他詳細地向我介紹了他們的整個工序，“我們先要構(gòu)建出這個世界——在設(shè)計的時候我們會畫一張地圖，這就是整個游戲的世界。然后我們把整個故事依次放入地圖上的細節(jié)當中，從而把握整個故事的流程。故事流程確定后，在什么地方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們都列舉出來。因為我們做的是碎片化敘事，所以其中也會穿插一些回憶，就這樣把各個的場景在地圖上標出來，再把它們?nèi)讲煌拿胬锶ァＨ绻鼈兿嗷ビ嘘P(guān)聯(lián)的話，就讓它們放在一起，設(shè)計一些拼接?！?/p>

他們反復(fù)提到的碎片化敘事仿佛是這種復(fù)雜機制下的最優(yōu)解?！氨绕鸺兙€性敘事，碎片化敘事相對來說就好改一些?！边@很好理解，畢竟關(guān)卡和關(guān)卡之間不但環(huán)環(huán)相扣，而且每一個關(guān)卡，也就是正方體的一個面，理論上與其他4個面都有關(guān)聯(lián)，可謂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八槠瘮⑹碌暮锰幨?，我們始終能夠保證這個故事世界的完整性?！敝軛澱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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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了比較完整的創(chuàng)作工序，但最重要的一點——設(shè)計，怎么在多個3D場景中設(shè)計用以拼接的物件和關(guān)卡，他們始終并沒有總結(jié)出一套科學(xué)的理論方法。他們在過去的采訪中表示自己主要的設(shè)計方法是“冥想”。我問了問具體是怎么樣的一個過程。

“呃……冥想的具體方案很隨機?！敝軛澱f，“根據(jù)切入點不同，我們的冥想重點不一樣。一般情況下，我們幾乎整個游戲都在Maya（Autodesk旗下的三維建模和動畫軟件）里，所以我們在Maya里就對這幾個場景看，然后不停地旋轉(zhuǎn)，尋找潛在的可以拼接的地方?！?/p>

很多連接發(fā)生在兩個看起來毫不相干的場景之間

在我的想象中，這個過程頗有幾分禪意：一個人，一部電腦，屏幕上不停轉(zhuǎn)動著的方塊，方塊里蘊含著一個無窮無盡的世界。而這個人正在以上帝視角決定著世界里的所有細節(jié)，甚至將所有變化的可能性都考慮在內(nèi)。

現(xiàn)實中的冥想看起來遠沒有這么浪漫，在大多數(shù)時候，創(chuàng)作是枯燥而痛苦的?！叭绻氲搅艘粋€可以拼接的物件，我們就得看看能不能夠放到場景里。如果這個東西放到場景里大小不合適或者語義不合適，我們就只能舍棄，然后繼續(xù)想新的?！敝軛澱f，“這些思考是0到1的過程，設(shè)計上也沒有任何參考，只能這樣坐著干想。一般在游戲設(shè)計時用的紙筆畫在我們的游戲中也不太適用，因為在畫上可以拼接的東西，放到3D世界里可能完全不行，角度很不一樣。所以我們當時就完全在場景里面，看一會兒，想一會兒，放一個立方體進去看看位置合不合適、大小合不合適之類的?！?/p>

周棟告訴我，完整版的游戲中總共有60多個拼接，“幾個拼接組成一個謎題，而謎題和謎題中間也會穿插一些相對比較簡單的拼接，起到場景過渡的作用”。整個流程串聯(lián)起來需要一定的運氣，“有些時候正好是需要一個物件出現(xiàn)在這里，然后正好就跟另一個場景拼接上了。所以整個過程就是邊畫邊想邊建模，如果不合適就重新想?！?/p>

后期的難點主要在創(chuàng)新上。他們熟練地在一個大的謎題中間做小的拼接，“越來越流暢，越來越有經(jīng)驗了”，但是如果要做一個新的謎題，或者是一個新的有視覺沖擊的東西，就變得越發(fā)困難了?！盀榱烁嗟伢w現(xiàn)敘事意義，我們會更加苛刻一些。如果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就要全盤從頭開始想?？赡芤幌戮褪峭品徽麄€月的工作?！?/p>

看起來，整個開發(fā)過程都在跌跌撞撞中前進。不斷地嘗試，不斷地失敗，不斷地打磨，在幾乎沒有先例可以參考的情況下開拓出一條可行的道路來。在很多情況下，他們只能硬著頭皮想下去。

“我還以為你們學(xué)了什么冥想的方法……”我說，“你們知道吧，就是那種真正的冥想，打坐什么的?！?/p>

“沒有沒有！就只是調(diào)侃而已，雖然過程很相像?！标愐患诱f。

“過程很相像?！敝軛澖又f，“很多時候你花了——比如說兩周的時間——沒有任何的進展，這個非常的常見。我們兩個每次一想到要開始冥想，思考新的謎題，就特別地痛苦，導(dǎo)致晚上睡覺也睡不好，因為做夢的時候也會經(jīng)常想，因為白天實在是想太多?！?/p>

“我們已經(jīng)快做完了。”周棟說，“但直到現(xiàn)在，我們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好的辦法來進行設(shè)計上的迭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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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前的一些采訪和評測中，我看到一些人將《籠中窺夢》稱作3D版的《畫中世界》。后者是一個相當出名的拼圖解謎游戲，以機關(guān)巧妙和富有藝術(shù)感著稱。周棟和陳一加在做完了Demo之后聯(lián)系上了《畫中世界》的作者Jason，希望從他那里得到一些建議。

“我們在機制和敘事的結(jié)合上遇到了很多問題，也包括對玩家不太友好這個方面?！敝軛澱f，“然后Jason說他在做的時候也遇到了相同的問題，他說確實沒有什么好的辦法，所以他曾經(jīng)也想過要放棄那個游戲……”

對玩家不夠友好是這兩款游戲共同面對的最直接的問題，甚至《籠中窺夢》還要更難一些。雖然玩法本身簡潔明了，主要的行動就是觀察、旋轉(zhuǎn)、嘗試將兩個不同空間的物件連在一起，但實際上手卻有不少困難。因為3D世界有著更多的角度和可能，也很難像《畫中世界》一樣用隱蔽的方式給出毫不違和的線索。很多關(guān)卡最后得以通過，與其說是思考，不如說是窮舉加上運氣。

很多關(guān)卡設(shè)計得隱蔽而巧妙，讓人很難第一時間就做出判斷

這個問題顯然需要得到解決。目前Demo的處理辦法是最簡單的高亮提示，但很多玩家依然反饋說“太難了”，于是他們后來又做了一次更新，構(gòu)建了一個更好的提示系統(tǒng)，“更新后會有一個圖解一樣的系統(tǒng)，如果你卡關(guān)太久了，你就可以看到圖解。有一部分玩家喜歡自己想，也可以。我們在測試的時候也發(fā)現(xiàn)有些玩家連高亮也不愿意用。”

“這本質(zhì)上是一個給予玩家多少權(quán)力的問題?！标愐患诱f，“到底要給予玩家多大的權(quán)力才會讓這個游戲比較有趣？讓玩家既得到了滿足感，又不至于把他們嚇退?！?/p>

在大量的打磨和嘗試中，他們不斷地修正細節(jié)?！熬捅热缬螒蛑械奶崾鞠到y(tǒng)，究竟要多少提示才是合適的？目前你看到的提示系統(tǒng)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步一步構(gòu)建的，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逐漸掌握了玩家的行為跟游戲之間的關(guān)系，也更知道自己應(yīng)該怎么樣為玩家做設(shè)計?！标愐患颖硎?，“我個人比較傾向于哪怕犧牲一些游戲難度，犧牲一些挑戰(zhàn)，也要保證玩家能夠玩下去。有句話不是叫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游戲上來太難，把玩家都嚇跑了，這怎么成？我希望能夠多迎合一些玩家的想法?！?/p>

在實際的操作中，周棟和陳一加之間也有一定的拉鋸?！爸軛澋牧?xí)慣是把東西攤得特別飽滿，全程高能，他的想法有時候非常復(fù)雜，所以我就有盡量簡化的心態(tài)在里面。最后我們折衷一下，一步、一步、一步地讓步?！标愐患有χf，“最后就形成了這個樣子，超難的Puzzle和超傻瓜的提示系統(tǒng)?！?/p>

“不傻瓜啦不傻瓜啦！”周棟說，“就是比較直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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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問他們對于未來的打算。

“既然在做了，我們還是希望能夠繼續(xù)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敝軛澱f，“身邊的朋友們一般都去大廠工作，一些比較好的想法，或者畢業(yè)設(shè)計時做的作品也會被逐漸放棄?！彼完愐患酉Ｍ軌虺弥鴦偖厴I(yè)的這股勁兒，“把自己想做的東西完全展示出來，大不了就當作自己還在交學(xué)費”。

未來如何尚未可知，但就像所有年輕的開發(fā)者一樣，他們語氣輕松地談?wù)撝约簩τ诼殬I(yè)生涯的規(guī)劃。“如果反響好的話，我們也會嘗試做更多的解謎游戲……當然也會嘗試不同的游戲類型，只要有喜歡的我們都會去做。我們就想做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想一些有趣的點子，爭取讓一部分人喜歡就夠了?！敝軛澱f，“目前還是用愛發(fā)電，當然也希望之后能夠在情懷和商業(yè)中尋求一個比較好的平衡點。我們也想擴建一下我們的團隊，因為兩個人做游戲太辛苦了。最后可能想做一個小而精的獨立游戲工作室，爭取做一些有表達性的、藝術(shù)性的、在玩法上更加有創(chuàng)新的游戲?！?/p>

作為出道作，《籠中窺夢》是周棟和陳一加的起點

畢業(yè)以后的這一年多，他們一直在全職做這個游戲，沒有找其他工作?！斑@樣的話，沒有任何退路，我們必須得把它做好?！比f一結(jié)果不盡如人意怎么辦呢？周棟也承認有這種可能，但他依然覺得，“至少我們已經(jīng)做了一個自己特別喜歡的游戲，這樣就足夠了?！?/p>

陳一加的想法也類似，雖然她是被周棟說服了來全職做這個游戲，但她現(xiàn)在對未來比周棟更加樂觀。“我覺得我們這個游戲是怎么說，會吸引相當一部分受眾。因為這是我們作為新人出道，就相當于是新人出道作……所以我覺得，我們既然能夠以新人的身份在獨立游戲上面留下一筆，那我們以后應(yīng)該也能再留下一筆?！?/p>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而且必須是相當順利，他們將會在美國和國內(nèi)各有一間小工作室?！巴瑫r發(fā)展吧?！敝軛澱f，“美國做游戲的氛圍是好的，我挺喜歡，但國內(nèi)也是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如果回國發(fā)展的話，肯定也要在那邊有工作室。如果能兩邊一起做的話是最好的……”

如果一切都不能實現(xiàn)，“最差也不過是去大廠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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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款從畢業(yè)設(shè)計開始的游戲。作為他們的“出道亮相”，《籠中窺夢》自然不會是盡善盡美的作品。從目前的Demo來看，它依然有很多不夠成熟的部分。

他們意識到了其中的一些問題，并且在努力地解決它。比如先前提到的難度控制問題，他們在最新版本中調(diào)低了難度，并且做出了一個更完善更友好的提示系統(tǒng)。又比如單純的拼接對于玩家的吸引力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迅速下降，這個他們也想到了?！皠傞_始可能有新鮮感，但后面就沒有了，所以我們想不斷刺激玩家，加入一些新的、酷炫的東西，一些錯覺的元素，這樣玩家可以不斷體驗到新的東西?！敝軛澱f，“我們始終想讓玩家體驗新的東西?！?/p>

在后期，他們可能會為玩家?guī)硪恍┒恳恍碌年P(guān)卡

在我看來，目前《籠中窺夢》在Demo中留下的最大懸念，就是敘事和機制是否能如他們所愿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畢竟拼接的難度不僅僅在于3D場景的拼接，還在于故事鏈條和邏輯關(guān)系的拼接。好的拼接不是單純的謎題，而應(yīng)該同時兼顧敘事上的意義：為什么用這個機制來講這個故事，你到底想用這個轉(zhuǎn)動的立方體來表達什么？用機制而不是敘事（準確來說，表達欲）驅(qū)動的藝術(shù)作品，與其說要警惕敘事與機制的經(jīng)典矛盾，倒不如說是可能會有二者過度分離的危險。一些由機制所驅(qū)動的作品看起來就像一列疾馳的大貨車，不知道要去哪兒，一邊在路上狂奔，一邊隨意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零零碎碎。這樣就落了下乘。

好在他們已經(jīng)察覺到了這個問題。周棟告訴我，在后期，他們有一些拼接“不僅僅為了謎題而設(shè)計，而是為了體現(xiàn)敘事上的意義”。他說，“當玩家解開了這個謎題，它同時也告訴了玩家敘事的一部分”。如果真的能夠做到這樣，那么完整版無疑將會有更高的藝術(shù)造詣。

距離計劃中的正式上線不到一年。他們對于這款出道之作抱著謹慎的、謙虛的期待?！跋Ｍ梢猿蔀橐恍〔糠滞婕夷軌蛴涀〉暮糜螒颍@樣就足夠了?！彼麄儗ξ艺f。

《籠中窺夢》預(yù)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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