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身孕又饑腸轆轆的田小娥,沒有等到白孝文帶回食物,卻等到了公公鹿三無情的梭鏢鋼刃。
田小娥是陳忠實《白鹿原》中的女主角,也是一個令人扼腕嘆息的悲劇人物。
表面上,她是一個人盡可夫的蕩婦,實際上她一生都在掙扎,卻總也逃不過命運這張網,最終成為了時代的祭品。
生命中第一個男人,給她一生播下了悲劇的種子。
田小娥生于書香世家,容貌靚麗,本應有一個幸福的人生,可是卻偏有一個重男輕女的爹。
田父是一名晚清秀才,生活本還過得去,然而卻為了銀兩,將17歲的女兒,賣給了古稀之年的郭舉人做妾。
田小娥一生的悲慘命運由此注定:被親生父親當牲口一樣賣進夫家,在夫家又繼續(xù)像牲口一樣被糟踐。
田秀才賣掉她,每年得到不少進賬,生活優(yōu)裕不少;此外,與郭舉人聯(lián)姻,也讓他面子上格外有光。
也正因此,后來田小娥被休后遣送回家,田秀才才會無比震怒。
這怒中,有顏面掃地的羞恥,更有失去收入和聲名地位的激憤。
而田小娥在等級森嚴的郭舉人家里,用她自己的話說,活得連條狗都不如。
她要滿足郭舉人近乎變態(tài)的欲望,經常挨大老婆打,還要充當傭人給長工們洗衣做飯。
她就是郭舉人兩口子,花錢買的一個玩意兒,他們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被張大戶占有,又倒賠嫁妝賣給武大郎的潘金蓮,都沒有她悲慘。
生活在夾縫中的田小娥,不愿“歲月靜好”,而是無日不想脫離苦海。
她不甘心自己后半輩子,就毀在一個大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的老男人身上,盡管他看上去,有地位也有錢財。
可以說,她即使沒有遇到黑娃,也會遇到白娃、灰娃。
只要是個能讓她脫離苦海的正常男人,她就不會放過。
生命中第二個男人,給她帶來深淵般的噩夢。
其實,田小娥的要求并不高,她并不是要大富大貴,而是希望身邊有一個愛她的人,哪怕吃糠咽菜她也知足。
所以當在郭家,遇到老實憨厚的“麥客”黑娃,田小娥以飛蛾撲火般的姿態(tài)奔向他——她太想掙脫這枷鎖了。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田小娥和黑娃偷情之事,被郭舉人發(fā)現(xiàn)了。
田小娥被退回娘家,從此名聲敗壞,變成了人人口中不守婦道的壞女人。
黑娃被趕走,但他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打聽著摸到了田秀才家。
他在那里當上了長工,向田秀才要了田小娥,離開后兩人忍不住抱頭痛哭。
田小娥心里認準了,黑娃就是她的男人,他們一起回到了白鹿原,準備拜堂成親。
然而,在這里新婚要拜祠堂,田小娥注定進不了祠堂,甚至還被唾棄。
寫到這里,不僅感慨封建制度下,對女性的壓迫之深。
一切的生活都要按照綱常倫理來,有一點點個人的意志,都會在現(xiàn)實面前被碾壓得粉碎。
好在黑娃依然不離不棄,他們在村子里的破窯洞里住了下來。
小娥會把黑娃打短工賺的錢存起來,會把破窯洞收拾得干凈利索,會用白面做成搟面條給黑娃吃,里面還有一個荷包蛋。
她每天只癡癡地等待黑娃回家,晚上便是他們兩人的樂園。
那段時光, 應該是田小娥一生最快樂的日子,她臉上漸漸有了笑意,生活充滿了希望。
黑娃愛過田小娥嗎?很多看過原著和電視劇的人都以為,是愛過的。
然而,這份愛,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堅固。
因為在宗族觀念嚴重的白鹿原,他和田小娥始終沒有得到家族認可,是眾人口中見不得光的地下戀情。
黑娃看似愛過田小娥,但是后來又改邪歸正,娶了秀才女兒高玉鳳。
當黑娃迷戀地看著高玉鳳一邊讀書,一邊做家務的場景,我們會明白:
他并非完全不在意田小娥的身份,他知道自己那段不被看好的戀情,對自己在白鹿原的形象意味著什么。
他就像當年杜十娘看中的李甲,只是沒有找到賣田小娥的機會罷了。
田小娥以為自己脫離了苦海,卻不知,還有更不堪的日子在等著她。
鹿子霖看著為了黑娃,賣身給自己的田小娥,一邊是陰暗的虛榮心,一邊又是滿滿的嫌棄。
而田小娥怎么也不會想到,她日夜牽掛的情郎黑娃,竟會讓她再次淪為男人的玩物,在這殘酷的人間獨行。
更讓她痛徹心扉的是,田小娥被當?shù)氐臒o賴狗蛋欺負,被綁在祠堂受罰。
人面獸心的鄉(xiāng)約鹿子霖,卻帶頭揚起了打在田小娥身上的棗刺鞭,打得田小娥遍體鱗傷。
鹿子霖還把戰(zhàn)火引到對手白嘉軒的兒子白孝文身上,讓田小娥去對付滿口仁義的白孝文。
被痛苦沖昏了頭腦的田小娥,她只記得在祠堂受罰時,人們的嘲諷,以及對她大肆批判的白孝文。
鹿子霖和田秀才、郭舉人本質上是一類人,只是他更狡猾,作惡更隱蔽。
他無情地踐踏田小娥,還要算計對手一把,逼得田小娥徹底走上了墮落之路。
生命中第四個男人,毀滅她也差點毀滅了自己。
當一切愿望成空,田小娥哪怕墮落,也要拉那些人下水——她要報復。
她借助一次去外村看戲的機會,把手伸向了從小就規(guī)規(guī)矩矩、在禮義仁孝下長大的白孝文。
白孝文是被父親白嘉軒,作為族長從小培養(yǎng)起來的,可是面對田小娥刻意的引誘,他也淪陷了。
白孝文像著了魔一般,天天往她的破窯洞里鉆。
直到事情敗落,他被捆入祠堂受罰,弟弟白孝武被迅速召回代替他的位置。
隨后白孝文被逐出家門,臉面丟盡的他干脆就跟著田小娥住進了破窯洞,對找上門來的妻子也是一頓打罵。
田小娥一直覺得愧對他,是她主動勾引白孝文,讓他丟了族長之位,還被全村人唾棄。
而白孝文對田小娥,則更像通過欲望來彰顯自己的男子氣概,重振自己的男人威風。
不料,災難又一次降臨,白鹿原大旱,白孝文為了活命,扔下田小娥,外出討飯。
這時的田小娥在白孝文眼中,大概還不如一頓白面來得實際。
悲劇大幕徐徐拉開。
安史之亂中,楊貴妃成了國運衰敗的紅顏禍水,馬嵬坡的白綾,也留不住她最后一縷香魂。
中國女人,總是充當男人失敗的裱糊匠,男人沒錯,責任全在裱糊匠。
鹿三看到白孝文的落魄,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黑娃。
他把一切的不幸,都怪到這個女人頭上。
鹿三向田小娥舉起了死神的鐮刀,而后田小娥那凄慘的喊聲和驚恐的眼神,也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在四個男人這里,都得不到安寧的田小娥,終于徹底結束了被嫌棄的一生,沒有人真正愛過她。
她像一株結實飽滿的麥穗,被大風吹,被大雨淋,被雷劈,被火燒,最終倒在白鹿原上。
寫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