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私通

黑娃落腳到渭北的一個叫將軍寨的村子里，給一家郭姓的財東熬活。財東郭舉人是個老頭兒，對人很豪爽，對長工不摳小節(jié)。

黑娃來時，郭家已經(jīng)有兩個長工，李相，在郭家已經(jīng)熬過近十年活兒了，算是長工頭兒。王相是二十多歲的小伙，還未娶妻，十分溫厚。相是關(guān)中區(qū)對被雇傭的長工、店員、工人的稱呼。

黑娃年齡最小，又極伶俐，腳快手快，常被長工頭兒指使著去做很多家務(wù)雜活兒。時日稍長，郭舉人和兩個女人也都很喜歡這個誠實勤快的小伙計。

晚上，三個長工都睡在馬號的大坑上，王相和李相說要給黑娃啟蒙，說起一堆男盜女娼的酸溜溜故事，黑娃有的聽不明白，有的聽得渾身潮熱。

進入伏天，郭舉人就和大女人搬到后院的窯洞去下榻。大女人給郭老漢訂下嚴格的法紀，每月逢“一”進小女人的廂房逍遙一回，事完之后必須回到窯洞。

那天早晨，郭舉人指派黑娃到潘家村去捉鴿子，黑娃回來時錯過了飯時，一個人坐在玉蘭樹的蔭涼下。小女人田小娥端來饃飯，黑娃連忙起身去接，兩人手指相碰，黑娃的心猛地跳彈起來。

小女人下臺階時，不小心摔倒了，黑娃趕忙跑來，攙扶她進入廂房。黑娃把小女人輕輕地放到炕面上，小女人翻坐起來，撲進他懷里。

兩人倒在炕上，黑娃渾身像遭到電擊一樣，一種奇妙的感覺迅速傳到全身，他幾乎要融化成水了。

此后黑娃就陷入無法擺脫的痛苦之中，他一整天都與李相王相呆在一起，卻找不到合適的借口與小女人再次重溫美夢。

機會總是有的。郭舉人在長工們耕完最后一塊麥茬地后，讓李相和王相回家安頓下，會下親人，再來復工，黑娃則留下?lián)崤凇?/span>

黑娃巴不得如此安排，但想到郭舉人待他不錯，他卻偷偷把人家小女人睡了！內(nèi)心不禁滋浮起一縷愧悔羞恥。

隨著深夜的到來，黑娃又翻墻跳院，鉆進小女人的廂房，兩人交纏在一起，難舍難分。

黑娃回到馬號后，就被郭舉人質(zhì)問剛做啥去了，事情完全敗露了。郭舉人讓黑娃另到別處找個主家，這事全當沒發(fā)生過。

黑娃走出郭家，想到無法跟父親交代，便改變了回家的方向，往西走去。黑娃在新財東黃老五家干了一個月活兒，終于忍受不了黃老五的摳門，找借口逃走了。

他強烈地思念田小娥。一個月來她的日子怎么過？黑娃打聽到田小娥娘家在北邊的田秀才家，于是找上門，在田家熬活。

田秀才聽說女兒和長工私通的事，托親告友，要把這個喪德的女子打發(fā)出門。黑娃立馬提出要娶田小娥，田秀才當即拍板定奪，不僅不要彩禮，反倒給他兩摞子銀元。

第二天，黑娃引著田小娥離開了田家，出村不遠，倆人就抱在一起痛哭起來。

孝文成婚

孝文和孝武背著鋪蓋卷兒回到白鹿村。嘉軒和岳父商談了讓二兒子孝武來共同經(jīng)營中藥材收購鋪店的事，孝武隨后受命進山去了。

大兒子孝文留在家里，白嘉軒經(jīng)過長期觀察，認為由孝文將來統(tǒng)領(lǐng)家事和繼任族長是合法而且合適的。孝文是好樣的，穿著舊衣服每天跟鹿三到地里去學務(wù)莊稼，一身土一臉汗從不見叫苦叫累。

白嘉軒開始籌劃孝文的婚事。女方比孝文大三歲，已經(jīng)交上十九。因為是頭一樁婚事，白嘉軒辦得很認真，也很體面。

鹿三曾經(jīng)譏笑過鹿子霖。鹿子霖給大兒子兆鵬早先三媒六證訂下冷先生的大女兒，兆鵬婚后勉強在家住了三四天就進城去了，整整一年都沒有回白鹿原。

現(xiàn)在黑娃根本沒有資格引著媳婦進入祠堂，鹿三再也不好意思譏笑人家鹿子霖了。

春天，白鹿鎮(zhèn)頭一所新制學校落成，校長是鹿子霖的兒子鹿兆鵬。

鹿子霖起初聽到這個消息時興奮難抑，兆鵬既然愿意回到白鹿原，那就再無借口不回家了。但鹿兆鵬的幻想很快便破滅了。

兆鵬是頭天回來的，問候了長輩們、媳婦，就說要回學校開會。連續(xù)一月，兆鵬沒有回來住過一夜。

這個家庭隱患再也包不住了，村里也由悄悄傳說變成公開議論。這一天，冷先生叫住過路的鹿子霖，開口就不拐彎：“兄弟，你給兆鵬說一句，讓他寫一張休書，算咧。那沒啥！”鹿子霖趕緊說，鹿兆鵬這輩子也別想休了冷先生的女兒！

但不管鹿子霖怎么勸，鹿兆鵬都不愿意回家。鹿子霖父親鹿泰恒看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親自拄著拐杖到學校院子里，見到鹿兆鵬的時候，他撲通一聲跪倒在磚地上了，逼鹿兆鵬回家。

鹿兆鵬大驚失色趕忙拽起爺爺，只好跟著他回家。一路上，鹿泰恒吆喝著：“行人回避！鹿校長鹿兆鵬駕到！”

回到家里，兆鵬尷尬不堪地站在眾人面前。鹿泰恒猛然轉(zhuǎn)回身掄起拐杖，一下就把鹿兆鵬打得跌翻在地上。

鹿泰恒這才用他素有的冷峻口氣說：“真?zhèn)€還由了你了？”

劉匪進原

一隊士兵開進白鹿原，駐進總鄉(xiāng)約田福賢的白鹿倉里。為首的軍官對白鹿倉里的人說：“本人姓楊，楊排長，受劉軍長命令進駐白鹿倉。你們的縣長已經(jīng)降服本部，愿意為劉軍長效力?！?/span>

白鹿村的男女老幼都被吆喝到祠堂。楊排長講了話，征糧的規(guī)矩是一畝一斗，三天內(nèi)交齊。接著士兵就射殺了一批公雞母雞。這種征糧儀式和射擊表演，從白鹿村開頭，逐村進行。

從各個村子通向白鹿鎮(zhèn)的官道上，各個村子送糧的人往白鹿倉里挪動。

黑娃交了糧，交一斗糧固然可惜，但他更擔心小娥，關(guān)于士兵們?nèi)绾卧阚`稍有幾分姿色的女人的事在流傳著。

黑娃被父親攆出門以后就買下了這孔窯洞。窯洞很破，但當窯門和窗孔往外冒炊煙的時候，倆人摟抱著哭了起來。他起早貪黑，一年下來，除了必不可少的開銷，已經(jīng)攢下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銅子和麻錢了。

臘月里，他一下就置買了人字號緩坡地，在窯門外壘了豬圈和雞窩，小娥也開始務(wù)弄小雞了。

黑娃受鹿兆鵬的邀請到學校里找他，兩人寒暄了一陣，兆鵬談起他在白鹿村只服一個人。

“你——黑娃，是白鹿村頭一個沖破封建枷鎖實行婚姻自主的人?！闭座i慷慨激昂地說，“國民革命的目的就是要革除封建統(tǒng)治，實現(xiàn)民主自由。將來人人都要和你一樣，選擇自己喜歡的女子做媳婦?！?/span>

聊完這茬兒，兆鵬直率地說，“我準備燒掉白鹿倉的糧臺。你看敢不敢下手？”

兆鵬解釋，國民革命軍正從廣州往北打，節(jié)節(jié)勝利，京軍閥政府糾合全國的反動派阻止革命軍北來，現(xiàn)在征糧的這一桿子隊伍是一幫反革命軍閥，一幫烏合之眾?！?/span>

黑娃聽完被鼓舞起來，這當兒，房子的套間走出韓裁縫來，他坦然地說：“放火燒糧臺，我也搭一手?！表n裁縫去年才遷到白鹿鎮(zhèn)，給人縫衣服掙錢，誰也弄不清他是哪里人。

終于等來了一個刮風的夜晚，三人按照計劃燒了糧臺，西邊的天空一片通紅。隨后，第一保障所的門柱上，發(fā)現(xiàn)了一條標語：放火燒糧臺者白狼。

楊排長讓三十幾個士兵從白鹿村開始搜查，一直推進到周圍村莊里去，三個縱火的“白狼”一個也沒有被列為重點懷疑對象。

大約過了半月，楊排長又來了，說在白鹿原燒掉的軍糧，還得再補起來。這回是一畝一斗一人一斗，后天內(nèi)交齊。

西安解圍

朱先生已不再教學，生員們紛紛投考新式學校去了，他索性關(guān)閉了書院。彭縣長親自招他出馬，出任縣立單級師范校長。干了不到半年他就向彭縣長提出辭呈，說想重修本縣縣志。

朱先生重新回到白鹿書院，組織起來一個九人縣志編撰小組，自任總撰。

征糧持續(xù)進行中，彭縣長因解決不了這事倍感無奈，棄職逃走，下落不明。

劉軍長登門拜訪朱先生，讓朱先生為他算一卦，何時能攻城成功。朱先生睜開眼說：“見雪即見開交?！笔悄瓿醵?，圍城的軍隊經(jīng)過八個月的圍困，仍然未能進城。

劉軍長眼巴巴等待著大雪降止，不料殺來了國民革命軍的馮部五千萬人馬，一交手就打得他們四散奔逃。

楊排長和他的士兵撤走時沒有給田福賢打招呼，田福賢慨嘆道：“咱們當狗的日子到今日個為止?！?/span>

田福賢在晌午召集的議事會上說：“有兩件急迫的事要做：一是給遭到逃兵燒殺奸掠的人家予以照顧，二是白鹿倉被燒毀的房子該修建了?！眲⒎颂幼邥r來不及帶走的糧食，正好可以用作這兩項大事的開銷。

新任的縣長已經(jīng)走馬上任，姓梁?？h黨部的牌子也正兒八經(jīng)地掛在縣府門口，縣黨部書記姓岳。

農(nóng)講所

因聽聞圍城期間大量駭人聽聞的消息：戰(zhàn)死病死餓死的市民和上兵不計其數(shù)，白嘉軒在西安解圍的第五天，就起身出門去看望在城里念書的女兒靈靈。

白靈當著運尸組的組長，正帶著大家在抬尸首。

嘉軒在表姐夫家里見到她，一揚手就抽到她的臉上，怪她害家里人擔心。白靈解釋說，她托兆海爺爺鹿泰恒捎回話去了。嘉軒這時才認出站在靈靈旁邊的青年便是鹿子霖的二兒子兆海。

 “靈靈跟鹿家的二小子怎么會在一起？”白嘉軒心生疑惑。嘉軒顧不上這事，叫白靈趕緊回家。白靈不聽勸，拿了饃饃又出門去了。

 圍城不久教會學校就停辦了。白靈在街上碰見了鹿兆海，倆人對視了半天終于認出同是一個村子里的鄉(xiāng)黨。

鹿兆海說他所在的中學也停課了，學校里臨時辦起了國民革命培訓班，培訓軍人市民學生和一切有志于革命的人。

白靈跟兆海參觀了他們的學校，才覺得自己所在的女子教會學校有點可憐，決定轉(zhuǎn)學到鹿兆海的學校。

鹿兆海和白靈以拋銅元的方式?jīng)Q定誰入哪黨，鹿兆海入共產(chǎn)黨，白靈入國民黨。白靈隨身攜帶著那枚銅元，她和鹿兆海那晚拋擲銅元的游戲，鑄成了她和他走向各自人生最輝煌的那一刻。

鹿子霖統(tǒng)領(lǐng)監(jiān)造的白鹿倉的辦公房如期竣工。岳書記宣布，本縣黨部的第一個分部白鹿區(qū)分部宣告誕生。田福賢任白鹿區(qū)分部書記。

岳維山重點分紹了鹿兆鵬：“鹿兆鵬同志不僅是白鹿區(qū)分部委員，還是縣黨部委員，負責農(nóng)運工作。鹿兆鵬同志是共產(chǎn)黨員也是國民黨員，兩黨共同推進國民革命?！?/span>

村里都在傳言共產(chǎn)黨員是紅眼睛紅頭發(fā)的洋種，鹿兆鵬因為他的共產(chǎn)黨身份招人注目。他仍舊住在白鹿鎮(zhèn)小學校里，身兼校長職務(wù)。

韓裁縫的身份沒有公開，他是鹿兆鵬絕對忠誠的戰(zhàn)友同志。鹿兆鵬只是在處理需得極端保密的事情時才交給韓裁縫。

中共陜西省委的全會剛剛開罷，今冬明春要掀起鄉(xiāng)村革命的高潮，黨的組織發(fā)展重點也要從城市知識層轉(zhuǎn)向鄉(xiāng)村農(nóng)民。

黨在西安已經(jīng)辦起“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每期仨月輪番培訓革命骨干。鹿兆鵬決定把分配給縣的十個名額全部集中到白鹿原上，正好可以從每個保障所選送一個。

鹿兆鵬打算讓黑娃去參加“農(nóng)講所”，黑娃聽了不感興趣，只想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鹿兆鵬讓黑娃先去，覺得有意思回來繼續(xù)共事，覺得沒意思就過自己的小日子。

黑娃要去城里參加“農(nóng)講所”受訓的消息在白鹿鎮(zhèn)引起很大反響。田福賢讓鹿兆鵬再慎重掂量一下，抬舉搶奪人妻的貨到省城里去，恐怕對貴黨影響不好。鹿兆鵬解釋自己是在“扶助工農(nóng)”。

黑娃從“農(nóng)講所”培訓歸來，在白鹿原掀起了一場風暴。那些議論黑娃的三綱五常的人，全部對他刮目相看。

-【結(jié)語】-

今天我們讀到黑娃沖破包辦婚姻的束縛，與田小娥開始新生活。鹿兆鵬躲在學校里，不愿面對自己的婚姻，白靈與鹿兆海兩位革命青年的故事從一枚銅元開始。

黑娃要到“農(nóng)講所”受訓一事，引起眾人反對，受訓歸來后，卻讓大家刮目相看。黑娃在白鹿原掀起了什么風暴？讓我們期待明天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