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在母親程夫人的關(guān)心、父親蘇洵的教育下,和弟弟蘇轍一舉考上進士,憑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展現(xiàn)了高超的能力和不拘一格的文風,并在科舉中奪得榜眼。 但就在他將要出仕為官之時,程夫人卻突發(fā)疾病去世。蘇家的三個男人只能倉皇出京,奔喪返蜀。 01 樹欲靜而風不止 我們前面提到,程夫人非常要強,以千金之軀下嫁,不嫌家中清寒,反將全家內(nèi)外大小事務一概包攬,換得蘇洵覺悟苦讀。 當年蘇洵屢屢外出求官,也是程夫人在家中教育兒子,青燈伴讀,這足見程夫人是個有見地、有膽魄的婦人。 她像那個時代所有的婦人一般,將一片心血寄托在夫君,寄托在兩個兒子身上。這次三蘇高中,本應該是喜上加喜,程夫人也到了該享福的時候,卻沒想到她卻忽然撒手人寰。 三蘇回到家中,只見屋廬倒壞,籬草破落,兩個新進門的媳婦兒失魂落魄地跪在靈堂前。原本溫馨、殷實的蘇家,此時卻顯得無比凄涼、空洞。 年過五十的蘇洵跪在靈前痛哭,加上連日奔波,很快病倒了。而蘇軾兩兄弟只得一邊治喪,一邊照顧父親,踉踉蹌蹌總算把程夫人下葬了。 蘇洵為紀念妻子,寫了一篇《祭亡妻文》,最感激程夫人辛苦教養(yǎng)兩個孩子:惟軾與轍,既冠既婚。教以學問,畏其無聞。晝夜孜孜,孰知子勤。 想想我們現(xiàn)在,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四個人“招呼”一個孩子,有時尚且顧不過來。而程夫人一人要拉扯一家四人的生活起居,還要擔起教育的職責,每日的勞累可想而知。 因此蘇洵還在文中安慰妻子道:亦既薦名,試于南宮。文字煒煒,驚嘆群公。蘇家兩兄弟的才華,已經(jīng)驚嘆世間,你不用再操心他們的教育了。 只是說到自己,蘇洵只能感嘆:“歸來空堂,哭不見人”,內(nèi)心無比空虛、寂寥。 一代大儒,《資治通鑒》的作者司馬光,也為程夫人寫《墓志銘》說:貧不以污其夫之名,富不以為其子之累……相夫教子,不愧為古代第一賢母。 蘇軾對母親也極是感念,他曾經(jīng)寫文記錄:小時候,蘇軾兄弟見到一只小鳥被貓兒抓住,發(fā)出凄厲的叫聲。雖然他們出手救下,小鳥也未能幸免,蘇軾手捧血淋淋的小鳥不知所措。 小伙伴中有的吵著要烤來吃。這時,程夫人來了,問明情況,便教育他們說,做人要有仁愛寬厚之心,應該好生照顧才對。 這件事讓蘇軾終身難忘,在長大后,蘇軾也時常抱著這種仁厚之心處世,從不苛待任何人。 可讓蘇軾沒想到的是,母親的死只是一個起點。 按照宋朝的禮制,母親去世,官員要守孝三年,蘇軾蘇轍兩位新科進士的前程,因此也“斷”了三年。 1061年,蘇軾回到官場,到鳳翔任職。誰知沒過幾年,蘇軾的妻子王弗病逝,緊接著父親蘇洵病逝,蘇軾只得再次回到家鄉(xiāng)守孝。 等蘇軾再回朝堂,已經(jīng)是1069年,蘇軾已經(jīng)34歲,距離他21歲中舉已經(jīng)過了13年。 我們都知道,從20歲到30歲,這幾乎是一個人最有活力的年紀。 20年之前,積累不足,經(jīng)驗不夠;30之后,身體開始走下坡路,唯有二、三十之間,既有閱歷,又有體力,正是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好時候。 可蘇軾呢?夸張點說:不是在奔喪,就是在奔喪的路上。 當然,這也是人力無法控制的,因此他在給蘇轍的一首詩寫到: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這第一句后來成了一個典故:“雪泥鴻爪”,用來比喻往事遺留的痕跡。 人生到處奔走像什么呢?應該像大雁踏雪泥一般。 但我們知道,一過冬北雁就要南飛,看不著雪,也都飛在天上,怎么會去“踏雪泥”呢? 所以第二句就解釋,雪山上面,很偶然才會留下大雁的爪印,而大雁呢?根本就不在意。 通過這首詩就能知道,蘇軾的內(nèi)心,對過去的奔走漂泊是有感受的,但這感受明顯嗎?并不明顯,就像雪地中的腳印,說消失便消失了,很難引起他內(nèi)心的波動。 02 時過境遷,政途受挫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13年里蘇軾的內(nèi)心雖然平靜,但他周身的環(huán)境卻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并醞釀出了蘇軾人生中的另一場“地震”。 曾經(jīng)對蘇軾極為賞識的宋仁宗,在這期間去世,繼位的宋英宗,也沒幾年就走了。 后來繼位的,是19歲的宋神宗,但他所倚重的,卻是蘇軾最大的政敵:宰相王安石。 為什么說王安石是蘇軾最大的政敵呢?因為王安石和“三蘇”積怨已久。 首先,三蘇是歐陽修提攜,屬于偏保守一派,被稱作“舊黨”,而蘇軾是舊黨的中堅力量。 與此同時,王安石則倡導改革,被稱為“新黨”,并且成為了新黨的領(lǐng)袖。 兩人各自領(lǐng)導著不同的黨派,有著天然的敵意。 其次,蘇洵在世的時候,曾寫過一篇文章,叫作《辨奸論》,辨別的辨,奸詐的奸。在這篇文章,沒有任何一個人名,但人人都知道,這是拐著彎在罵王安石。 為什么呢?因為《辨奸論》核心觀點就是:不近人情,不懂世故之人,必然是大奸,禍國殃民。 而王安石就是出了名的“拗相公”,他倡導變法,一絲不肯退,一分也不妥協(xié),自己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因此王安石還提出了一個“三不足”的理論: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所以我們看,天命、祖宗、他人在王安石眼里都不夠看,這的確是不近人情到家了。 因此蘇洵的文章一出,人人都知道,他在罵王安石。后來蘇洵離世,這筆賬父債子還,掉在了蘇軾的頭上。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蘇軾在王安石眼里是一個天才。 相信很多書友記得,王安石寫過一篇《傷仲永》,講了一個神童,5歲就會作詩,最后卻沒有好好學習培養(yǎng),最終“泯然眾人”。王安石也借此抒發(fā)對天才的可惜,感嘆教育培養(yǎng)的重要。 可是到蘇軾這里,他為何自相矛盾,要親手“扼殺”這個天才呢?因為在他看來,蘇軾是相當“危險”的 蘇軾不但才華橫溢,還非常平易近人,很容易與人打成一片,他評價自己“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 在今天看來,這是為人的優(yōu)勢,但在王安石這個老古板看來,蘇軾雖有天才,卻有些不修邊幅,這才華有可能走歪了。 因此在古板的王安石眼里,蘇軾雖是天才,但也如一顆“定時炸彈”,有些離經(jīng)叛道。要知道,天才不經(jīng)意間犯錯,殺傷力也要比普通人大得多。 因此,王安石獲得宋神宗的支持之后,便開始不遺余力地打擊包括蘇軾在內(nèi)的舊黨,為改革掃除障礙。 而蘇軾,就在這場改革中遭受了“二連擊”。 第一次,是被調(diào)配到遠離京師的杭州、徐州和湖州等地,一路蹉跎了差不多十年。 與他一同被“趕出”京城的,還有授業(yè)恩師歐陽修。從那以后,歐陽修就變成了一個“意不在酒”的“醉翁”。 而第二次,就是著名的“烏臺詩案”。所謂烏臺,就是御史臺,皇帝用來監(jiān)察百官的地方。因為經(jīng)常有烏鴉飛過,又被稱為“烏臺”。 所謂“烏臺詩案”,就是監(jiān)督的官員發(fā)現(xiàn)蘇軾“吟詩犯罪”的案件。那到底是哪首詩,犯的什么罪呢? 原來是蘇軾從徐州離開,到湖州赴任,按照慣例寫了一個《湖州謝上表》,對宋神宗表示感謝。 里面有兩句話: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yǎng)小民。 意思就是:陛下知道我愚昧,跟不上時代,難以和變法派共事,又考察我年老不愛生事,在地方管理普通百姓勉強及格。 其實我們讀了也會覺得,這句話本身沒什么問題,可是看的人摳字眼,就咂摸出味道來了: 你不生事,就是指我們新黨要生事端咯?你質(zhì)疑新黨,就是質(zhì)疑陛下變法的決策咯?這還不是犯罪嗎? 蘇軾也是灑脫的人,看御史臺咄咄逼人,也就直接承認了:詩中的確有譏諷的成分。其實宋朝是一個文官治國的時代,批評朝政是常事,皇帝也很少因為這個去處分人。 可是事關(guān)改革新政,又是蘇軾的詩,觸動了宋神宗敏感的神經(jīng),蘇軾就這樣被抓去御史臺關(guān)了一百多天,連帶著許多和他交往的朋友也被“清算”。 這次的案件也著實把蘇軾嚇得不輕。他在獄中給蘇轍寫信說: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 又是埋骨又是傷神,其實是做好一命嗚呼的心理準備。而蘇轍后來也評價了烏臺詩案:今東坡亦無罪,獨以名太高。 什么意思呢?本來蘇軾是無罪的,怪就怪在他蘇軾名氣太大,一個人說句話都能造輿論,領(lǐng)導們不重視不行! 我們說君子無罪,懷璧其罪。蘇軾的罪過就有這個意味。 就像我們今天一些公眾人物,言論會被別人拿到放大鏡下“把玩”,不解讀出什么新聞八卦決不罷休。 總之蘇軾這個大才子,后來雖然逃過了一劫。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宋神宗把他貶到了黃州,當了個權(quán)力被架空的團練副使。 03 被貶黃州,沉入“谷底” 到了黃州以后,蘇軾才漸漸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突然間自己好像被全世界遺忘了,往日熱絡(luò)的親朋,竟沒有一人寫過一封信來問候。 原來以前被調(diào)離中央,多少有些政治因素。沒想到這次被貶謫,自己竟成了一個“戴罪之人”,蘇軾苦笑不已。 往日他蘇軾身邊,怎么會缺少玩伴酒伴呢?結(jié)果現(xiàn)在,他煢煢孑立,形單影只,感到真正的痛苦、無措,無處寄托,只好提筆寫下《卜算子》: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我們可以看到,缺月、孤鴻、寂寞沙洲,這把一個人的孤單都說盡了,還是不見人來。往日的“天才”,這次當真是撞了南墻,人生跌入低谷。 好了,說到這里,今天的內(nèi)容也差不多了,我們總結(jié)一下。今天講到:蘇軾從考上榜眼開始,便不斷有家人去世,中斷仕途。等到事業(yè)穩(wěn)定下來,他的“對頭”王安石又上線了。 隨后蘇軾被調(diào)離汴京,蹉跎10年,又遭遇烏臺詩案,最終被貶到黃州。一個受天下人歡迎的大文豪,突然門庭冷落到極點。 蘇軾將調(diào)整自己呢?他有可能“觸底反彈”嗎?下一節(jié),我們繼續(xù)為您揭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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