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韓碑 李商隱 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軒與羲。 誓將上雪列圣恥,坐法宮中朝四夷。 淮西有賊五十載,封狼生貙貙生羆。 不據(jù)山河據(jù)平地,長戈利矛日可麾。 1. 元和:唐憲宗年號。 2. 軒、羲:軒轅、伏羲氏,代表三皇五帝。 3. 列圣:前幾位皇帝。 4. 法宮:君王主事的正殿。 5. 四夷:泛指四方邊地。 6. 淮西有賊:指盤踞蔡州的藩鎮(zhèn)勢力。 7. 封狼:大狼。 8. 貙(chū)、羆(pí):野獸,喻指叛將。 9. 日可麾:用《淮南子·覽冥訓(xùn)》魯陽公與韓相爭,揮戈退日的典故。這里比喻膽敢反叛作亂。麾(huī):通“揮”。 元和天子天賦神武英姿,可比古來的軒轅、伏羲。 他立誓要洗雪歷代圣王的恥辱,坐鎮(zhèn)皇宮接受四夷的貢禮。 淮西逆賊為禍五十年,割據(jù)一方世代綿延。 自恃強大,不去占山河卻來割據(jù)平地;夢想揮戈退日,膽敢反叛作亂。 帝得圣相相曰度,賊斫不死神扶持。 腰懸相印作都統(tǒng),陰風(fēng)慘澹天王旗。 愬武古通作牙爪,儀曹外郎載筆隨。 行軍司馬智且勇,十四萬眾猶虎貔。 10. 裴(péi)度:憲宗元和時拜相,率兵討平淮西割據(jù)者吳元濟,封晉國公,世稱裴晉公。后又以擁立文宗有功,進位至中書令。死后贈太傅。 11. 斫(zhuó):攻擊。 12. 都統(tǒng):招討藩鎮(zhèn)的軍事統(tǒng)帥。 13. 陰風(fēng)慘澹天王旗:皇帝儀仗的旗幟在寒風(fēng)中飄揚。 14. 愬武古通:愬,李愬;武,韓公武;古,李道古;通,李文通,四人皆裴度手下大將。 15. 儀曹外郎:禮部員外郎李宗閔。 16. 行軍司馬:指韓愈。 17. 虎貔(pí):猛獸。喻勇猛善戰(zhàn)。 圣君得到賢相名叫裴度,逆賊暗殺未成,自有神靈衛(wèi)護。 他腰懸相印,統(tǒng)兵上戰(zhàn)場,天子的軍旗在寒風(fēng)中飄揚。 得力的將官有愬、武、古、通四名大將,儀曹外郎李宗閔任書記隨軍出征。 還有那智勇雙全的行軍司馬韓愈,十四萬大軍,龍騰虎躍陷陣沖鋒。 入蔡縛賊獻太廟,功無與讓恩不訾。 帝曰汝度功第一,汝從事愈宜為辭。 愈拜稽首蹈且舞,金石刻畫臣能為。 古者世稱大手筆,此事不系于職司。 18. 蔡:蔡州。 19. 賊:指叛將吳元濟。 20. 無與讓:即無人可及。 21. 不訾(zī):即“不貲”,不可估量。 22. 從事:州郡官自舉的僚屬。 23. 愈:韓愈。 24. 為辭:指撰《平淮西碑》。 25. 稽首:叩頭。 26. 蹈且舞:指古代臣子朝拜皇帝時手舞足蹈的一種禮節(jié)。 27. 金石刻畫:指為鐘鼎石碑撰寫銘文。 28. 大手筆:指撰寫國家重要文告的名家。 29. 職司:指掌管文筆的翰林院。 攻下了蔡州,擒住叛賊獻俘太廟,功業(yè)蓋世皇上加恩無限。 天子宣布裴度功勞第一,命令韓愈撰寫贊辭。 韓愈在朝堂拜舞行禮接受詔命說為鐘鼎石碑撰寫銘文他能夠勝任。 從來撰述都推崇大手筆,此事本不屬佐吏的職司。 當(dāng)仁自古有不讓,言訖屢頷天子頤。 公退齋戒坐小閣,濡染大筆何淋漓。 點竄《堯典》《舜典》字,涂改《清廟》《生民》詩。 文成破體書在紙,清晨再拜鋪丹墀。 30. 屢頷天子頤:使皇帝多次點頭稱贊。言訖(qì):說完。頷(hàn):點頭。頤(yí):指面頰。 31. 公:指韓愈。 32. 齋戒:沐浴更衣。 33. 濡染:浸沾。 34. 點竄、涂改:修整字句;潤飾。 35. 堯典、舜典:《尚書》中篇名。 36. 清廟、生民:《詩經(jīng)》中篇名。 37. 破體:指文能改變舊體,另一說為行書的一種。 38. 丹墀(dānchí):宮殿前的紅色臺階及臺階上的空地。 既然自古有當(dāng)仁不讓的箴言,韓愈欣然領(lǐng)受圣上的旨意。天子聽完這番言辭,頻頻點頭大加贊許。 韓公退朝后齋戒沐浴坐于小閣,筆蘸飽墨揮灑淋漓。 推敲《堯典》《舜典》的古奧文字,化用《清廟》《生民》的莊嚴筆意。 一紙雄文,別具一格,朝拜時鋪展在玉陛丹墀。 表曰臣愈昧死上,詠神圣功書之碑。 碑高三丈字如斗,負以靈鰲蟠以螭。 句奇語重喻者少,讒之天子言其私。 長繩百尺拽碑倒,粗砂大石相磨治。 39. 昧死:冒死。古代臣下上書帝王用語,表示敬畏。 40. 圣功:指平定淮西的戰(zhàn)功。 41. 靈鰲(líng áo):馭負石碑的,形似大龜。 42. 蟠以螭(pán chī):盤曲的無角之龍。常用作器物的裝飾。碑上所刻盤繞的龍類飾紋。 43. 喻:領(lǐng)悟,理解。 44. 讒(chán):進言詆毀。私:偏私失實。 45. 拽(zhuài):用力拉。 46. 磨治(mó zhì):指磨去碑上的刻文。 上表說“臣韓愈冒死呈覽”,歌頌圣君賢相的功業(yè),刻寫在石碑之上。 碑高三丈字大如斗,靈鰲駝負,螭龍盤圍。 文句奇特語意深長,世俗難以理解;有人便向皇上進讒,誣蔑此文偏私失實。 百尺長繩把韓碑拽倒,粗砂大石磨去了字跡。 公之斯文若元氣,先時已入人肝脾。 湯盤孔鼎有述作,今無其器存其辭。 嗚呼圣王及圣相,相與烜赫流淳熙。 47. 斯文:此文。 48. 若:像有。 49. 元氣:無法磨滅的正氣。肝脾(pí):心中。 50. 湯盤(pán):商湯浴盆,《史記正義》:“商湯沐浴之盤而刻銘為戒,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51. 孔鼎:正考父廟之鼎。正考父系孔子先祖。此以湯盤、孔鼎喻韓碑。 52. 相與:相互。 53. 烜赫(xuān hè):昭著,顯赫。 54. 淳熙:鮮明的光澤。 韓公此文浩浩真氣卻無法磨滅,已經(jīng)深入眾人的肝脾。 正像那湯盤孔鼎的銘文,古器雖早就蕩然無存,世間卻永遠流傳著文辭。 啊,圣王與賢相的不朽功勛,相互顯耀人間輝煌無比。 公之斯文不示后,曷與三五相攀追。 愿書萬本誦萬遍,口角流沫右手胝。 傳之七十有二代,以為封禪玉檢明堂基。 55. 曷(hé)與:如何與。攀追:攀比追隨。 56. 書:抄寫。誦(sòng):吟誦。 57. 胝(zhī):因磨擦而生厚皮,俗稱老繭。 58. 以為:好作為。封禪(fēng shàn):封為“祭天”,禪為“祭地”,是指中國古代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時的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禮。 59. 玉檢(yù jiǎn):玉牒書(中國歷代皇族族譜稱為玉牒)的封篋(qiè小箱子,藏物之具)。明堂基:明堂的萬世基石。 韓公碑文倘若不能昭示百代,憲宗的帝業(yè),又怎得與三皇五帝遙相承繼。 我甘愿抄寫一萬本、吟誦一萬遍,哪怕是我口角流沫,右手磨出繭皮。 讓它流傳千秋萬代,好作封禪的祭天玉檢、明堂的萬世基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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