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學術/名著提要/系列 書 目 提 要 近日以讀《中國學術名著提要》一書為日課,把自己認為重要的一些書目的提要稍加理董后摘錄于此。自渡順便渡人,覺得有幫助的朋友,麻煩點個在看和轉發(fā),在此先行謝過。 一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是清代署名脂硯齋等的一批人對曹雪芹所著小說《紅樓夢》進行評點的一部著作。現存版本、卷帙不一的抄本十種: (一)甲戌本,現存十六回。每冊書端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一回楔子述書名處有“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一句,故稱“甲戌本”。 (二)已卯本,現存四十回。每回卷端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第二、三、四冊封面書名下注“脂硯齋凡四閱評過”,第三冊書名下還注“己卯冬月定本”,故稱“己卯本”。 (三)庚辰本,現存七十八回。每回卷端題“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每冊封面書名下注“脂硯齋凡四閱評過”,中第五、七、八冊書名下復注“庚辰秋月定本”或“庚辰秋定本”,故稱“庚辰本”。 (四)有正本。此本原題《國初抄本原本紅樓夢》,書頁中縫仍題《石頭記》。卷首有乾隆時人戚蓼生所作序,故稱“戚本”或“脂戚本”。1912年,上海有正書局石印發(fā)行,因此亦稱為“有正本”。 (五)王府本。此本題名《石頭記》,卷首有后人抄配的程偉元序,八十回后又配錄了續(xù)書四十回,共計一百二十回。此書七十一回總評后半版有“柒爺王爺”字樣,相傳出自清代蒙古王府,故稱“王府本”或“蒙府本”、“脂蒙本”。 (六)夢稿本。此本為百二十回乾隆抄本,題為《紅樓夢稿》,故稱“夢稿本”,亦稱“脂稿本”。此本第七十八回末有“蘭墅閱過”朱批,蘭墅為高鶚字,故又稱“高閱本”。此本前八十回據脂本《石頭記》過錄,后四十回系從高氏一個初稿本抄錄,并據高氏另一修改本校改,但此修改本仍非高氏最后付刻的定本,故其中部分文字與程高本不同。 (七)甲辰本。題作《紅樓夢》,目錄之前,每回前后,每頁中縫均標明“紅樓夢”三字。這是首次以《紅樓夢》題名而不稱《石頭記》的抄本。此本前有夢覺主人序,末署“甲辰歲菊月中浣”,故稱“甲辰本”或“夢覺本”;又因此本發(fā)現于山西,故又稱“脂晉本”或“晉本”。 (八)己酉本,現存四十回。題作《紅樓夢》,前有乾隆五十四年已酉(1789)舒元煒序,故稱“己酉本”或“舒序本”。(九)列藏本。此抄本八十回,題《石頭記》,1962年發(fā)現于蘇聯亞洲人民研究所列寧格勒分所。 (十)靖藏本。此本為南京浦口靖應鹍祖?zhèn)鳌妒^記》,存前八十回,缺第二十八、二十九兩回,第三十回殘失三頁。此書于1959年被發(fā)現,后迷失不知下落,書中大量批語經抄錄得以保存。今人對如上十種抄本中的評語有輯錄匯刊之舉,其中輯錄時間較早的,是俞平伯的《脂硯齋紅樓夢輯評》(上海文藝聯合出版社,1955年)。后出而較全的,是陳慶浩的《新編石頭記脂硯齋評語輯?!芬粫ㄒ灾袊颜x出版公司1987年所刊增訂本為佳)。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中的評語被稱為“脂評”或“脂批”,一般指以脂硯齋為代表,包括作者周圍圈子里的一些人的評語,署名者還有畸笏叟、常村、梅溪、松齋諸人。據考證,脂硯齋是與曹雪芹關系密切,曾參與《紅樓夢》創(chuàng)作和修改的堂兄弟,其生年大約在1708年左右,比曹雪芹大六七歲,卒于1763年。畸笏叟是繼脂硯齋后主要批書人,他是曹寅的后代,作者的長輩,曾對《紅樓夢》的修改提出重要意見。常村即棠村,曹雪芹之弟,曾為曹雪芹舊著《風月寶鑒》作序。梅溪、松齋皆是曹雪芹的親朋好友,生平不詳(以上有關脂評諸家的說法并非定論,學界于此頗有異說)。 二 “脂評”是《紅樓夢》研究的早期成果,其價值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脂評”提供了研究曹雪芹家世生平的有關線索。 脂評證實曹雪芹是清康熙織造曹寅的后裔,小說第五十二回寫晴雯補裘至次日凌晨,寶玉“一時只聽自鳴鐘已敲了四下”,庚辰本在句下有雙行夾批云:“按四下乃寅正初刻,寅此樣(寫)法,避諱也?!闭f明曹雪芹在行文中避曹寅名諱。 脂評還談及曹雪芹的卒年:“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比晌鐬榍《吣辏?span>1762)。但據曹雪芹生前好友敦敏《小詩代簡寄曹雪芹》,及敦敏兄弟為曹雪芹去世所寫的挽詩,曹雪芹卒于癸未,即乾隆二十八年。兩說孰是,迄今未有定論。然而脂評的說法不容忽視。 脂評涉及曹雪芹家世生平的材料比較零碎,有些事實還難以確認,但在有關曹雪芹材料相當缺乏的情況下,脂評所提供的線索是很有價值的。 二、“脂評”反映了《紅樓夢》成書過程中修改增刪的情況,透露了小說八十回后情節(jié)發(fā)展的大致輪廓。 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由于原稿本不存,后人無法知道修改的詳細情況。脂評則保留了一些這方面的資料。 如小說第十三回寫到秦可卿之死,此回回前總評云:““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后事二件,豈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故赦之,因命芹溪刪去“遺簪”、“更衣”諸文,是以此回只十頁,刪去天香樓一節(jié),少去四、五頁也?!睋丝芍癖尽都t樓夢》中的有關描寫已經刪改,而秦氏之死在原稿中本與賈珍有關。小說寫秦氏死后,“賈珍哭的淚人一般”,批語云:“可笑,如喪考妣,此作者刺心筆也?!辟Z珍在與人商議喪事時說:“如何料理,盡我所有罷了。”批語又云:“盡我所有,為媳婦是非禮之談,父母又將何以待之?故前此有惡奴酒后狂言(指焦大醉罵“每日偷雞戲狗,爬灰的爬灰,養(yǎng)小叔子的養(yǎng)小叔子”),及今復見此語,含而不露,吾不能為賈珍隱諱?!鼻厥涎经h(huán)瑞珠也卷入這樁情案,她在秦氏死后觸柱而亡,脂批云:“補天香樓未刪之文。”據脂評和小說第五回所提供線索,可知此回回目原為“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寫秦氏遺失發(fā)簪,為賈珍拾得,兩人由此結私情。秦氏在天香樓更衣,賈珍闖入,兩人淫媾時被瑞珠發(fā)現,秦氏羞慚自縊,瑞珠觸柱殉葬。這段情節(jié)與今本秦氏染病而亡大不相同。 《紅樓夢》原稿現存八十回,八十回以后在當時就已“迷失無稿”。小說第二十一回有批語云:“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見后三十回,猶不見此之妙?!钡谒氖嘏Z云:“今書至三十八回時,已過三分之一有余。”可知《紅樓夢》原稿當為一百十回。脂評透露了后三十回情節(jié)發(fā)展、某些人物歸宿的線索。如賈府被抄沒治罪后,寶玉、鳳姐曾下獄。小說第二十回李嬤嬤提到當日喝了一杯寶玉的楓露茶,茜雪因此被攆出絳云軒,眉批云:“茜雪至'獄神廟’方呈正文。······余只見有一次謄清時,與'獄神廟慰寶玉’等五六稿被借閱者迷失,嘆嘆!”第二十六回寫到紅玉與佳蕙的對話時,眉批云:““獄神廟”回有茜雪、紅玉一大回文字,惜迷失無稿,嘆嘆!”據此可知小說下半部有專回寫獄神廟之事,可能有茜雪、小紅探監(jiān),并營救寶玉、鳳姐的情節(jié)。寶玉出獄后,與寶釵成婚,身邊僅留麝月一人為婢,生活極其窘迫。 第十九回寫寶玉到襲人家“總無可吃之物”,雙行夾批云:“補明寶玉自幼何等嬌貴。以此一句留與下部后數十回'寒冬噎酸斎,雪夜圍破氈’等處對看,可為后生過分之戒?!敝T如此類,情節(jié)與高鶚續(xù)書皆不同。 三、“脂評”對《紅樓夢》的人物塑造、語言特色和情節(jié)結構有許多精辟的評論。 脂評注意到小說在塑造人物形象時,打破了“惡則無往不惡,美則無一不美”的陳規(guī),刻畫了豐滿復雜的人物個性。 第十九回有關寶玉的兩條批語:“寫寶玉之發(fā)言每每令人不解,寶玉之生性件件令人可笑,不獨于世上親見這樣的人不曾,即閱今古所有之小說傳奇中,亦未見這樣的文字。于顰兒處為更甚。其囫圇不解之中實可解,可解之中又說不出理路。合目思之,卻如真見一寶玉,真聞此言者,移之第二人萬不可,亦不成文字矣。”“聽其囫圇不解之言,察其幽微感觸之心,審其癡妄委婉之意,皆今古未見之人,亦是未見之文字。說不得賢,說不得愚,說不得不肖,說不得善,說不得惡,說不得正大光明,說不得混賬惡賴,說不得聰明才俊,說不得庸俗平(凡),說不得好色好淫,說不得情癡情種,恰恰只有一顰兒可對,令他人徒加評論,總未摸著他二人是何等脫胎,何等心臆,何等骨肉?!?/span> 脂評指出:寶、黛是今古未有的新人形象,在他們身上體現了難以為世人理解的新思潮,因此也不能用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去評判他們的善惡美丑。脂評認為寶、黛等形象是曹雪芹的獨創(chuàng),但并非憑空臆造,而是從現實中提煉而成的藝術典型,所以人物的思想行為皆符合“至情至理”,是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的統(tǒng)一。 另外,脂評還從人物的肖像描寫、神情刻畫、心理剖析等各方面總結了小說塑造人物形象的成功經驗。 脂評對小說的語言藝術十分贊賞,認為小說中人物語言具有鮮明的個性,達到了“聞其聲而知其人”的境地。如小說第八回寫寶玉從薛姨媽處喝酒回來,問寫好的三個字在哪里,晴雯笑道:“這個人可醉了。你頭里過那府里去,囑咐貼在這門斗上,這會子又這么問!我生怕別人貼壞了,我親自爬高上梯的貼上,這會子還凍的手僵冷的呢!”甲戌本批道:“寫晴雯是晴雯走下來,斷斷不是襲人、平兒、鶯兒等語氣?!钡谑呕貙懤顙邒咭粤艚o襲人的酥酪,一個丫頭說:“快別動,那是說了給襲人留著的。回頭又惹氣了,你老人家自己承認,別帶累我們受氣?!敝鷦t說:“這等話語聲口,必是晴雯無疑?!崩顙邒哔€氣將酥酪吃了,又一個丫環(huán)笑道:“他們不會說話,怨不得你老人家生氣。寶玉還時常送東西孝敬你老去,豈有為這個不自在的。”脂批道:“聽這聲口,必是麝月無疑?!敝J為小說的敘述描寫語言準確、鮮明、生動,全得之于煉字鍛句之妙。第十四回有條批語說:“詩中知有煉字一法,不期于《石頭記》中多得其妙?!比绲谌貙憣氂衽c黛玉初次見面,黛玉吃了一驚,心想倒像在哪里見過一般,寶玉則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脂批云:“黛玉見寶玉寫一“驚”字,寶玉見黛玉寫一'笑'字,一存于中,一發(fā)乎外,可見文于筆下必推敲的準穩(wěn),方才用字?!?/span> 三 綜上所述,脂評在《紅樓夢》研究方面取得了相當的成就,對后來的“紅學”研究也有極高價值,但其中也有不少謬誤之處。 脂硯齋等人并不能真正了解小說的思想意義,認為“作者本意原為記述當日閨友閨情,并非怨世罵時之書”,抹殺了小說鮮明的反封建傾向。 脂評還夸大了小說中的虛無消極思想,第一回回前批語云:“此回中凡用“夢'用“幻”字,是提醒閱者眼目,亦是此書立意本旨?!庇胁簧倥Z流露出濃厚的封建意識和陳腐觀念,如“蓋之人能以理自守,安得為情所陷哉?”“知命知身,識理識性,博學不雜,庶可稱為佳人??尚e小說中一首歪詩,幾句淫曲,便自佳人相許,豈不丑殺。” 此外,脂評提出的“釵黛合一”說,也是對這兩個藝術形象所作的錯誤的詮釋。 關于脂評的研究論著,除前述俞平伯、陳慶浩兩家著作外,還有胡適《考證〈紅樓夢〉的新材料》(《胡適文存》),趙岡《脂硯齋與紅樓夢》(《大陸雜志》二十卷第二、三、四期,1960年),伊藤漱平《關于脂硯齋和脂硯齋評本的札記》,郭豫適《紅樓研究小史稿》第二章,孫遜《《紅樓夢》脂評初探》,王靖宇《脂硯齋批語與《紅樓夢》:文學研究》,俞平伯《記毛國瑤所見靖應鹍藏本〈紅樓夢〉》等多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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