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一個特別而另類的官方節(jié)日,叫做“世界廁所日”。 廁所,似乎從來都是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存在,一直以來,人們總是想盡辦法地避及它,在某些場合,甚至羞于提及,從古至今,一貫如此。 相比廁所的直白,人們往往用其他詞匯來替代。 今人慣用“洗手間”來稱呼廁所,聽起來足夠隱晦,而追求風尚的古代人,卻將這種隱晦做到了極致,比如春秋時被叫做“溷軒”,兩漢時被叫做“井匽”,唐時又稱為“更衣”,還有一些諸如“五谷輪回之所”的戲稱,無一例外的避“廁”不談,意圖藏起廁所與生俱來的“俗氣”。 而最絕的還是大宋一朝,廁所被叫做是“雪隱”,宋代文人士子們給廁所平添了幾分詩意,硬生生地將大俗變?yōu)榱舜笱拧?/p> 不管人類如何避諱,廁所終究是人人都離不開的地方,它解決了人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在每個人的人生中,占據重要的位置。 據統(tǒng)計,人的一生中,會有超過一年的時間待在廁所里,這個被人們想盡辦法隱匿的地方,不可辨駁的和人類生活、人類文明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 回望我國的歷史發(fā)展進程,當我們翻開最隱晦的篇章,在廁所變遷的另類文明中,亦可窺見一整部個人類發(fā)展史。 文明的形成從“挖坑”開始 當我們把目光挪到人類文明的起點,在“衣不蔽體”的遠古時代,人類社會徹底脫離了叢林法則和弱肉強食的獸性之后,開始聚群而居,最原始的人類,也就是我們的先祖該如何“上廁所”呢? 答案不難想見:與動物一樣,就地解決。 并且,一群人并不會有集中的地點,長此以往,“廁所”遍地都是,當糞便密布堆積到影響正常生活時,人類就會選擇遷徙。 換個地方,繼續(xù)。 而聰明的先祖,自然不會為了“上廁所”就頻繁奔遷,于是,“糞坑”出現了。 挖個土坑,掘地而廁,就解決了人類定居的愿望。 據考古發(fā)現,中國最早的“廁所”出現在5000年前的西安半坡遺址,觀其形制,不過是一個在房子外的土坑,但足可表明,在當時,人類已經開始集中“上廁所”。 而“挖坑”,也就成為了先祖邁出廁所文明的第一步。 這種最簡單直接的“坑式廁所”延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土坑由小變大,而坑變大了就難以落腳,于是人們挖好大坑之后,封其表面,又在其中間鑿一漏井,將木板搭上面。 再大的坑總會被填滿,滿了也不要緊,填埋之后,換個地方挖新坑,在《儀禮》中就有“隸人涅廁”的記載。 為了避免頻繁挖坑的麻煩,坑也就越挖越大,越挖越深,與其說是坑更像是一個池子,而“上廁所”也就變得更加危險,若不慎跌入,一身穢臭倒是小事,很可能還有殞命的危險,《左傳》中有記載,在公元前581年,晉景公姬孺在如廁之時不慎跌陷,不幸喪命。 可見,把坑挖得大又深并非是長久之策,要想真的省心省力,還得另下功夫。 文明的覺醒從“接納”開始 如果說,廁所文明的起源是“挖坑”,那么廁所文明的覺醒,應該是人們開始接納自己產生的糞便。 古代農耕社會,畜殖業(yè)和農業(yè)開始發(fā)展,人們意識到“糞便”對于農作是一種不可或缺的養(yǎng)料,挖坑埋掉實在可惜,不如收集起來。 于是,在春秋時期一種新型的“廁所”產生了,稱為“溷軒”(也作“圂”)。 圂,先秦時期是專指圈養(yǎng)豬的場所,到了春秋末,又兼具“廁所”的含義。 顧名思義,即在豬圈里面設立了“廁所”,一般“廁所”在豬圈上方,人的糞便會直接落入豬圈一側與豬的糞便和食物殘渣混在一起,經過發(fā)酵,成為“肥料”,墻一側留有小洞,即“竇洞”,用于清理這些“肥料”。 這種既安全,又環(huán)保的“廁所”持續(xù)到兩漢時極為流行,從故宮博物院所藏的“綠釉豬圈”可以看到當時“廁所豬圈”的形制。 但這種“廁所”有一弊病,如果不及時清理,人與豬的糞便在各種化學反應下,催生出惡臭及諸多刺激性氣味,必然是惡氣熏天,讓人不敢靠近。 于是,“化糞池”出現了。 豬圈下方再挖一坑,一來可以儲存糞便,二來也可防臭。 解決了安全和臭的問題,可要如何讓“上廁所”變得更方便快捷一些呢? 文明的進步從“懶惰”開始 都說懶惰是推動人類發(fā)展進步的良藥,和豬圈連在一起的廁所往往離起居室庭院,尤其是在有錢人家里,半夜三更為了“上廁所”,還得提著油燈走上幾分鐘,這顯然很不方便。 于是,用來應急的“夜壺”興起了,魏晉時期被稱作“虎子”。 而對于“廁所”,也從“蹲式”變?yōu)椤白健绷恕?/p> 毫不夸張,早在中國魏晉時期,在貴族階層就已經出現了“抽水馬桶”的雛形。 河南永城芒碭山西漢梁孝王王后墓地宮內,曾出土一款石質坐便器,它位于墓室角落,右側和后背靠墻,便坑為長方形,便坐是由兩塊石質坐墊組成,分別立在便坑兩側。在便坐對應的下方,是兩個鞋型的腳踏。坐便器同時還設有背靠和扶手結構,實用的同時還完美體現出舒適度。 而坐便器的背部,還連有蓄水池和水管,雖不知其具體的沖水過程,但古代人民這種超前的“創(chuàng)新意識”,卻著實讓現代人吃驚。 而風流瀟灑的魏晉人,為了將“上廁所”變成一種享受,在“廁所”上下的功夫遠不止此,在《世說新語》中記錄了一個叫石崇的富人,其如廁的過程堪稱浮夸: 石崇以奢系于物,廁上常有十余婢侍列,皆有容色,置甲煎粉沉香汁。有如廁者,皆易新衣而出。 十多個婢女伺候他“上廁所”,廁所內還有香薰,結束之后要換一身衣服才算完。 《晉書·王敦傳》也記載了一則故事,王敦出身士族,家境富裕,和襄城公主新婚之夜,在皇家?guī)锌匆娨槐P棗,二話不說便塞進嘴里,而后來才得知,這棗是如廁之人塞鼻子防臭所用。 可見,不管是“虎子”或是“坐便器”,亦或是“廁所”里的萬千繁華,無一不是將魏晉貴族的風雅情懷提升到新的高度。 文明的發(fā)展從“普及”開始 前人種樹,后人乘涼,經過數千年的演變,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實踐與創(chuàng)造,“廁所”已經有了較為成熟的樣式,到了唐朝,廁所幾乎沒有更大的變化。 尤其是貴族家庭,所用廁所除了自動化的沖排水系統(tǒng)和科技方面的缺陷,幾乎與當世無異。 而對于便捷式的“虎子”,在唐朝則變成了“馬子”(此馬子非港臺電影中的馬子),原因是開國皇帝李淵的祖父叫李虎,先主名諱,自然不能出現在廁具上。 而對于“馬子”的功能需求也變得更完善,為了裝得更多,形制也漸漸由“壺”變“桶”,“馬子”長成桶的樣子,“馬桶”因而誕生。 到了宋代,“馬桶”廣為流行,《夢粱錄》中記述: 杭城戶口繁夥,街巷小民之家多無坑廁,只有馬桶。 “馬桶”占地小,加了蓋也能極好的防臭,更重要的是使用方便,用滿倒掉即可,由于其極高的實用性,很快在民間普及。 當然,古代的“馬桶”可不能亂倒,可以倒入家里的糞坑中,也可以由專人收集和處理。 因而還誕生了一個職業(yè),唐宋時被稱為“傾腳工”,明清時被叫做“糞夫”,他們會游街串巷收集各家各戶的糞便,然后運輸至農村或“糞廠”進行變賣,這可以說是一個高薪職業(yè),不少人以此為生,甚至靠此工作稱為富豪。 在《朝野僉載》有載:會世副其業(yè),家財巨萬。 可見,雖然干的是個“臭活”,卻依然是個“香餑餑”,宋代人民生活富足,已經將昔日的“污穢之物”變成了一種極為廣泛的行業(yè)。 除此之外,宋代的公共廁所也堪稱豪華。 南宋時,來中國學習的一位日本僧人曾經手繪一幅《五山十剎圖》,其中有一幅畫得是鎮(zhèn)江金山寺東司。 東司,聽起來好像是一個類似于東廠西廠的權力部門,實則就是指公共廁所。 從圖可見,當時的公廁已經相當完備。上方是一排帶隔間的大便槽,隔間外設有香爐;右下角為小便槽,旁邊有凈手用的灰、土、澡豆和水槽等。 東司的中間設有掛手巾等物的“凈竿”,下有烘干手巾的烤爐,左側有燒湯水的火頭寮。不僅解決了人們方便時衣物、飾品的放置問題,還能夠提供衣物烘烤服務,并在冬天時為廁所供暖,其周全程度,讓人吃驚。 到了明清時期,公共廁所開始收費了。 據《燕京雜記》記載,當時“北京的公共廁所,入廁者必須交錢”,“入者必酬一錢”,交錢才能入內,并可拿到兩片手紙。 同時,“馬桶”也逐漸成為了私人如廁的首選,尤其是皇宮貴族,對“坐便式馬桶”甚是鐘愛,清代皇帝、后妃們使用的便器叫作“官房”,用法十分講究,分為長方形和橢圓形兩種形式,用木、錫或瓷制成。 木質的官房為長方形,外邊安有木框,框上開有橢圓形口,周圍再襯上軟墊,口上有蓋,便盆像抽屜一樣可以抽拉。木質便盆一般都裝有錫質內里,防止?jié)B漏,在盆底還會鋪一層干松香木細末,用以保持芳香。 除了沒有沖排水系統(tǒng),這種“宮房”與當今馬桶的差別并不大。 當然,不管是“馬桶”還是“宮房”,也僅僅是貴族家庭或城鎮(zhèn)居民所用,而古代農民的家用“廁所”,還大都保持著“豬廁合一”的原始做法,甚至還保留著“糞坑”的原始方法,往往用茅草屋遮蔽,也就是我們所熟悉的“茅廁”。 到了近現代,城市給排水系統(tǒng)逐漸完善,城鎮(zhèn)家庭的“廁所”有了新的樣式,但都大體保留了古代“蹲式”和“坐式”,具有更多功能的“馬桶”得到普及,因為給排水系統(tǒng)的完善,廁所也幾乎沒有了異味。如廁的舒適程度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而這一獨特的文明也隨之發(fā)展到巔峰。 而對于農村,由于整個社會環(huán)保意識的普遍提高,在九十世紀末,“化糞池”和“沼氣利用”得到了廣泛應用,盡管一些經濟不發(fā)達的農村地區(qū),還依舊保留著原始的廁所樣式,但也不會像早年間那樣糞味彌漫了。 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中,人們想盡辦法讓“上廁所”變成一件雅事,努力讓“如廁”變成一種享受,從“挖坑填埋”到大肆販賣,從避諱不及到慷慨接納,不管是俗,或是雅,茅廁也好,雪隱也罷,廁所對于人類都是不可或缺的東西,它在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創(chuàng)造中,逐步演變成如今的樣子。 而廁所的發(fā)展進程,何嘗不是衡量社會進步的一個重要尺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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