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譯文】至誠之道，可以預(yù)知諸事善惡之幾。國家將興，一定有祥瑞之兆；國家將亡，一定有兇惡怪異之兆。顯露于蓍草龜甲占卜之象，萌動于人的行為舉止之間。禍福將臨，善與不善一定會預(yù)先知道。因此，至為真實無妄者如同神明。

【注釋】

[1] 總說

宋·朱熹《中庸章句》：“言天道也?！?/p>

清·康熙《日講四書解義》：“此一章書，是言至誠先覺之，體以明天道也。”子思曰：天地間萬變酬酢，總不出一實理。吉兇悔吝，原自昭然燦列。人惟本性障蔽，往往當(dāng)幾不能覺悟，獨有自誠而明之至誠，性體具足，于凡天下之事無不前知。如國家將興，必有禎祥之事；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之事，或著見乎蓍龜，或發(fā)動乎四體，豈待禍福之至而始知哉？蓋天下禍福之分，只爭于善不善之介。方其最初，跡雖未形，而幾則已動，惟至誠能察其然。當(dāng)善未著而有善之幾，即知其福之將至；當(dāng)不善未著而有不善之幾，即知其禍之將至。非此心無一毫私偽，與鬼神合其德，安能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如此？故曰：‘至誠如神?！蛉酥髟谏?，內(nèi)而一身休咎之徴，外而民生治亂之兆，近而奸邪忠佞之隱，遠而向背從違之幾，全在知之于早。然知初非有異術(shù)，惟是全體無私，至虛至公，自然如鑒之明，如衡之平，事物當(dāng)前，舉莫能遁。此理最為真實，確有可以自信。若欲以推測億逆之私，禨祥?緯之?dāng)?shù)，用鉤距以夸才智，借左右以作耳目，未有不反為外物所中者，適與至誠相反而已矣?！?/p>

宋·黎立武《中庸分章》：“率性，誠也，惟盡性為至誠。修道，教也，唯至誠為能化。至誠，天之道也。致曲，人之道也。其于參贊化育之功，形著明動，變化之妙，其至一也。贊化育則與天地合其德，前知如神則與鬼神合其吉兇，皆盡性之效。”

[2]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

宋·衛(wèi)湜《禮記集說》：藍田呂氏曰：“誠一于理，無所間雜，則天地人物、古今后世融徹洞達，一體而已。興亡之兆，猶心之有思慮，如有萌焉，無不前知?！?“一本云：至誠與天地同德，與天地同德，則其氣化運行與天地同流矣。興亡之兆，禍福之來，感于吾心，動于吾氣，如有萌焉，無不前知，況乎誠心之至?！?strong>莆陽林氏（光朝）曰：“人之精神，當(dāng)闃寂無人之所，景物幽閑之處，內(nèi)外豁然，是得其本性。少頃思慮一起，便坐不得。故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袢私K日于膠膠擾擾之地，得少頃間靜，便覺快樂，是其本性然也。況終身受用于誠者乎？且居乎環(huán)堵之室，更歷歲月之久，戶外之屨，皆能逆知其為某事，以其心靜故也。以此觀之，周公、仲尼雖無天子之位，然逆定之?dāng)?shù)，可以前知。故曰：‘至誠之道，可以前知。’”

[3] 禎祥、妖孽

衛(wèi)湜《禮記集說》：柯山周氏（處約）曰：“禎祥非必甘露醴泉，如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維岳降神，生甫及申，則周室將興可知矣。妖孽非必石言神降，如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人之云亡，邦國殄瘁，則周室將亡可知矣。況假之于蓍龜，動之于四體，禍福將至，有顯然之理乎？”長樂陳氏（祥道）曰：“‘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云’，至誠之道也。高宗恭默思道，夢帝賚予良弼，果得傅說。宣王有撥亂之志，側(cè)身修行，上天佑之，為生賢佐，果得申甫。此其明驗歟！”

[4] 見乎蓍龜，動乎四體

宋·朱熹《中庸章句》：“蓍所以筮，龜所以卜。四體，謂動作威儀之間，如執(zhí)玉高卑，其容俯仰之類。凡此皆理之先見者也，然唯誠之至極而無一毫私偽留于心目之間者，乃能有以察其幾焉。”

明·黃汝亨《動乎四體》(清·乾隆《欽定隆萬四書文》）：“四體者，官之所止而動則神行。神行，則官不得不從而順逆判于俯仰之際。四體者，氣之所布而動則志壹。志壹，則氣不得不隨而得失，著于靜躁之間。故六合非廣，四體非狹；天地非大，吾身非小；千載非遙，一念非近。靜則俱閉，鬼神莫知。動則俱開，吉兇先見。故誠者天之道，動者人之情也。以人觀天，以情觀道，故至誠可以前知也?！?/p>

清·李光地《中庸章段》：“至誠性與天合，故其心與天通，氣機之動，自然先覺，蓋所以幽贊神明而顯濟民用者在此。此贊化育參天地之至微妙者，故特舉而言之。”

[5] 至誠如神

衛(wèi)湜《禮記集說》：范陽張氏（九成）曰：“福將至，則善念見；禍將至，則欲念形。既先知，則以誠造化，轉(zhuǎn)移變易，使禍為福，妖孽為禎祥，將亡反為將興，蓋無難事也，故曰‘至誠如神’。”高要譚氏（惟寅）曰：“胡不觀諸《易》乎！‘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寂然不動’者，存養(yǎng)之力也?！卸焱ā?，前知之驗也。此章重處，全在‘至誠’而‘前知’之說，特以明其效驗，非如俗學(xué)專尚神怪而不知理之所在也。”

宋·錢時《融堂四書管見》（卷十三）：“鬼神之德，只是至誠，圣人亦只是至誠，故曰‘至誠如神’，而《易》亦曰‘知幾其神’?！?/p>

【解讀】

“至誠如神”，這句話大概有兩層意思：第一，是說“至誠與天地同德”，“達神明而無間”，以宋儒呂大臨等為代表。譚惟寅引《易》“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作解意同。《易·系辭上》：“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響。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于此？參伍以變，錯綜其數(shù)，通其變，遂成天地之文。極其數(shù)，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變，其孰能與于此？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于此？夫易，圣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wù)。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謂也。’”

第二，是說至誠則可以轉(zhuǎn)禍為福。如張九成所云“以誠造化，轉(zhuǎn)移變易，使禍為福，妖孽為禎祥，將亡反為將興，蓋無難事也”。明·朱善《詩解頤·小雅·節(jié)南山（五章）》（卷二）：“大抵人事之有得失，氣化之有盛衰，此皆治亂之所由，惟君子為能以人合天，不諉于天，以義制命。不諉于命，則可以轉(zhuǎn)禍而為福，轉(zhuǎn)災(zāi)而為祥，轉(zhuǎn)兇而為吉，轉(zhuǎn)亂而為治。天也有人焉，君子不純以為天也。使王能平其心以任尹氏，尹氏能平其心以用在朝之君子，而不以小人間之，則豈至于危亡而不可救哉？故善為國者，亦反求諸己而已矣?！?strong>明·黃中松《詩疑辨證·文王篇》（卷五）“履帝武敏”條：“太戊之祥桑，髙宗之雊雉，非殷之妖孽乎？但遇妖孽而能修徳，殷道遂復(fù)興耳?！?/p>

“動乎四體”，“四體”，鄭玄以為龜之四體，“謂龜之四足，春占后左，夏占前左，秋占前右，冬占后右?！敝祆渲^“動作威儀之間，如執(zhí)玉高卑，其容俯仰之類”，則是人之四體。宋以后多指人而言。按：根據(jù)上下文，當(dāng)指興亡、吉兇之兆萌于心，而體現(xiàn)于人的行為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