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朱子巷”,是青海漢族人魂牽夢繞的地方;是青海漢族人說不完的話題;是青海漢族人心里的牽掛;是青海漢族人尋根的情結(jié)......數(shù)百年來,在青海民間經(jīng)久不衰地流傳著明洪武年間南京遷青移民的奇聞軼事,祖先來自虎踞龍盤之地,這一傳說為青海歷史增添了不少神秘的色彩,每當茶余飯后提起它,總是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沖動。祖先為何從那富貴風流之地來到這煙瘴邊遠的西北,是移民還是流放?是戍邊還是屯墾?尋根問祖,落葉歸根,是華夏民族永遠抹不去的一種故鄉(xiāng)情結(jié)……“我們從南京竹子巷遷來的”,就是明洪武年間遷青移民的后裔牢記祖訓懷念故土的口語與心聲...... 就像很多王姓人士尋根追源到山西太原的大槐樹底下一樣,不少到南京的青海人也總喜歡打聽“朱子巷”在什么地方,因為青海許多漢族人的家譜里都有祖籍南京、 洪武年間從朱子巷遷出的記載。據(jù)南京市社科院文化與歷史研究所的趙德興所長的考證,青海人乃至云南人與南京的地緣關(guān)系確有其事,在青海人中流傳甚廣的南京 “朱子巷”確有其地,現(xiàn)已演變成城南許家巷的一段。 趙德興所長籍貫青海,但他戲稱自己600年前就是南京人。經(jīng)過多方面考證,趙教授推斷出“朱子巷”最初名為“珠屐巷”,而在民間則有“珠璣巷”、“朱氏 巷”、“竹子巷”等多種俗稱,而在文獻上則大多以訛傳訛為“珠履巷”。其實不光是在青海,云南人中也有祖先由此遷出的記載,云南通??h有一《王氏家譜》就 記載有:“始祖名考伯,原籍南京,世居南京高石坎柳樹灣竹子巷?!?/p> 據(jù)趙教授研究,“珠屐巷”的地理實體在今南京城南地區(qū),在城建 過程中并入許家巷?,F(xiàn)在的許家巷位于三山街西南,東起中華路,西至中山南路(原銅作坊段),因清同治年間許毅尚書住此而得名。根據(jù)《南京古今地名對照》的 記載,“珠履巷”就是許家巷西端自四圣堂西銅作坊一段。據(jù)傳曾有一劉盡忠珠寶商居此而得名。“珠屐巷”古屬南京柳樹灣地區(qū),是明朝重點移民區(qū)。根據(jù)南京學 者陳濟民在《金陵掌故》里的考證,柳樹灣地區(qū),位于現(xiàn)在城東南地區(qū),此地區(qū)緊靠明朝城墻,宮城禁地,遷徙幾乎是必然的,在朱元璋高筑城墻時,云南移民就是 從這里迂徙的。青海移民在地點和時間上與云南移民大體相同,大約在洪武十五年前后到了青海。 青海民間廣泛流傳著一個傳說,認為青海漢族是從“南京竹子巷”遷來的。故事的大致情節(jié)是:在明朝洪武年間的某個正月十五日,“南京竹子巷”的民眾在演出社火時捆扎了一個大腳馬猴,有位大臣認為侮辱了馬皇后(隱射馬皇后腳大而丑,當時的女人以小腳為美),朱元璋便將這些老百姓都發(fā)配到了西地。故事有多個版本,在青海民間至少流傳了幾百年。“竹子巷”是音譯,有關(guān)的史料和民間家譜中有苧絲巷、珠璣巷、主司巷、珠市巷、朱子巷、珠子巷、竹絲巷、諸市巷、豬市巷、竹紫巷等多個異名。,“南京竹子巷”賜予著許許多多青海人一個祖輩相傳的夢。這夢,迷人而飄忽不定,清晰又不可捉摸。它,把許許多多青海人的根緊緊地系在一起。如今居住在青海東部的西寧、大通、樂都、化隆、湟中、湟源、門源、民和、貴德等地的許多漢人都稱其祖先來自南京竹子巷、珠璣巷或珠司巷。 傳說明太祖洪武九年(《明史演義》記為洪武三年),珠子巷在元宵節(jié)玩花燈,有猴子扮大腳倒騎馬的角色,此舉有嘲諷馬后之嫌。馬皇后世稱馬大腳,至今南京江邊石灰?guī)r上仍留有一雙她深深的腳印,足有一尺多長,據(jù)說是朱元璋北伐時,她每天在江邊守望,久而久之,竟將石頭踩出兩個大坑。對古代的婦女而言,長有一雙令人生厭的大腳無疑是嚴重的生理缺陷,崇尚三寸金蓮的六朝遺風席卷大江南北,丈夫貴為天子也沒有從根本上扭轉(zhuǎn)這種世俗偏見。身為皇后,母儀天下,珠璣巷里那點小動靜不知怎么讓她知道了。老婆的枕邊風,勝過別人的大炮筒,于是龍顏大怒,將珠子巷這些刁民統(tǒng)統(tǒng)發(fā)往西北邊陲。 又一傳說某年元宵節(jié),朱元璋微服出行。到了南京城的聚寶門外,見街上一戶人家門口懸掛一只彩燈,上面繪了一個大腳婦人,懷抱一只西瓜而坐。朱元璋站在燈下,當時臉色就變了。據(jù)他猜度,“懷”諧音“淮”,西瓜取一個“西”字,合起來就是“淮西”。朱元璋的老家鳳陽一帶,統(tǒng)稱淮西,即淮河的西邊,又稱淮右。他自己說“朕本淮右布衣,起于田垅”。他自己這么謙虛是可以的,但絕不允許別人說他是泥腿子出身。他覺得這盞燈籠上的畫是譏刺馬皇后乃“淮西的大腳婦”,不覺勃然大怒。立即命令錦衣衛(wèi)將這一家九族三百余人不分男女老幼統(tǒng)統(tǒng)殺掉,如此仍不解氣,還將這條街上的所有居民,全部發(fā)配到蠻荒之地充軍。這蠻荒之地就是青海。 傳說三,明政府發(fā)現(xiàn)珠子巷里有人意圖謀反,因查不出肇事者,便將全部居民**到一大樹下。什么樹?可能是香樟,也可能是臭椿,但絕不是山西洪洞的大槐樹。政府的移民政策得不到居民的響應,愿意往西北的只稀稀落落站出來少數(shù)人,大部分賴在原地未動,自以為得計。工作成效匯報到皇上那里,朱洪武說:“權(quán)時處置,頓挫奸頑”。圣旨下,那站出來的少數(shù)人才是良民,留住京城,其余“奸宄之徒”一律充軍,黥其面,徙西北以上所云是否真實,我不敢茍同。政府多少有點誠信意識,朝令夕改,難免有欺詐之嫌。那站出來的少數(shù)人確實是服從組織分配的好同志,但被充軍發(fā)配的多數(shù)人中難免也有好人,只是不愿意背井離鄉(xiāng)罷了,卻被無辜株連,作了“權(quán)時處置”的犧牲品,毫無轉(zhuǎn)圜的余地,何其冤枉也哉如今扎根在河湟谷地的古移民的后裔多稱來自南京珠子巷。 青海的土著漢人其實一點都不愚訥,更不土氣,他們的先人不乏六朝粉黛,達官顯貴,他們那黑紅土黃的膚色原本也是艷若桃花,出水芙蓉,僅僅是先民們玩過了火,惹怒了朝廷,洪武年間被朱元璋逐出了國都,流放到青海灘頭,開始了艱難的生息繁衍。曾經(jīng)是皇城里的驕子帥哥,曾經(jīng)是天子腳下的達人淑女。他們失寵之后,在這空氣稀薄的高原,經(jīng)過世世代代的艱難勞作,終于營造出這簡陋的農(nóng)耕文化,支撐起江河源頭的一片江山,他們內(nèi)斂低調(diào),走路弓腰背手,打坐盤腿低頭,從不炫耀往日的榮華,九泉之下的朱元璋靈魂有之,應該捶胸頓足才是,他們的刑期早滿,鑒于墾荒造田,傳播漢文化的業(yè)績,也早就該把他們的后代召回南京,封官加爵,昭告天下......但他死了,沒有來得及交代一下,以致這批前明遺民被徹底忘卻。 不久的將來,在青海的“南京竹子巷”的后裔夢想著到南京來尋祖問根,他們在青海高原祖祖輩輩600多年,守望著孤獨與寂寞,守望著寒冷與貧窮,在播種江南人的靈氣與漢文化智慧的同時,仍在祈盼著皇恩降臨,渴望著大赦返鄉(xiāng),他們年年失望年年望,因為他們和南京人同屬共同的先人,甚至是為南京人背罪遠遣,他們也懷念秦淮河的槳聲燈影,也醉心于夫子廟前的淑女媚娘。他們是聯(lián)結(jié)漢藏文化的高貴使者,是墾邊務農(nóng)的頭等功臣,歷史不應忘記他們,南京城更不能忘記他們。開啟歷史的良知,在南京城里拓一片仿古樂園,供青海先民的子孫們來尋祖憑吊。 青海人讀古典小說,特別是元雜劇和明清小說時,覺得輕松親切,會發(fā)現(xiàn)其中有很多青海漢語方言詞?!包c扎(讀‘抓’)”,在古語里有指揮、率領之意。如《西游記》十:“至次日,點扎風伯、雷公、云童、電母,直至長安城九霄云上。”西寧方言說“你把我點扎著?!边@里“點扎”即有“指揮”之意,還稍含“捉弄”之感。《金瓶梅》三十:“怪囚,失張冒勢,恁唬我一跳,有要沒緊,兩頭回來游魂哩?!逼渲?,“怪囚”,奇怪。青海方言常說“怪囚子”,如“怪囚子,今兒阿么下通雨了?!薄笆埫笆А奔疵懊笆В嗪7窖宰鳌盎艔埫笆А?,一字之差。元雜劇《雁門關(guān)》二:“只為俺一時難迭辦,不得已在他人眉睫間?!钡k,操辦之意。這種用法與西寧方言完全一致,如“你迭辦啥著,趕緊坐下了喧個?!币馑际悄悴灰α?,快坐下聊聊。類似的說法,在元雜劇中還有很多,《西廂記》五十三:“因家下無人,事冗不能迭辦,以此來的遲了?!?青海漢族方言與吳方言中很多詞意相同。 西寧話把棉襖叫“主腰兒”,這種說法在《水滸》《警世通言》《三俠五義》等小說里都可見到,也是承襲了古代的叫法。這些例子說明,明初漢族大規(guī)模遷徙與青海方言形成有密切關(guān)系。從語言的蛛絲馬跡來看,青海漢族人中流傳的明朝從南京珠磯巷、珠市巷、竹子巷遷來是事實,但多數(shù)人來自明代南京所屬的廬州府??傊?,說來自南京,從語言上得到了證實,應該說是明代的南京,而不僅僅指今日的南京市。此外,青海人把裝面的面柜叫作米柜(本地不產(chǎn)米),檐前引水的木槽叫漏瓦槽。《民和縣志》:“今民和方言,有不少是吳越詞匯?!狈窖缘睦淄豢醋魇乔嗪h族來自“南京竹子巷”的有力佐證。有些江蘇籍木匠用方言交談時,青海人都能聽得懂,他們也非常奇怪。青海東部農(nóng)業(yè)區(qū),迄今流傳其祖先來自南京、蘇州以及江淮一帶的說法。因此,青海漢語的主要來源可以說是江淮官話。 青海漢族的婚喪習俗與南京人也有驚人的相似相同處,如結(jié)婚時的絞臉、婚后三日娘家人來下面(南京稱為“元飯”),將婚后家境的好壞變化歸結(jié)為妻子的“腳氣”;喪事中的打狗餅、招魂幡、吹嗩吶、葬穴形制、葬后三日全山(復山)等,兩地習俗完全一致。青海漢族常在花園中栽一束竹子,有一種說法認為隱喻了“南京竹子巷”,為念祖之意。青海人(農(nóng)業(yè)區(qū))走路時多喜歡“背搭手”。相傳在發(fā)配途中,犯人都背扎著手,若干人連為一串,一路走來,胳膀扎硬了,解開繩子也放不下來,形成了現(xiàn)有的習俗。此外,青海方言中將上廁所稱為“解手”,相傳也來自發(fā)配途中要求軍爺為其解手方便,之后簡稱為“解手”,流傳至今。 關(guān)于自南京遷來青海的漢族,在西寧等地的大戶族譜和墓碑中亦有記載。1981年在西寧南灘發(fā)現(xiàn)的立于明天啟年間(1621-1627年)文林郎李世榮墓志說:“先世直隸應天人,始祖僑居西寧?!泵窈涂h硤門鄉(xiāng)石家莊《石氏源流》碑文記載:“石氏祖籍南京主司巷人,洪武年間來至西寧,……后居腰路石家莊、硤門?!?/p> 自南京遷來青海高原的漢族后裔,如今遍及青海東部各縣?;】h加合鄉(xiāng)藏灘村陳氏,本籍南京珠璣巷,明洪武年間徙居樂都東關(guān),后因子孫繁衍,一部分遷居湟水南岸崗子溝臺子定居。清乾隆中期居于臺子的六世祖良復徙巴燕戍,應招定居于西堡界藏灘村以墾殖為業(yè)。據(jù)傳,藏灘一帶的土地均為陳氏最初開發(fā)為耕地的。現(xiàn)有陳姓人口270余人,分別居于加合、巴燕、甘都、西寧等地。巴燕鎮(zhèn)綻麻村莫氏,本籍南京,于明洪武年間徙居西寧臨城小寨,到七世祖莫緒成,攜妻及子良寬等,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徙居巴燕戍格城東白土丫壑耕田為業(yè),后發(fā)展為兩支,今分布于化隆的地灘、綻麻、巴燕、謝家灘等地(化隆縣志編委會編《化隆縣志》,1994年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樂都縣峰堆、瞿曇李氏、老鴉謝氏、親仁趙氏、馬營大倉李氏,均系明代自南京遷徙而來的。高店巨氏,祖籍陜西鳳翔府峻山縣,后遷居南京,明永樂初年(1403年),其祖國方教儒一案被殺,家庭恐遭誅連從南京遷居樂都,后裔分居于今高店、城臺、雨潤以及大通和湟中縣(樂都縣志編委會編《樂都縣志》,1992年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湟中縣大源、大才、共和、維新、西堡、魯沙爾和省圖書館所存17戶姓氏的家譜資料均表明,其中有11戶是明洪武年間從南京遷來。內(nèi)有軍戶、罪犯和被誅連的百姓,均是舉家遷移。還有6戶中,祖籍山西曲活縣元樹二戶、陜西三原縣亞戶、揚州江都1戶、河州1戶(湟中縣志編委會編《湟中縣志),1992年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據(jù)1985年在湟源縣大華鄉(xiāng)的池漢村、塔灣、崖根、紅土灣、后莊、河南、阿家圖村,申中鄉(xiāng)的申中、韭菜溝,波航鄉(xiāng)的納隆村,城郊鄉(xiāng)的河拉臺、納隆口等11個村的1704戶家庭宗譜調(diào)查,其中有1413戶,6651人祖籍為南京一帶,系明代洪武、天啟年間充軍、移民而來(湟源縣志編委會編《湟源縣志》,1993年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大通縣外川和城關(guān)鎮(zhèn)的不少漢族其祖籍就是南京竹市巷的,于明洪武年間被充發(fā)遷移至此的。 生生不息的南京珠璣巷遺民們就這樣與河湟谷地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世世代代,他們在這片土地上辛勤勞作,創(chuàng)造物質(zhì)財富的同時也構(gòu)建著自己的精神家園。 關(guān)于故鄉(xiāng)淵源的傳說,像一只斷線的風箏,在人們的生活中越飄越遠。而六百年來那種根深蒂固的尋根情結(jié),卻無時不縈繞在河湟人的心頭。 記住南京珠璣巷吧,那個遙遠的令人黯然神傷的如今從都市地圖上消失了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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