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有人問怎么防癌抗癌的時候，我總是很誠懇地說去擠個胸呀通個腸呀，他們就覺得我故作猥瑣，不想跟我繼續(xù)談。但其實我是態(tài)度端正地在推薦乳房造影和結(jié)腸鏡這些癌癥篩查技術(shù)。

在人均壽命增長，癌癥變得常見的時代，想要保持身體健康，與其跟高僧學唱經(jīng)，不如請醫(yī)生做腸鏡。對抗癌癥時，放療化療和手術(shù)是應對手段，健康生活和篩查則可以算做是預防手段，可是篩查的重要性常常被低估。

現(xiàn)在，篩查手段越來越多，篩查過程也越來越容易了。前陣子看到美國斯坦福大學的生物工程師們研發(fā)了一種成本只要1美分的腫瘤篩查芯片，可以檢測血液中是否有游離腫瘤細胞，該芯片在實驗室的運行效果良好^[1]，這是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斯坦福大學的生物工程師利用普通的噴墨打印機，制造出了這款廉價腫瘤篩查芯片。在實驗中。這款芯片成功從樣品中分離出了乳腺癌細胞。圖片來源：Stanford University

憑直覺講，篩查如此便利的今天，如果人人都有做癌癥篩查的意識，對可疑之處早發(fā)現(xiàn)早處理，將不羈的癌細胞們掐滅在萌芽狀態(tài)，就能提高癌癥患者的存活率，所以癌癥篩查多多益善——不是嗎？

是，也不是。

癌癥太復雜，不同組織大不一樣，癌癥篩查也不能只劃一條標準線。如果人們不會認為胃炎、肝炎和腦膜炎可以采取同樣的防治方案，那么也沒有理由覺得胃癌、肝癌和腦癌應該用同樣的標準來篩查和預防。

癌癥篩查，就是防微杜漸

美國疾控中心將癌癥篩查定義為“在尚無癥狀時，檢查身體是否有癌癥存在”?！盁o癥狀”不代表“無癌癥”，因為癌癥不像食物中毒，三五個小時就能鬧得天翻地覆。除了一小部分急性腫瘤會迅猛生長引人注目，大多數(shù)腫瘤都善于不動聲色地悶著壞。直徑僅僅一兩厘米的腫瘤，在體內(nèi)或許已經(jīng)潛伏了好幾年。在腫瘤韜光養(yǎng)晦期間，如果沒有長在神經(jīng)或者血管附近，它也并不怎么挑事兒。而等到患者有不適感，要去看醫(yī)生拍片子的時候，腫瘤常常都已經(jīng)大到影響正常生理機能，才會引發(fā)癥狀了。

癌癥篩查，就是在“腫瘤萌芽兒了”和“腫瘤搞事兒了”這段窗口期之間的檢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沒腫瘤最好；如果發(fā)現(xiàn)腫瘤，也可以欺負它身量尚小，采取一些醫(yī)療手段爭取把它消滅干凈——早期和晚期癌癥的治療難易度以及相應的存活率大不一樣。比如結(jié)腸癌，據(jù)美國2006年—2012年的統(tǒng)計結(jié)果，局部（local）結(jié)腸癌的五年相對存活率是90%以上，而區(qū)域性（regional）的則會降到70%左右，發(fā)展成轉(zhuǎn)移性（distant）后存活率更是只有10%上下^[2]。癌癥篩查，就是防微杜漸，希望將腫瘤截殺在早期，提高患者存活率。

現(xiàn)在主要采用的癌癥篩查手段，有常規(guī)體格檢查（比如用觸摸去尋找乳腺癌和睪丸癌的腫塊）、實驗室取樣化驗（檢查血液、糞便或者其他體液，尋找腫瘤標志物），以及對組織做儀器成像（各種CT、X光、MRI）等等。

基因檢測還太初步，并非常規(guī)篩查手段

有人將這幾年逐漸走入尋常百姓家的“基因檢測”也劃歸在篩查中，比如像影星安吉麗娜·朱莉那樣，因為有家族病史，就進行了個人基因組測序，發(fā)現(xiàn)自己也攜帶缺陷基因，有較高的可能性罹患乳腺癌，便采取了預防性的乳腺切除手術(shù)以絕后患。

其實，現(xiàn)階段的基因檢測還很初步，受限于遺傳學對人體基因組的理解，并不能通過提取幾個口腔上皮細胞DNA就預告你一生的故事。這種檢測目前只對寥寥可數(shù)的幾種疾病有指導意義，而且能給出的也是“會不會患癌”的幾率，并不能告訴你現(xiàn)在“有沒有患癌”。因此多年來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DA）對基因測序的態(tài)度也是搖擺不定——商業(yè)化的基因測序公司“23&me”最初可以向顧客提供由基因組測序結(jié)果推導出的患病幾率信息，后來被FDA禁止了，只許他們給顧客繪制家族譜系，到了今年，F(xiàn)DA又允許他們給出疾病信息了，不過仍限于阿爾茨海默、帕金森等等跟基因組關(guān)系明確的疾病。

影星安吉麗娜·朱莉的做法曾帶動了一股篩查乳腺癌的熱潮。圖片來源：123rf.com.cn正版圖片庫

要說明的是，這里說的基因檢測只指在無癥狀時期進行的篩查性檢測，并不包括在腫瘤確診后，為確定個性化靶向藥所做的腫瘤基因檢測，那個檢測有時候可以救命的。

到底要不要做癌癥篩查？得分情況

美國疾控中心參照美國預防服務組（U.S. Preventive Services Task Force，簡稱USPSTF）的報告，給出的建議是：乳腺癌、宮頸癌、結(jié)直腸癌，以及肺癌，某些年齡段和人群值得進行篩查，某些則不一定；而對于卵巢癌和前列腺癌，則建議不要篩查。這建議是建立在“篩查能不能降低某種癌癥死亡率”這個出發(fā)點之上的，沒有考慮花費等影響因素。

為什么對于不同癌癥篩查的建議迥異？這主要是基于現(xiàn)有的篩查和治療手段的特點，以及不同腫瘤的特點決定的。值得篩查的那些腫瘤，在早期發(fā)現(xiàn)時進行治療，都有較好的預后。

乳腺癌：某些年齡段推薦篩查

據(jù)報道，由于早期檢測的普及化，美國女性乳腺癌患者的死亡率從1989年的高峰到2014年間降低了38%——按美國人口基數(shù)算，這表示有接近30萬名女性的生命要感謝乳腺癌篩查^[3]。但就算如此，乳腺癌篩查也不能一概而論。

USPSTF推薦的篩查是乳房造影術(shù)，即用低劑量的X光照射處于擠壓狀態(tài)的乳房，檢測腫塊。對于50—74歲的女性，兩年做一次造影的推薦級別為B，即比較推薦，不過推薦級別略遜于非常推薦的A級。

年輕一些的，40—49歲的女性，情況就很復雜，推薦級別為C，要醫(yī)生和患者酌情而定。因為對于年輕女性來說，假陽性（也就是沒有腫瘤誤報成有腫瘤）的情況要比年長女性多，大概有十分之一的異常結(jié)果最終都是虛驚一場。如果誤報，不但會造成心理負擔，還可能會導致過度治療，反而得不償失。所以有家族病史的，或者測序發(fā)現(xiàn)自己攜帶易感基因的人，可以跟醫(yī)生商量后決定要不要每兩年篩查一次。對于這些人群，或許還要加上MRI，在更年輕的時候（30歲以后）就開始保持警惕。

乳房造影術(shù)拯救了很多生命，但并不是每個年齡段的女性都推薦做這項篩查。圖片來源：123rf.com.cn正版圖片庫

宮頸癌：某些年齡段非常推薦篩查

對于宮頸癌，USPSTF推薦21—65歲的女性保持三年一次的宮頸刮片（巴氏涂片），級別為A，還可以做人乳頭瘤病毒（HPV）的檢測，HPV跟宮頸癌有很強的正相關(guān)性?，F(xiàn)在已經(jīng)有HPV疫苗，有條件的適齡女性可以考慮接種。而對于21歲以下或者65歲以上的女性，以及那些接受過子宮切除術(shù)的女性，則是D級，不推薦。

結(jié)直腸癌：某些年齡段非常推薦篩查

有一個不論性別都值得做的癌癥篩查，是結(jié)直腸癌的結(jié)腸鏡檢測。這檢測是采用前端有鏡頭的軟管探入腸道，讓醫(yī)生能直觀地觀察腸道內(nèi)部，如果發(fā)現(xiàn)息肉和異常組織，可以直接就切除掉。這幾十年來結(jié)直腸癌死亡率下降了40%多，很多人都覺得跟早期篩查有一定關(guān)系（也可能和治療手段進步、人們生活方式改變有關(guān)）。

目前USPSTF推薦50—75歲的人不論性別都做結(jié)腸鏡檢測（10年一次），推薦級別是A。而超過75歲的人，因為考慮到做腸鏡也有一定手術(shù)風險，推薦級別是C。腸鏡不是唯一的結(jié)直腸癌篩查手段，還有糞便潛血檢測、鋇餐造影、糞便DNA檢測、乙狀結(jié)腸鏡、CT結(jié)腸鏡檢查等多種檢測手段，多是三五年做一次，可以由醫(yī)生和患者酌情采用，相輔相成地起效。

肺癌：某些人群推薦篩查

肺癌的一大誘因是吸煙，在美國，80%由肺癌導致的死亡都可歸罪于吸煙史^[3]。如果發(fā)現(xiàn)和治療得早，可以收到較好的治療效果。USPSTF推薦55—80歲有重度吸煙史、現(xiàn)在還在吸煙或者戒煙不超過15年的人群每年做一次螺旋CT檢查，推薦等級為B。

不推薦篩查：前列腺癌、卵巢癌等

目前不推薦的癌癥篩查，有的是針對某種癌癥的某種檢測技術(shù)，比如篩查前列腺癌的PSA檢測^[注]（詳見篩查前列腺癌，三思而后行），或者篩查卵巢癌的CA-125檢查；有的是針對特定人群，像前面提過的某些年齡段的女性不適合做宮頸癌篩查。
[注] USPSTF 這幾天剛把前列腺癌篩查級別從D改成C。

不推薦篩查的原因有以下幾點。一是目前使用的腫瘤標記物特異性不夠，如果在分辨正常組織、良性腫瘤和惡性腫瘤的時候，用來確認腫瘤存在與否的標記物的精確度達不到可接受的級別，那么檢查結(jié)果就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二是有的篩查手段可能造成假陰性（有癌沒查到）或者假陽性（沒癌查到假的癌），弊大于利。三是，某些腫瘤生長緩慢，而且通常發(fā)生在高齡人群中，查到后若采用侵入性治療，給患者造成的負擔或許會超過放任不管的潛在危害。四是就算查出來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去解決的那種，那么查不查也沒差別。

需要說明的是，美國也有其他機構(gòu)會給出對于癌癥篩查的建議，比如美國癌癥學會（ACS）。ACS注重的是癌癥，USPSTF則是對各種疾病都有涉獵，二者對于癌癥篩查的建議并不完全一致，也很難說誰比誰更可信。不過，由于USPSTF認定為A和B級別的篩查費用有醫(yī)保賠付，所以他們的建議成為了大多數(shù)美國人的篩查指南。中國的情況和美國也有不同，具體做法還要聽從醫(yī)生建議（參考：癌癥篩查：查什么，怎么查？）。

對于癌癥，最開始時人們對它見山是山，覺得篩查比不篩好；而現(xiàn)在，人們見山不是山，知道有些癌癥應該篩查，有些則不必要篩查。值得指出的是，這些篩查推薦等級，都是基于現(xiàn)今醫(yī)療手段而確立的，而醫(yī)藥科學進展頗速，等再過幾年，說不定那些現(xiàn)在讓醫(yī)生和科學家們束手無策的癌癥也會被攻克，兇惡的癌癥會變成溫和的慢性病，溫和的癌癥就被隨手滅了。到那時候，人們就可以見山還是山，現(xiàn)在是D級的癌癥篩查，或許也會變成A級吧。（編輯：odette）

參考文獻

1. R. Esfandyarpour et.al, Multifunctional, inexpensive, and reusable nanoparticle-printed biochip for cell manipulation and diagnosis. PNAS. February 21, 2017 vol. 114 no. 8 E1306-E1315
2. American Cancer Society, Colorectal Cancer Facts & Figures 2017-2019
3. American Cancer Society, Cancer Facts& Figures，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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