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僧孺(779-848),唐穆宗、文宗時(shí)宰相,曾封奇章郡公,以晚唐牛李朋黨之爭著名。黨爭歷經(jīng)六朝,先后凡四十年,冠絕今古。
唐文宗大和六年(832),牛僧孺因故上表請罷相。同年外放淮南節(jié)度副使,知節(jié)度事。大和九年(835),“甘露之變”后,宦官專權(quán),南衙與北司勢同水火。牛僧孺屢次上表朝廷“嫌處重藩,求歸散地”。開成二年(837),在淮南任職六年的牛僧孺判任東都留守,方遂積年之愿。
大唐東都即為洛陽,白居易先于牛僧孺隱居至此。牛僧孺有詩道:“惟羨東都白居士,年年香積問禪師”。牛僧孺東都就任后,于東城歸仁里置筑宅第,將其在淮南任上搜求的嘉木美石,安放在階庭。又在城南修造別墅,廣納奇石。牛僧孺部屬,多有鎮(zhèn)守江南者,奇峰異石紛至沓來,一時(shí)蔚為大觀。
牛僧孺經(jīng)常與當(dāng)時(shí)著名詩人白居易、劉禹錫往來唱和。恰逢部屬李蘇州送來太湖石,奇狀絕倫。牛僧孺有詩贊曰:“胚渾何時(shí)結(jié),嵌空此日成。掀蹲龍虎斗,挾怪鬼神驚。帶雨新水靜,輕敲碎玉鳴?!靥脸跽挂?,金玉自凡輕。側(cè)?;戟q悚,周觀意漸平。似逢三益友,如對十年兄”。以石為友,拜石為兄,較米顛拜石,尚早二百余年。劉禹錫和詩:“拂拭魚鱗見,鏗鏘玉韻聆。煙波含宿潤,苔蘚助新青。……有獲人爭賀,歡謠眾共聽。一世驚閱寶,千里遠(yuǎn)揚(yáng)舲”。奇石形態(tài)美、韻如玉,眾人爭睹,聲名遠(yuǎn)播。白居易奉和:“錯落復(fù)崔嵬,蒼然玉一堆。峰駢仙掌出,罅坼劍門開。峭頂高危矣,盤根下壯哉。……共嗟無此分,虛管太湖來”。白居易和劉禹錫都曾任蘇州刺史,轄區(qū)所產(chǎn)精美太湖石,卻為牛僧孺所得,皆嘆無此緣分。
牛僧孺博學(xué)多聞,曾撰寫大量傳奇之文,集名《玄怪錄》。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對其評價(jià)頗高,可見牛僧孺在中國古代文學(xué)史上影響重大。奇章公在東都洛陽潛心詩文、專注奇石、好仙慕道。與時(shí)人敬稱“白神仙”的香山居士飲酒、賞石,“吟詠其間,無復(fù)進(jìn)取之懷”。
武宗會昌三年(843),白居易作《太湖石記》,對奇章公在洛陽嗜石篤深摯情,作了精彩詮釋:奇章公“治家無珍產(chǎn),奉身無長物,惟東城置一第,南郭營一墅,……游息之時(shí),與石為伍”。滿園的奇石,是奇章公的至愛?!案辉帐?,厥狀非一:有盤拗秀出如靈丘仙云者;有端嚴(yán)挺立如真官神人者;有縝潤削成如珪瓚者;有廉棱銳劌如劍戟者;……”。奇石形態(tài)變幻不勝枚舉?!坝执缳e友,親之如賢哲,重之如寶玉,愛之如兒孫。不知精意有所召也,將尤物有所歸也”。奇章公的精誠感動了頑石,紛紛前來尋找歸宿,這就是石緣吧?!笆写笮。鋽?shù)四等,以甲乙丙丁品之。每品有上中下,各刻于陰,曰牛氏石”。奇章公石,按大小分四等,按品相分三級,這與今日評石規(guī)則頗為相似。“噫!是石也,百千載后,散在天壤之內(nèi),轉(zhuǎn)徙隱見,誰復(fù)知之”?這些石頭啊,后世不知流落何處,使人陡生無盡的感慨。
宣宗大中二年(848),奇章公于東都城南別墅溘然仙逝。時(shí)有托名牛僧孺著《周秦行記》書,記敘牛僧孺在洛陽鳴皋山,夜遇前朝諸美姬,被邀賦詩:“盡道人間惆悵事,不知今夕是何年”。后世東坡亦有詞:“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奇章公在天宮依然惆悵,那些美妙的奇石精靈,不知魂歸何處、相期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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