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0202
作者:郭永玉

【作者簡介】郭永玉　武漢大學哲學系，華中師范大學心理系，武漢　430079
【內(nèi)容提要】馬斯洛晚年的思想是一個薄弱的研究領域。人們熟悉的是作為人本主義者的馬斯洛，但對他晚年為超越人本主義或后人本主義所做的研究所知甚少。馬斯洛晚年致力于一種新心理學的創(chuàng)建，他稱其為“超個人心理學”或“第四勢力心理學”。他修訂了著名的需要層次模型，在深入研究自我實現(xiàn)者的基礎上研究了超越性人格的特征，并探討了將這種新的人格理論應用于社會生活的可能性。這些研究為超個人心理學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也成為后來一些重要理論模型的先導。
【摘 要 題】域外視點
【關 鍵 詞】馬斯洛/晚年思想/超個人心理學
【正    文】
    馬斯洛(Abraham H.Maslow,1908-1970)是眾所周知的人本心理學創(chuàng)始人，但他晚年的思想發(fā)展卻未受到足夠的重視。隨著馬斯洛去世后30年來心理學的發(fā)展，特別是隨著超個人心理學與后現(xiàn)代思潮的興起，馬斯洛晚年的思想日益顯露出其前瞻性、原創(chuàng)性和深遠的影響力。
    　　一、馬斯洛與超個人心理學的誕生
    馬斯洛早在1950年代就越來越對東方文化感興趣。特別是1959年以后，他越來越多地涉及東方的觀點。①對東方文化的研究促使馬斯洛反思他自己已經(jīng)創(chuàng)建的人性觀，結(jié)合他對自我實現(xiàn)的人的精神生活與行為方式的深入研究，他發(fā)現(xiàn)人類天性中還有一種固有的精神維度，那就是作為最高需要層次的精神的自我實現(xiàn)或超越的自我實現(xiàn)。于是馬斯洛便將人本心理學視為心理學發(fā)展的一個過渡性的階段，它應該被一種更高階段的心理學所代替。馬斯洛開始將這種新心理學稱為“超人本心理學”(transhumanistic psychology)，隨后又提議用“超個人心理學”(transpersonal psychology)這一術語。他還提出了這一新的研究領域的許多新觀念②。
    馬斯洛的思想越來越超出人本心理學的范疇，走向超人本心理學的方向。他認為這種新的研究領域為人提供了一個新形象、新概念或新界定，可同時包容人性中的深度層面和高度層面。他越來越意識到人本心理學的局限，并有意修正第三勢力心理學。有時他稱這新的心理學為“高度心理學”，有時稱其為“第四勢力的革命”或“第四勢力心理學”或“第四心理學”。他說他向往的是超越性心理學，這種心理學有很好的發(fā)展前景，也就是超人本的或超個人的心理學。1967年，馬斯洛就在學術界公開宣稱這種新心理學及其刊物的誕生。談到他資助各種學術機構和學術活動的情況，他說：“我一直大力支持美國人本心理學會和《人本心理學雜志》，現(xiàn)在它們都可以自立了，因此我該轉(zhuǎn)而協(xié)助新興的《超人本心理學雜志》（本文作者注：正式出刊時名為《超個人心理學雜志》）。”③
    1968年，馬斯洛在他的著作《存在心理學探索》第二版前言中寫道：“我認為人本主義的、第三種力量的心理學是過渡性的，為‘更高的’第四種心理學，即超個人或超人本心理學做準備，這種心理學以宇宙為中心而不是以人的需要和興趣為中心，它超出人性、同一性和自我實現(xiàn)等概念。”④
    1969年，馬斯洛因心臟病發(fā)作而大幅度減少了工作量，但他仍然為《超個人心理學雜志》創(chuàng)刊號提供了兩篇文章：《人性能達的境界》和《超越的種種含義》。他在第一篇中寫道：“第三勢力逐漸讓位給第四勢力，‘超人本心理學’著眼于超越性的經(jīng)驗和價值……這新運動的另一個特色是重新神圣化，重新精神化。價值中立的科學有意剔除神圣性，將一切東西中性化，力求實證性。它只取可用的部分，也就是感官可以捕捉的材料。超人本思想則為我們帶來了嶄新的一面。當你打開了價值及高峰體驗或超越性體驗的那扇門，整個嶄新的可能性便出現(xiàn)在眼前，等待著你去發(fā)掘……我們所面對的是人的新形象，這是關鍵所在，其余一切會隨之開展。”③
    　　二、需要層次模型的修正
    眾所周知，1954年在《動機與人格》一書中，馬斯洛提出了著名的需要層次理論。人的基本需要，從低級到高級，依次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但隨著對自我實現(xiàn)的人的研究的深入，馬斯洛也在不斷完善其需要理論。他先是將需要區(qū)分為缺失性的和成長性的，前四種是缺失性的，而自我實現(xiàn)的人則是成長性的。缺失性需要起源于實際的或感知到的環(huán)境或自我的缺乏，本質(zhì)上是有機體身上的赤字所形成的需要。個體會努力從環(huán)境中尋求能使其需要得以滿足的東西，無論是物質(zhì)上的、人際關系的還是社會地位的。這些需要的滿足，完全依賴于外界。例如，人要吃飯就要有食物。愛的需要的滿足，依賴于得到別人的愛。成長是導致自我實現(xiàn)的種種過程。成長性動機就是被自我實現(xiàn)的趨向所激發(fā)的動機。馬斯洛將成長性動機也稱為超越性動機，是從超越缺失性動機的意義上講的。
    1967年，馬斯洛發(fā)表《自我實現(xiàn)及其超越》和《超越性動機論：價值生活的生物學根基》兩篇文章，他一方面在超越缺失性動機的意義上使用超越性動機這一概念，另一方面又對這一概念進行了重要補充。他將自我實現(xiàn)概念中的“自我”不僅僅局限于作為“小我”的個體存在，而是已經(jīng)擴大到包括世界的各個方面在內(nèi)，并超越了自我與非我之分的“擴大了的自我”。超越性動機的根本內(nèi)涵是受存在價值的激勵。
    因此，馬斯洛又將缺失性需要與他所稱的存在性需要相對照。存在性需要包括創(chuàng)造、美、率真(simplicity)、意義、服務、學識的長進和社會的進步。個人在生理的、安全的、人際關系的和自尊的需要得到充分滿足之后，就會追求存在性需要的滿足。
    但這時的馬斯洛也承認，很難回答清楚什么是“超越自我實現(xiàn)”的問題。到1969年，《超越的種種含義》和《Z理論》兩篇文章分別發(fā)表在《超個人心理學雜志》創(chuàng)刊號和第2期上，標志著馬斯洛超越性動機理論的成熟。他指出，超越指的是人類意識最高而最廣泛或整體的水平，超越是作為目的而不是作為手段發(fā)揮作用并和一個人自己、和有重要關系的他人、和一般人、和大自然、以及和宇宙發(fā)生關系。⑤
    因此，在馬斯洛的晚年，其動機理論已經(jīng)得到重大修正，最高層次的需要已經(jīng)不是他早年所說的那種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所能涵蓋的了。有人指出，實際上，馬斯洛的需要層次模型的完整表達應該是六個層次，即生理需要、安全需要、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和超越性需要。超越性需要也可以稱為精神性需要或超越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③
    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提供了一種超個人的發(fā)展模型和人格理論。作為一種發(fā)展模型，馬斯洛的理論顯示出每一個體的生命歷程的發(fā)展都要經(jīng)過從低層次需要到高層次的順序，到最高層次就是超個人的或精神性的。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發(fā)展到最高層次，很多人的發(fā)展都只能停留在歸屬與愛和自尊的層次上。
    　　三、自我實現(xiàn)的超越性
    馬斯洛對自我實現(xiàn)進行了長期的自然主義的研究，發(fā)現(xiàn)自我實現(xiàn)的人與傳統(tǒng)上對覺悟者(enlightened persons)的描述有著驚人的相似。他報告說，自我實現(xiàn)的人是真實取向的(realityoriented)、能接受自己和他人、能享受孤獨、自立自強、對生命懷有感激之情。這種人經(jīng)歷過合一的與他人血肉相連的高峰體驗。自我實現(xiàn)的人是謙卑的、超然的（非自我中心的）、幽默而富于創(chuàng)造性的。他們能夠接受不完整性，并超越理智與情感、自我與社會、神秘與現(xiàn)實、男性特質(zhì)與女性特質(zhì)等二元對立狀態(tài)。他們樂于助人，工作效率高，并且自發(fā)地致力于社會問題的解決。②
    然而，馬斯洛在提出“自我實現(xiàn)”這一概念之后不久，就對這一概念的使用產(chǎn)生了憂慮。他意識到，這一術語除了從文學觀點看來顯得笨拙以外，還容易因語言習慣而導致如下一些誤解：(1)似乎它含有利己而不是利他的意思；(2)似乎它忽視了對人生的義務和貢獻；(3)似乎它忽略了與別人和社會的聯(lián)系，忽略了個體的實現(xiàn)決定于“健康的社會”；(4)似乎它忽略了非人的現(xiàn)實所具有的需求特性及其固有的迷惑力和影響；(5)似乎它忽略了無私和超越自我；(6)似乎它強調(diào)的是能動性而不是接受性，等等。④此外，在人本主義廣泛傳播的過程中，自我實現(xiàn)的概念遭到誤解，似乎成為一些人自我中心傾向的理論依據(jù)。③
    馬斯洛是一個科學家，很在乎他的工作不被誤解和誤用為支持放任的思想、自我中心和自我膨脹，因此他強調(diào)自我實現(xiàn)的人與自戀者的區(qū)別。他認為自我實現(xiàn)的人傾向于服務社會而不是專注于自我，而對他人的看法或批評過于敏感。自我實現(xiàn)的人是愛他人的、謙遜的，并不將自己視為先知先覺者，以為只要人們采納了他們的觀點，世界就會發(fā)生革命。到他晚年提出超越自我實現(xiàn)的思想，馬斯洛就更明確地將他自己的價值取向與利己主義區(qū)分開來。
    即使是個人水平上的自我實現(xiàn)，也不是利己主義的，因為自我實現(xiàn)的主要途徑是工作，是為社會創(chuàng)造物質(zhì)和精神財富。馬斯洛發(fā)現(xiàn)，自我實現(xiàn)者無一例外都獻身于一項事業(yè)，專心致志地從事某種工作，似乎命運安排他們?nèi)プ鲞@種工作。同時他們也喜歡這種工作，他們通過工作實現(xiàn)自我潛能的過程，也是為社會作出貢獻的過程。
    馬斯洛認為，刻意去尋找高峰體驗是徒勞無益的。自我實現(xiàn)的精神生活不是由無止境的一系列強烈的、高度興奮的高峰體驗所構成。盡管自我實現(xiàn)的生活包含時而經(jīng)歷到的高峰體驗，但它更多地是由日常生活中的神圣感所構成。在日常生活中體驗到的神圣的平和與寧靜，馬斯洛稱為“高原體驗”(plateau experiences)，以區(qū)別于高峰體驗(peak experiences)，高原體驗在自我實現(xiàn)者的生活中也占有重要地位。
    馬斯洛指出，精神成長通常來源于痛苦的經(jīng)歷，而不是來源于肯定的、美麗的、可愛的經(jīng)歷。因此他提出“最低點體驗”(nadir experience)的概念以強調(diào)面對死亡的體驗對自我實現(xiàn)者的意義。他試圖糾正人們對高峰體驗以及產(chǎn)生高峰體驗的技術的過分強調(diào)和過分的興趣。②
    　　四、超越性人格的特征
    在《Z理論》中，馬斯洛區(qū)分了僅僅健康型的自我實現(xiàn)與超越型的自我實現(xiàn)。僅僅健康型的自我實現(xiàn)是指個人意義上的自我實現(xiàn)，它是這樣一種過程：不斷地實現(xiàn)潛能，完成天職、命運或稟性，承認個人的內(nèi)在天性，在個人內(nèi)部不斷趨向統(tǒng)一、整合。這種人是更實際、更現(xiàn)實、更入世、更能干和更凡俗的人，他們更多地生活在此時此地的世界。超越型自我實現(xiàn)則是指超個人意義上的自我實現(xiàn)。這種人更多地意識到存在的王國，生活在存在水平即目的水平或內(nèi)在價值水平，更明顯地受超越性動機支配，經(jīng)常有統(tǒng)一的意識或高原體驗(plateau experiences)，也曾經(jīng)有高峰體驗(peak experiences)，并伴隨著啟示或?qū)τ钪嫒松念I悟。
    因此，在馬斯洛看來，有兩種不同水平的自我實現(xiàn)者，一種是個人水平上的，另一種是超個人水平上的，前者主要是人本心理學的研究對象，后者主要是超個人心理學的研究對象。馬斯洛對超越水平上的自我實現(xiàn)者（以下簡稱超越者）的人格特征的描述，是他為超個人心理學所做的奠基性工作之一。
    馬斯洛發(fā)現(xiàn)，超越者不僅存在于宗教界人士、詩人、知識界人士、音樂家之中，而且也存在于企業(yè)家、事業(yè)家、經(jīng)理、教育家、政界人物中。他詳細訪談和觀察過三、四十人，對另外一、二百人也進行了一般的交談和研究。他承認，他對超越者的研究只是初步的接觸而不是審慎的、最后的研究，不一定合乎正規(guī)印證的科學的要求。其樣本也只集中于他所認為的最好的樣本上，不一定有很高的代表性。故而其研究結(jié)果只能算作前科學的。但他強調(diào)，他的每一個論點都是可以加以驗證的。
    兩種水平的自我實現(xiàn)者均具有前述自我實現(xiàn)者的全部描述特征。不同的是，高峰體驗、高原體驗與存在認知在超越者身上存在著或較多地存在著，而在個人水平的自我實現(xiàn)者身上則不存在或只有較少的存在。除此以外，超越者還較多地具有下列特征：(1)對于超越者，高峰體驗和高原體驗成為他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制高點，是生命的見證和生活的最寶貴的方面。(2)超越者生活在存在水平，能自如、自然地說出存在語言。能較好地理解寓言、修辭手段、悖論、音樂、藝術、非語言交流和溝通等。(3)超越者能在實際的、日常的缺失水平上觀察事物的同時，也看到一切事物中神圣的一面，能隨意地使每一件事物神圣化，即從永恒的方面觀察事物。(4)超越者更自覺地和有意識地受超越性動機的支配。存在價值，如真理、完善、美、善良、統(tǒng)一、二歧超越等是他們的主要或動機。等等。馬斯洛共列舉了23種特征。⑤在馬斯洛看來，人具有一種積極的、以生物學為基礎的、在精神上自我實現(xiàn)的本性。精神具有自然主義的意義，無需任何宗教的或形而上學的假設。
    馬斯洛的工作和生命歷程本身就是人本心理學如何向超個人心理學自然發(fā)展的見證。馬斯洛以研究成為一個充分發(fā)展的人(fully human)意味著什么開始，以探索超個人問題結(jié)束。關注人的充分發(fā)展是人本心理學的靈魂，而超個人正是人性充分發(fā)展的結(jié)果。②
    　　五、超越性人格理論的應用
    馬斯洛也特別重視他的人格理論在理解社會組織上的應用。在《Z理論》中，他進一步將其需要層次理論加以精煉，變成一種三重模型。這要從麥格雷戈(D.MeGregor)的管理學講起。麥格雷戈根據(jù)馬斯洛早期的需要五層次理論，將管理理論區(qū)分為X理論和Y理論。Y理論是專制主義的管理理論，這種理論假設人們工作是受生理和安全需要的驅(qū)使，工作只是滿足低層次需要的手段，人在本性上是厭惡工作的，因此管理者對工人必須采取指導、控制、逼迫，甚至懲罰的方式。麥格雷戈反對這種理論，提出了他的Y理論。他的假設包括：(1)在工作中花費體力和腦力同游戲和休息一樣自然。一般人并不是本能地討厭工作，究竟工作是一種滿足（因而被自發(fā)地完成）還是一種懲罰（因而被盡量避免），取決于可以人為控制的條件。(2)外部控制以及懲罰的威脅并不是使人們努力完成集體目標的唯一手段。人們會為了他們努力的目標而自我指導和控制。(3)為一定目標獻身是獎勵成就的一種結(jié)果。最有意義的獎勵是自我以及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得到滿足，它可以成為為集體目標而奮斗的直接結(jié)果。(4)只要有合適的條件，普通人不僅能學會承擔責任，而且能學會追求責任。(5)使用較高程度的想象力和獨創(chuàng)力來解決集體問題的能力為人類的多數(shù)而不是少數(shù)所具有。(6)在現(xiàn)代工業(yè)條件下，普通人的聰明才智只有一部分被發(fā)揮出來。⑥作為Y理論基礎的是馬斯洛需要層次中的歸屬與愛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
    馬斯洛一開始很贊賞麥格雷戈的理論，但隨著超越自我實現(xiàn)的思想的形成，他就感到這種理論的不足，從而提出了Z理論。Z理論是在X理論和Y理論的基礎上，強調(diào)超越性需要?；谶@種需要的管理就要考慮到超個人的價值、存在價值或宇宙價值的激勵作用，假設人具有為比自我更大的目標而獻身的需要和自我犧牲的精神。
    在工商組織中，X理論水平上的管理是權力取向的，雇員為工資而做被分派的工作。Y理論水平上的管理則是相互尊重的，雇員有權盡可能充分地參與組織的管理，權威被假定存在于每個人的內(nèi)部。Z理論層面上的管理假設所有雇員都熱心于服務，業(yè)務的目的是盡可能地服務客戶或消費者，權威被假定為對每一個體都是超然的和在倫理上顯而易見的。
    馬斯洛試圖顯示他的三重模型的需要理論如何能應用于廣闊的社會生活領域，包括商業(yè)、治療、政府管理、人際關系、宗教和哲學等。例如，X理論水平的心理治療遵循的是傳統(tǒng)醫(yī)學的模型，治療家是知識淵博的權威，向當事人提供指導，告訴當事人該做什么和怎么做。Y理論水平的心理治療是幫助當事人了解其同一性，治療家創(chuàng)設可靠的醫(yī)患關系或咨訪關系，與當事人建立同事或兄弟關系，一起探索命運，尋求價值。Z理論水平的心理治療關注的是自我超越，在這種治療關系中，治療家對于當事人就好比一位智慧而慈悲的導師，這種治療具有道家的特點，尋求自然的聲音，以“任其自然”為治療原則和目標。
    同樣，基于X理論水平的宗教的神是專橫的，專制主義的；基于Y理論水平的宗教的神是人道主義的，斷言人性是善良的；基于Z理論水平的宗教是超人道主義的，以宇宙而不是以人為中心，這種宗教可能沒有人格神的概念，也可能有一個無所不包的、矛盾的和難以言傳的神的概念。
    馬斯洛的這一三重模型以及不同層次結(jié)構相應于不同的病理和治療的觀點預示著當代超個人心理學的結(jié)構觀點，如后來的維爾伯(Ken Wilber)的意識譜(the spectrum ofconsciousness)理論，以及維爾伯的三個水平的發(fā)展模型，這種模型將人的發(fā)展劃分為前個人(prepersonal)、個人(personal)和超個人(transpersonal)三個水平。②需要強調(diào)的是，馬斯洛所言的超越性體驗是他所研究的自我實現(xiàn)的人，即人類杰出分子的體驗，這種體驗是人格發(fā)展到超個人水平的根本特征。由于這種體驗帶有神秘性，因而具有非理性的色彩。但在超個人心理學的理論中，必須區(qū)分兩種不同的非理性(non-rational)狀態(tài)，一種是前理性(prerational)狀態(tài)。一種是超理性(transrational)狀態(tài)，二者在表現(xiàn)形式上有相似之處，如自我與外部世界的界限的消失、某種強烈的情緒反應等等。在當代超個人的人格發(fā)展理論的架構中，二者的區(qū)分是明確的。一個基本的區(qū)分標準就在于，當事人的自我和理性是否建立起來。嬰兒與外部世界是一體的，因為他（她）還沒有建立自我概念，更沒有理性可言，還不具備將自己與外部世界區(qū)分開來的能力；超越者也經(jīng)常體驗到與外部世界融為一體，用中國傳統(tǒng)的表達就是天人合一，這是建立在自我和理性已經(jīng)確立的基礎上的體驗，它以穩(wěn)固的自我和理性為基礎和前提，但又不是停留于清晰的、理智的、現(xiàn)實的考量上，用維爾伯的話說，它超越并包含(transcends but includes)理性和自我。⑦前理性與超理性的區(qū)別就好比嬰兒與圣哲的區(qū)別。某些心理疾病，某些受他人教條或觀念的控制而產(chǎn)生的幻覺、迷狂甚至毀滅自己和他人生命的行為等，可以被解釋為人格的退化，向前理性和前自我的狀態(tài)退化，甚至向前生命（死亡）狀態(tài)的退化，這種人還沒有形成成熟的自我，沒有發(fā)展出健全的理性，因而不能與超越者相提并論?？傮w上，退化者與超越者的區(qū)別在于：退化者是向后的、破壞性的、敵意的、對抗生命的，而超越者是向前的、創(chuàng)造性的、友善的、熱愛生命的。如果將超越與退化混為一談，就陷入了維爾伯所稱的“退化與超越的謬誤”(thepre/trans fallacy)。⑧
    馬斯洛心理學特別是他晚年的著作為超個人心理學奠定了理論基礎。他關于自我實現(xiàn)的人以及超越者的人格特征的研究促進了心理學對意識狀態(tài)的經(jīng)驗研究。他晚年修訂了的需要層次模型是當代超個人發(fā)展理論的先導。馬斯洛將這種需要層次理論應用到工商管理、宗教、哲學和政治等領域，為后來超個人心理學的應用研究開辟了道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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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④?。勖溃蓠R斯洛著，李文ｔｉáｎ＠①譯：《存在心理學探索》，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6、9-10頁。
    ⑤?。勖溃蓠R斯洛著，林方譯：《人性能達的境界》，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年，第271、275-288頁。
    ⑥?。勖溃莞瓴紶栔?，呂明、陳紅雯譯：《第三思潮：馬斯洛心理學》，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第105-106頁。
    ⑦　K.Wilber,(1989).God Is So Damn Boring:A Response to Kirk Schneider.Journal of Humanistic Psychology,29(4),pp.457-469.
    ⑧　K.Wilber,(1993).The pre/trans Fallacy.In Walsh,R.& Vaughan,F.(Eds.)Paths beyond Ego:the Transpersonal Vision.New York:Jeremy P.Tarcher/Putnam,pp.124-129.
    字庫未存字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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