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宗元祐三年秋。賀鑄當時身為下層武官，整日耽于瑣事，不能一展抱負；雖然位卑人微，卻始終關(guān)心國事。眼看宋王朝政治日益混亂，詞人義憤填膺，又無力上達，于是揮筆填詞，寫下了這首豪放名作。

賀鑄的個性近俠，又不乏細膩情思，反映到詞作中也是兒女情與風(fēng)云氣并存。這首詞便是他為數(shù)不多的豪情詞的代表。其慷慨奔放、沉郁頓挫可與蘇軾豪放詞相媲美。

《六州歌頭·少年俠氣》

賀鑄 〔宋代〕

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肝膽洞，毛發(fā)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

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lián)飛鞚，斗城東。

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

閑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似黃粱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蓬。官冗從，懷倥傯；落塵籠，簿書叢。

鶡弁如云眾，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動，漁陽弄，思悲翁。

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fēng)。

恨登山臨水，手寄七弦桐，目送歸鴻。

這是一首自敘身世的長調(diào)，分上下兩片。上片回憶少年時期任俠使氣的豪爽生活，下片抒發(fā)他仕途失意、報國無門的內(nèi)心苦悶。

“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提綱挈領(lǐng)，點出詩人少年時期交結(jié)各地英豪的情景。五都，指宋朝的各大城市。

“肝膽洞，毛發(fā)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描寫作者和英豪之士的高尚品格。當年，在汴京鬧市競相爭勇，矜夸豪爽，輕車相從，并馬飛馳的豪氣。

詩人用“推翹勇”五句，作簡要概括。接著又選取“轟飲”和“獵射”兩個場面突出英豪們狂放的生活。杜甫《飲中八仙歌》中有“飲如長鯨吸百川”句；南朝劉敬叔《異苑》中有“晉陵薛愿，有虹吸其釜澳”句，二者化成“吸海垂虹”一句，形象地描繪了英豪們痛飲的情景。

“似黃粱夢，辭丹鳳”一句，把少年時代的美好回憶一掃而空。里的“辭丹鳳”，用漢長安城丹鳳門舊典，借指離開都城汴京。

“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懷倥傯；落塵籠，簿書叢。鶡弁如云眾，供粗用，忽奇功”，一葉扁舟載我飄搖，只有明月與共，如今整天為塵俗事務(wù)所束縛，陷入繁雜的文牘堆中。像這樣戴著鹖帽的武官，供人驅(qū)使，哪有機會建功立業(yè)呢？

“笳鼓動，漁陽弄”，國難當頭，外族正在北方弄兵侵擾，什么時候才能像漢朝終軍那樣，請纓同戰(zhàn)，為國效力呢？詩人因報國無門而深感悲憤，似乎連身邊的寶劍也在為主人鳴不平，在蕭颯西風(fēng)中怒吼起來。

全詞最后幾句，從嵇康《贈秀才從軍》詩中的“目斷征鴻，手揮五弦”化出，它以靜襯動，把詩人內(nèi)心抑制難平的感情和壯志凌云、請纓無路的悲哀活活托出。

此詞塑造的游俠壯士形象，在唐詩中屢見不鮮，但在宋詞中則是前所未有的。此詞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個思欲報國而請纓無路的“奇男子”形象，是宋詞中最早出現(xiàn)的真正稱得上抨擊投降派、歌頌殺敵將士的愛國詩篇，起到了上繼蘇詞、下啟南宋愛國詞的過渡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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