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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圣征，號谷人。浙江錢塘（今杭州）人。 乾隆四十年（1775）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散館授編修。兩度充會試同考官，擢右贊善，入直上書房，轉(zhuǎn)侍講侍讀，升國子監(jiān)祭酒。以親老乞養(yǎng)歸里，主講揚州、云間等地書院以終。才華富贍，博學(xué)多能。工詩詞曲賦，詩筆清淡秀麗，繼厲鶚之后為浙江一大家。駢體尤為著名。有《有正味齋正續(xù)集》與《漁家傲》傳奇。雄雷震空六甲驅(qū)，空青塞戶陰模糊。卷毛舕舌形狀殊[2]，逃盡虎豹豺狼貙。諦視細細蒼苔鋪，伏而不動非石乎。陡回驚悸生歡娛，洞天咫尺開仙都。中不百畝蛇線紆[3]，五里十里盤崎嶇。前之升者猱附涂，以踵摩頂仰可呼。忽然索之又亡逋，白日在空午欲晡。翻身跳入壺公壺[4]，四壁翠灑松雨粗。松生石隙老更腴，不階尺土元氣扶。松耶石耶德不孤[5]，石以松古青逼膚，松以石怪垂龍胡。天風(fēng)來往調(diào)笙竽，滿身云氣留斯須。出門輿馬喧九衢，胸中了了丘壑俱。吁嗟乎！胸中了了丘壑俱，千秋畫本思倪迂[6]。[1]此詩記獅子林之游，描繪了園中千姿百態(tài)的假山群。獅子林，蘇州名園。元至正二年（1342），天如禪師為紀(jì)念中峰禪師建寺，獅子林為寺的后花園，園內(nèi)怪石林立。[2] 舕（tàn）：吐。此處指假山奇怪的形狀宛若吞吐的舌頭。[3] 蛇線紆：指假山內(nèi)道路盤紆屈折，猶如蛇行。[4] 壺公：東漢費長房在集市見一老翁，懸壺賣藥，市罷，則跳入壺中。費長房因向其問道。見《后漢書·方術(shù)列傳下》。[5]德不孤：《論語·里仁》：“德不孤，必有鄰?！?o:p>[6]倪迂：元代畫家、詩人倪瓚，初名珽，字泰宇，后字元鎮(zhèn)，號云林子。江南無錫人。與黃公望、王蒙、吳鎮(zhèn)并稱為元四家。性迂僻而好潔凈，人稱“迂倪”。有《清閟閣集》。相傳獅子林為倪瓚的杰作。詩題中雖無游字，但這首詩確實是一首紀(jì)游詩，在類型上屬于游覽而非題詠，所以構(gòu)思以入園、出園為起結(jié)，中間寫園中所見，自然地分為三段。開頭八句寫入園猛見怪石如獅的驚栗，“中不百畝”到“滿身云氣”十三句寫游園所見，末七句寫出園時的眷戀之情。中間十三句又分為兩部分，前六句寫園林的紆回深遠、千奇百怪，后七句寫院中松與石的互相映發(fā)，整體給人想象奇巧、構(gòu)思精妙的感覺。結(jié)尾在車馬喧闐中回味園林山石，再由追憶園林設(shè)計者點出風(fēng)景如畫之意，抒發(fā)了游獅子林讓人體驗到的出塵絕世的情懷。值得注意的是，這首詩的押韻方式是句句入韻的柏梁體。每句押韻很容易導(dǎo)致節(jié)奏平淡單調(diào)，好在作者在“松耶石耶”三句用松、石回環(huán)對舉，又在結(jié)尾重復(fù)“胸中了了丘壑俱”一句，就平起波瀾，轉(zhuǎn)添靈動，避免了節(jié)奏的單調(diào)呆板。字簡民，一字未裁，號二樵。廣東順德（今屬廣東）人。乾隆五十四年（1789）拔貢，將赴廷試，值父喪守制。服闋，自此淡于仕進，以課徒為生。工詩善書畫，有南州“三絕”之稱。詩學(xué)李賀、黃庭堅，字句洗煉，刻意求新。書法得晉人意，又喜畫山水，與張如芝、謝蘭生、羅天池并稱為粵東四大家。著有《五百四峰草堂詩文鈔》、《藥煙閣詞鈔》等。余花裊幽風(fēng)[2],病香[3]暗無影。寒空破纖月[4]，怨禽齊作警。離心對愁杯，安得不獨醒[5]。綠苔入戶濕，涼露在眸冷。春去如云飛，一夜人間靜。[2]余花：殘花。謝朓《游東田詩》：“魚戲新荷動，鳥散余花落?！毖U：隨風(fēng)搖曳。[3]病香：欲殘之花。崔櫓《暮春對花》詩：“病香無力被風(fēng)欺，多在青苔少在枝。”[4]纖月：未弦之月，月牙。杜甫《夜宴左氏莊》詩：“林風(fēng)纖月落，衣露凈琴張?！?/span>[5]獨醒：《楚辭·漁父》：“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黎簡是清代中葉一位風(fēng)格非常獨特的詩人，其詩題材并不奇特，下字也很平常，但用意極雋永奇警，尤其善于渲染一種幽冷、孤寂的意趣。這首古調(diào)詩正是很能體現(xiàn)他創(chuàng)作特色的作品。通篇沒什么奇文異字，但每個名詞都有修飾，或多層次的形容，毫無虛浮松懈之處，由是意思綿密，耐人玩味。余花、幽風(fēng)、病香、寒空、纖月、怨禽、離心、愁杯、涼露、綠苔，這些帶有特定修飾的名詞共同營造出全詩衰颯凄冷的基調(diào)；破、裊兩個形容詞用作動詞，再給尋常景致點染一抹新異的感覺；而齊作警、入戶濕、在眸冷這取意頗為奇特的描寫，則更加重了全詩語言的生新趣味，使“春去如云飛，一夜人間靜”這化靜為動、上下銜接本有點生硬的結(jié)聯(lián)，變得水到渠成，十分自然。通篇綿密的修辭和句法的錘煉真可以說到了前人所謂“幾令讀者為之窒”（屈向邦《粵東詩話》）的地步，而深夜獨酌的詩人因寂靜而體驗的不同尋常的孤獨感也由此得到深刻的表現(xiàn)。水景動深樹，山光窺短墻。秋村黃葉滿，一半入斜陽。幽竹如人靜，寒花為我芳。小園宜小立，新月似新霜。姜夔《白石道人詩說》：“詩有四種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崩怼⒁?、想之高妙都容易理解，唯獨自然高妙有點玄，姜夔是這么解釋的：“非奇非怪，剝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如果還嫌不夠清楚，那么可以舉李白《山中問答》：“問余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边@就是典型的自然高妙。黎簡這首《小園》也是一個自然高妙的例子，只不過它的妙處還是可知的，需要琢磨而已。這首連注釋也不需要的五律，妙在哪里呢？一言以蔽之，就是用字尋常而用意特別。不是嗎？明明是深樹動水影，偏說“水景動深樹”；明明是短墻映山光，偏說“山光窺短墻”，改變了施動關(guān)系，又賦予擬人化的生動。上句才說秋村黃葉“滿”，下句卻說“一半”入斜陽，另一半怎么樣？“幽竹如人靜”如果不是“幽”字“靜”字，竹比人哪有什么味道？“寒花為我芳”又是擬人，只因是冒寒而開，遂使“為我”有了特別的厚意。結(jié)聯(lián)的“小園”對“小立”，“新月”對“新霜”，不止有“重復(fù)”修辭特有的文字趣味，而且傳達出詩人對景致、物候敏銳的新鮮感。像這樣的句子就是自然高妙，讀起來多半是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自然高妙是天才詩人獨擅的境界，也是天才的標(biāo)志。很多年前我最初讀到黎簡的詩，就認為他是清代少有的天才。如今我的看法更加堅定。原載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22年版《清詩鑒賞》，興趣的朋友可向書店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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