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諶郅文

58年前，1966 年11月，《人民日報》報道大連海運學(xué)院的紅衛(wèi)兵長征隊步行到北京后，中央又發(fā)了一個文件，很快在全國掀起一個徒步長征的熱潮，在這種形勢下，“岳陽一中長征隊”誕生，我隨隊一起上了井岡山。58年后，今年5月，岳陽市金福合唱團參加全國“井岡旗紅，映山花艷”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5周年主題匯演，我隨團再次登上了井岡山。

我們岳陽一中步行串聯(lián)長征隊有師生二十多人，首先到了毛主席故居韶山，第二個目的地就是井岡山。我們沒有走瀏陽文家市到井岡山的路線，而是從韶山直插茶陵攸縣前往井岡山。記得途經(jīng)永新、蓮花、三灣，就進入井岡山山區(qū)了。

不久我們到了茅坪。晚上，我們女生竟住進了八角樓。要不是當(dāng)天紅衛(wèi)兵太多，我們是沒有這個幸運的。井岡山革命斗爭時期，毛主席曾經(jīng)在這房子里居住和辦公，在一根根油燈芯下寫下了許多重要著作。據(jù)說因房子頂上有一個八角形的天窗，當(dāng)?shù)厝罕姺Q它為八角樓。我們何其幸福，竟然住進了毛主席曾經(jīng)住過的房子里！沿八角樓的木梯拾級而上，室內(nèi)的床架桌子硯臺油燈盡收眼底。木地板上鋪了一大片稻草，這就是我們的“床鋪”了。我們興奮不已，“干稻草那個軟又黃啰嘿啰嘿，金絲被那個蓋身上啰嘿啰嘿”，這個井岡山民歌被我們唱了一遍又一遍。

給我們最大驚喜的是登黃洋界。黃洋界是通往井岡山的五大哨口中最重要的哨口。這一帶山勢陡峭險峻，雖然我們早幾天前往井岡山一直都是山路往上走，但這一天是始終爬山，從清晨爬到中午，才登上黃洋界頂峰。著名的黃洋界保衛(wèi)戰(zhàn)，紅軍以一個營的兵力擊退了國民黨四個團的進攻，這個歷史我們都熟悉，毛主席的《西江月·井岡山》，我們更是能倒背如流，但是沒想到登上山頂，登山途中所見的山全都不見了，眼前全是白茫茫的云海，放眼遠眺，一望無際，只有少數(shù)幾個山巔冒出頭來，而蔚藍的天空卻沒有一片云彩，頭頂只有金燦燦的太陽高掛，這世界仿佛就剩下黃洋界山頂和我們這幾個人。聽老師說因黃洋界經(jīng)常濃霧彌漫，好似汪洋大海一望無垠，故又名“汪洋界”，黃洋界大概是音近造成，今天卻不是濃霧彌漫，而是云海彌漫了。這給了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前所未見，真是奇跡！我們興奮得大叫大喊，要是現(xiàn)在，恐怕早就拿起手機拍照拍視頻了。老師說我們很走運，是天氣幫了大忙。確實，活到古稀，雖然也爬過不少名山，卻都沒有這個運氣了，只在飛機上見過這番美景?！吧较蚂浩煸谕?，山頭鼓角相聞，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在刻有黃洋界三個大字的石碑前，我們合唱起毛主席的這首詞，歌聲傳達激情，悠然飄向遠方……

緊接著就到茨坪了。茨坪是當(dāng)年井岡山革命斗爭的中心。1958年，國家文物局在茨坪投資興建了井岡山革命博物館，我們就住在離博物館不遠的一個民房里。茨坪這個“坪”應(yīng)該就是一個盆地，山腳邊有很多平房，而博物館前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廣場。

第二天我們先參觀了博物館。這個博物館是1959年10月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十周年之際竣工開放的全國十大獻禮工程之一，館內(nèi)有井岡山革命斗爭歷史陳列展覽，有毛主席朱總司令等老一輩革命家在井岡山時期開展革命斗爭的文物，諸如鐮刀斧頭梭鏢，雖銹跡斑斑，但仍折射出農(nóng)民革命軍對幾千年來所遭受的沉重壓迫的不滿和反抗；還有手爐陶罐藥碾等生活用品，這些黑黃的文物，都記載著井岡山革命斗爭的艱難困苦。

接著我們參觀了毛主席舊居。1927年，毛主席果斷放棄攻打城市的計劃，帶著不足兩個連的隊伍來到茨坪，房東李利昌騰出房屋的一半給秋收起義部隊居住。這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青磚黑瓦民宅便是茨坪毛主席的舊居。進入舊居，陰暗的屋內(nèi)馬燈依舊，筆墨依舊。毛主席房間里除了一床一桌，最重要的陳設(shè)，是一副竹篾籮筐，那是隨他轉(zhuǎn)戰(zhàn)各地永不離身的機要文件箱，里面裝的都是寶貝：撰寫的文稿，重溫的典籍，還有從各處搜羅的報刊消息等。

當(dāng)天巨大的轟鳴聲吸引了很多紅衛(wèi)兵，只見一架直升機盤旋在茨坪上空，有人突然高喊了一聲：“中央首長來了！”一傳十，十傳百，立刻有幾百幾千的紅衛(wèi)兵歡呼著蹦跳著從四面八方奔向飛機，可是，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一大群解放軍戰(zhàn)士攔住了，他們圍成一個大圈，讓飛機慢慢安全下降，阻擋紅衛(wèi)兵接近飛機，以防不測事故發(fā)生。大概是空運物質(zhì)的吧，當(dāng)時聚集在井岡山的紅衛(wèi)兵太多，應(yīng)該是物資供應(yīng)緊張了。

這天晚上飄起了雪花，氣溫降得很低。我們整隊師生住在一個房間里，因為紅衛(wèi)兵太多，超出了接待的極限。后來聽其他學(xué)校長征隊的同學(xué)說，他們也是一二十人男男女女?dāng)D在一間屋子里。同樣是稻草地鋪，男女各住一邊，中間用稻草分了一下界限，男男女女大大小小擠在一起，似乎也沒有誰感覺不妥。

我們長征隊后來又到了瑞金，在前往遵義的途中，看到了中央關(guān)于停止串聯(lián)的通知，便遺憾地打道回府了，其時已經(jīng)是大年三十……

58年前，我們花了二十多天，經(jīng)過艱苦的跋涉，才從韶山來到井岡山；58年后，我們21個合唱團近千人，乘坐20輛旅游大巴，一路歡歌笑語，浩浩蕩蕩，四個小時就從南昌進入了井岡山。傍晚時分飄起了小雨，導(dǎo)游說茨坪到了，我迫不及待地下車，四面環(huán)視，哪里還有當(dāng)年茨坪的丁點影子！這里雖然是山邊，但都是林立的高樓：旅店，商鋪，冒雨走了幾步，除了樓房就只有大山翠竹，大山擋住了視線，我懷著僥幸心理：這應(yīng)該不是茨坪中心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晨大巴將我們送到南山公園附近，這才是茨坪中心。但是當(dāng)年的廣場仍然是了無蹤影，只看到高樓林立，公園挹翠，柏油路寬闊。因為是周一，博物館不開放，所以旅游團無法安排參觀博物館。我急切地想找58年前的舊跡，找人打聽博物館，哪怕遠遠地瞥一眼她的外貌也好。有導(dǎo)游告訴我要步行十幾分鐘，我不敢離團，只好隨團登山。許多合唱團已經(jīng)開始聚集在紅軍戰(zhàn)士雕塑前合影了。好不容易輪到我們，完成心愿，我們立即朝山上奔。走上一組臺階，壁畫上毛主席所書“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的紅色大字前，又聚集了很多打卡的人，不少人高頌著主席名言快步登山而去。到底是合唱團，沿途都有歌聲，《西江月.井岡山》《雄偉的井岡山》《映山紅》《十送紅軍》……有關(guān)井岡山的歌曲，幾乎被這些團隊唱了個遍。鏗鏘的節(jié)奏飽含著人們對革命圣地的景仰，嘹亮的聲音傳達出人們歡快的心情。歌聲在大山間回蕩，松濤和鳴，帶給這片紅色土地勃勃生機。

老遠就看到矗立在山頂?shù)募t色火炬了。據(jù)說新的火炬廣場豎立著90個大大小小的火炬，因為是2017年改造完成，寓示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建立90周年的紀念。其中，主火炬高34米，寓示毛主席在34歲時帶領(lǐng)紅軍上井岡，主火炬底座高2.7米，標(biāo)志根據(jù)地在1927年創(chuàng)立。據(jù)悉，這是國內(nèi)至今最高的紅色主題雕塑，這也是登山者最重要的打卡景點。合唱團的老人們尋找著最佳角度，擺出各種POSS，舞臺上各種戰(zhàn)斗姿勢都被表演出來，照片，視屏，抖音，在廣場拍了個不亦樂乎。各團隊又開始新一輪的合唱，激情與歌聲在廣場上空激蕩……

下山后導(dǎo)游把我們帶到革命斗爭舊址群，這里有我心心念念想重見的地方。然而，她也完全不是印象中當(dāng)年的模樣了。房屋黑瓦雖然依舊，但也被整修一新，墻壁更是粉刷成鮮亮的黃色，好在建筑格局依舊。一進園就看到青年毛澤東坐式塑像，他左手插在腰間，昂首挺胸目視前方，身后一面紅旗上是他的書法名言：“紅軍所以艱難奮戰(zhàn)而不潰散，'支部建在連上’是一個重要原因?！边@就是著名的“三灣改編”確立的“黨指揮槍”的原則，是這一偉大思想指引著我軍我黨從勝利走向勝利，并延續(xù)至今。這個雕塑又是打卡點，唱歌的，跳舞的，各少數(shù)民族歌頌毛主席的歌舞在主席塑像前展現(xiàn)，老人們一個個英氣勃發(fā)，各顯其能，仿佛要隨著毛主席指引去新的長征……

這一群舊址中，我感覺最熟悉最親切的是毛主席住過的房間，仍然是一床一桌，更讓我喜不自勝的是那兩個籮筐還在，只是竹篾已經(jīng)漆黑發(fā)亮了。我很想與這兩個老朋友一起拍個照，無奈房間里人擠擠挨挨，大家搶著在毛主席坐過的椅子上、睡過的床上坐一坐，以表達對毛主席的無比崇敬，或許還想沾一沾主席的福氣，兩個籮筐前就毫無空檔了，我只得遺憾地擠出房間。舊址群里還有很多房屋：湘贛邊界防務(wù)委員會舊址，中國紅軍第四軍軍部舊址，中國紅軍第四軍軍械處舊址，中國紅軍第四軍軍官教導(dǎo)隊隊部舊址，還有朱德總司令彭德懷元帥居住的舊址等等。這些房屋我以前的印象全都沒有，大概是以前這些房屋并沒有在一起，而現(xiàn)在都集中到這一起了吧。這一群平房統(tǒng)一的格局，一樣的顏色，加上院子里樹木花草掩映，顯得既接地氣又幽靜怡人。

從舊址群出來，導(dǎo)游帶我們游挹翠湖公園，然后去吃午餐。我跟導(dǎo)游說了一聲，讓高德導(dǎo)航帶我跑步去找井岡山革命博物館，高德將我?guī)У揭淮蔽《胄蹅サ慕ㄖ?。主體建筑前有幾十級臺階，正面六根巨大的白色柱子支撐著外黃內(nèi)紅的屋頂，顯得格外大氣莊重。我腦子里原有的博物館碎片被這現(xiàn)代化宏偉建筑所擠占，略微的遺憾被驚喜代替，這才是井岡山革命博物館應(yīng)有的姿態(tài)！

我不敢離團太久，滿足心愿后趕緊去找導(dǎo)游說的餐館了。因為下午還要趕往廬山，我的第二次井岡山之行也就這樣匆匆忙忙結(jié)束了。

回家后一位閨蜜向我詢問58年后的茨坪景況，我如實匯報。她說：我也跟你一樣很想再去井岡山；但聽你這么一說，我想我還是不去了，就保留她58年前的印象吧，我舍不得讓她改變。我很理解她的心情。但是我想，從1927到2024，將近百年，建立和建設(shè)新中國，滄海桑田啊，社會大踏步向前了?，F(xiàn)在的井岡山面貌，適應(yīng)了向后人進行革命傳統(tǒng)教育形勢的需要，適應(yīng)了中央幫助革命老區(qū)人民開發(fā)紅色旅游資源以走上富裕道路的需要。正如毛主席《水調(diào)歌頭.重上井岡山》所言，“到處鶯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舊貌換新顏”，不是很好嗎？游人在這一片蒼翠中彌漫著紅色的土地上，景仰革命圣地，深切了解當(dāng)今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就像合唱團的老人在這里一樣，不是很好嗎？

離開井岡山，奉毛主席《水調(diào)歌頭 . 重上井岡山》原玉，我也寫了一首《水調(diào)歌頭》 ：

 一路歌聲伴，二上井岡山。幾回夢里重見，今得賞新顏。舊址流連景仰，烈士陵園肅穆，星幟獵云端。響遏行云處，紅色舊蹤看。

燃星火，驅(qū)蟲豹，赤赤人寰。馳風(fēng)掣電，華夏擊鼓五洲間。神箭航天攬月，艦艇潛洋捉鱉，宏愿已欣還。唯念黃洋界，待月夢中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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