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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珍藏的文化大革命紀念品中，有一根青竹扁擔(dān)，扁擔(dān)只有“三尺三”，兩頭略尖，七八年了，依然光溜溜的，凸面已變成青黃色，但給我看，總能從上面找出當(dāng)年的翠色來。扁擔(dān)反面，是仿毛主席的手寫體燙成的八個大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字跡已有點模糊了，卻顯得她珍貴。這根青竹扁擔(dān)，是我在大串聯(lián)中參觀井岡山時，一位住在大井村的農(nóng)民送的紀念品。每當(dāng)回憶起大串聯(lián)的往事，總要不由自主地想起這段平凡而難忘的經(jīng)歷來。是一九六六年十一月的事了。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的風(fēng)暴席卷全國，在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號召下，紅衛(wèi)兵運動蓬勃興起，一個讓革命后代經(jīng)風(fēng)雨、見世面的革命大串聯(lián)熱潮遍及各地。我們幾個同學(xué)組成的小分隊，經(jīng)上海、杭州，來到了英雄的南昌。剛剛下車，我們就迫不及待地打聽，怎樣可以到井岡山去。我們是多么想看看這個中國革命的搖籃呵！她是中國革命的第一個根據(jù)地，四十七年前，毛主席率領(lǐng)第一支工農(nóng)武裝開進井岡山，在這里打響武裝斗爭的第一槍，使星星之火，燎原全國?！包S洋界上炮聲隆”，這壯麗的詩句給我們的多少豐富的想象！路程終于打聽好了。正如鐘振振同學(xué)后來寫的：“輕棹放贛江，披雨上黃洋?？幢M井岡山前緣，岳麓楓林霜?！?/span>我們乘火車到清江，從清江換船，沿贛江直上，先到吉安。吉安縣城不算大，卻是江西中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中心，解放后蓋了好些樓房。第二次國內(nèi)革命戰(zhàn)爭時期，吉安也是個重鎮(zhèn)，紅軍曾多次攻打它。毛主席有一首詩寫道：“命令昨頒，十萬工農(nóng)下吉安”。一簽票，說是要等三天。我們急壞了，住處也未去，背著行李就在汽車站上轉(zhuǎn)，盼望有個什么機會能提前走。那都是一色的軍用卡車，帶篷的，恰巧遇上幾個在船上認識的上海紅衛(wèi)兵，把我們帶上一輛第二天開的卡車。站上服務(wù)員叫我們下車，我們死活不動彈，餓了，請一個跑腿，買幾個燒餅車上吃。這樣硬是在卡車上等了一夜。第二天，天剛麻麻亮，分配上這輛車的人來了，大家擠擠，就出發(fā)了。 汽車沒一會兒便開始爬坡，進入山區(qū)了！越爬越高，漸漸迂回在挺拔雄峻的山區(qū)之中。嘿，那才叫名副其實的山區(qū)呢，前面是山，后面是山，左面是，右面也是，重重迭迭，翻過一山又一山。天氣是忽陰忽晴，晴朗時，能望到百把座山，陰時，迷茫茫一片，仿佛行進在云霧之中。公路盤山而上，又繞峰而下，急拐彎時，汽車的外輪有時半個露在懸崖之外，大家都不敢看。到了山頂回頭望望，那盤山的公路就像羊腸小道，纏過來繞過去。山麓，山間是綠郁郁的樹林，高大的衫樹，密密的松柏，還有許許多多竹林。汽車在前進，車廂里也熱鬧非凡。東北的，河北的，山東的，以及我們南京、上海的紅衛(wèi)兵們歡言一堂，驚嘆不已。著一身黑的山東青年特別喜愛那滿山遍野的松樹、竹林，幾個上海女學(xué)生則是嘰嘰喳喳老不安靜，遇到險要之處，時而“哎呀”叫出聲來，我們呢，在心里把南京紫金山貶得一錢不值。下午四點多鐘，汽車開到了井岡山的中心——茨坪。這是萬山叢中一塊小平地，因四周都是大山，又好像一塊盆地。茨坪位于井岡山主峰北蔍，距離桐木嶺、黃洋界等五大哨口均在十五——二十里之間，因此當(dāng)年不僅是根據(jù)地的革命政治中心，也是大后方，毛主席經(jīng)常住在這里。如今這里修建得十分美麗，百貨大樓，郵局，車站，醫(yī)院，劇場，博物館……都是一些嶄新的高大的建筑物。我們被安排在茨坪公安局二樓上。地板上鋪上十幾條席子，就是睡覺的地方。大家放下背包，立刻去參觀井岡山烈士紀念塔。這是一座修建在一座小山崗上、四周砌得十分整齊、莊嚴、漂亮的紀念塔，上面有毛主席手寫體的金字題詞。暮色中，我們向為創(chuàng)建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而英勇犧牲的革命先烈致以崇高的敬意。晚飯，特意為我們準備了紅米南瓜飯，這是紅軍時代的主要食糧，大家尊敬地稱為“傳統(tǒng)飯”。大飯廳里，因不知誰倒掉的半碗紅米南瓜飯，貼了十幾張嚴厲譴責(zé)的大字報。“傳統(tǒng)飯”至今還給我良好的印象，紅米煮得一顆顆的很硬，香噴噴的，南瓜大概也算井岡山的特產(chǎn)，又面又甜。坐了一天車，昨夜又未睡好，照理該早早入睡吧，但怎么也睡不著。是因為來到革命搖籃的中心而激動，還是因為明天要登黃洋界而興奮呢？最后我爬起來，依在窗口上深情地眺望著。整個茨坪燈火閃爍，像繁星點綴，把高大的建筑物輝映得格外雄偉壯觀。是的，要論燈火，這里比大城市里差得很遠，但我總覺得茨坪的燈火最美，因為她象征革命的火種，她燎原了整個中國！第二天凌晨四點就起床集合了，每人發(fā)四只饅頭，是放了糖精的甜饅頭。一個大隊七、八十人，由一個工作人員帶著，向黃洋界進發(fā)。黃洋界是井岡山五大哨口最險要一個，山高嶺陡，過去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可過，今天已經(jīng)修了公路。不過我們依然走的小路，在茂密的森林中穿行，踏過叢叢灌木，躍過潺潺溪水，翻上光溜溜的大青石。大家興意盎然，你追我趕。天氣開始還很好，不一會兒又變陰了，繼而細雨如絲，白霧迷茫。向?qū)Ц嬖V我們，這兒的天氣就是這樣子，難得有個大好的晴天。還興奮地說，我們走的，就是當(dāng)年紅軍挑糧的小路。大家更加興奮了，因為我們是沿著紅軍走過的道路前進喲！將近中午，我們登上了英雄的黃洋界，一條公路穿山而過，路邊一大間紅瓦房。接待的同志早已燒好開水，盛在兩只大缸里，用竹勺子酌水。我們吃著饅頭，興致浩然地眺望四野，此起彼伏的千峰萬嶺在云海中時隱時現(xiàn)，白云就在眼前繚繞，突然又什么都看不清了，變成茫茫大海。據(jù)說黃洋界又叫汪洋界，名副其實。吃過飯，大家又興致勃勃地爬過去的哨口，哨口是一個制高點，很陡，剛下過雨，路滑，上去兩只手全要幫忙，就這樣我還滑了一跤，沾了一身泥。哨口上一個圓形的戰(zhàn)壕還十分清楚。站在哨口上，仿佛站到世界頂峰，大有頂天立地之感，一股描繪不出的豪興在胸中翻滾。不知誰唱起來：“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渾壯的男中音在群山中回蕩。下山了，因為時間關(guān)系，毛主席常住的八角樓——茅坪我們沒有去。向?qū)е覀冇帚@進那密密的林濤竹海，多少次經(jīng)歷了“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地。路過了大井、中井、小井等五個小村，其中大井最為優(yōu)美，這里有毛主席的舊居。是一間普普通通的茅屋，一張平板床，一頂舊帳子。老式的寫字臺上放著四四方方的大硯臺，插著毛筆。茅屋前面是一塊小平地，左面還有一塊光滑滑的大石頭，據(jù)說當(dāng)年毛主席住這兒時，經(jīng)常一大早就坐在這塊石頭上看書。我們每個人都爭著在石頭上坐了坐，毛主席坐過的地方！讓我們享享這無比的幸福！也就是在大井，一位井岡山的老鄉(xiāng)和我交換了紀念品。我送他一枚金光閃閃的毛主席像章，他把一個剛剛削好的青竹扁擔(dān)送給了遠方的來客。那時候，這扁擔(dān)還處處散發(fā)出嫩竹的清香呢。回到茨坪，善于刻圖章、寫字的周家瑋同學(xué)用鐵條燒紅，仿毛主席的題詞燙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八個大字，這根扁擔(dān)也就繼續(xù)跟我南下，登上岳麓山，瞻仰韶山?jīng)_，又帶回南京。時間愈久，紀念品就愈為珍貴。雖然我們前前后后在井岡山只待了兩天多時間，但革命搖籃的山山水水卻給我們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在整個文化大革命中，我們就是以這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井岡山精神，激勵自己生命不息、沖鋒不止。今天，我們將更加壯志凌云，用井岡山的扁擔(dān)，肩負起中國革命，世界革命的重任，誓讓共產(chǎn)主義的星星之火，燎原四海五大洲！ 【后記】用一根扁擔(dān)為由頭，記述了一九六七年大串聯(lián)去井岡山的經(jīng)過，回憶起當(dāng)時的許多細節(jié)：居住的吉安市公安局的二樓，帶甜味的饅頭，黃洋界哨所泥濘的小路。那根普通的竹扁擔(dān)我保留了很長時間，后來幾次搬家，還是遺失了，真遺憾。文中如實表述了十六歲的紅衛(wèi)兵的“革命情懷”和“崇高理想”，是當(dāng)時年輕人的真實現(xiàn)狀，讓今天的年輕人了解一下也是好事，就沒有修改了。國慶征文，是團總支組織的征文活動，我是團干部，帶頭寫了一篇長文章。作者簡介： 韓今，男，南京市市級機關(guān)退休干部，江蘇省、南京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先后在中央及省市報刊雜志發(fā)表小說、散文250余篇，多篇獲獎。所著兩本文學(xué)作品集《老團長與新房客》和《閱盡人間春色》分別在2019年和2022年由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出版，并分別在第二年第二次印刷，配送各地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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