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劉娜

東方甄選內訌記，本質上是一場職場現形記。

不會看的看個罵罵咧咧的熱鬧，會看的看出刀光劍影的博弈。

昨晚，東方甄選直播間，一身白衣的俞敏洪和一身黑衣的董宇輝，聯袂直播。

直播時，俞敏洪刻意調低了凳子，比董宇輝矮半頭。

這像極了整個故事中，意味深長的一個隱喻：

老板故意放低姿態(tài)，迎接功臣如期歸來。

直播時，俞敏洪宣布了一個消息：

他將為董宇輝成立獨立工作室，這是個獨立IP的獨立平臺，收入計入東方甄選，賬號歸屬于董宇輝，哪怕將來董宇輝離開東方甄選。

除此之外，俞敏洪還在一天之內，給董宇輝連升三個職務：

●東方甄選高級合伙人。

●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董事長文化助理。

●新東方文旅集團副總裁。

三個高大上的新職務，讓董宇輝一夜之間，完成了從“打工人”到“管理者”的蝶變。

有了這三個身份的加持，董宇輝今后再也不是隨便哪個小編都敢懟、都敢踩、都敢冒犯的人了。

丈母娘們歡喜雀躍，東方甄選股票日內大漲超過20%。

之前損失的幾十個億，一天又漲了回來。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升職的是董宇輝，最賺的是俞敏洪。

除了上面“升職記”的表面功夫，俞敏洪這個被羅永浩稱為“鐵公雞”的老狐貍，也在實際利益上讓了步。

據業(yè)內人士透露，董宇輝拿到了東方甄選的股權，具體數額可以用“天價”來形容。

這幾天，不斷背刺俞敏洪、聲援董宇輝的羅永浩，也證實了這件事，并將這稱之為階段性的勝利，調侃“鐵公雞被互聯網狠狠上了一課后，終于舍得拔毛了”。

俞敏洪出血了，孫東旭免職了，董宇輝升職了，羅永浩閉嘴了，丈母娘們滿意了，東方甄選的股票上漲了……

一切，都好起來了嗎？

非也，非也。

董宇輝升職后，真正的危險才開始降臨。

這種危險，并不是東方甄選小編暗地里囂張的背刺，也不是前CEO孫東旭明面上跋扈地排擠。

而是董宇輝身份轉變后，他身邊所有關系，在極其微妙極其復雜心理活動驅動下，對他的孤立和排斥——

且聽我一一分析——

★第一，功高蓋主的隱患，依然存在。

董宇輝小作文事件的肇起，是什么？

不是小編的背刺，而是擁有大量追隨者的董宇輝，功高蓋主，讓孫東旭在權力旁落中，心生不滿，也讓俞敏洪在恐慌不安中，坐山觀虎斗。

如今，在洶涌輿情和股價暴跌中，俞敏洪把孫東旭暫時踢出了局，給董宇輝一天連升三職，是因為他更喜歡董宇輝嗎？

不不不。

雖然俞敏洪和董宇輝有點忘年交的惺惺相惜，董宇輝也以“士為知己者死”作為回來的解說詞，但職場江湖的規(guī)則和秩序是：

說的都是感情和喜惡，想的都是利益和價值。

這就意味著，俞敏洪放低姿態(tài)，邀請董宇輝回來，有他愛才惜才的情感在，但更大程度上是董宇輝的自身價值，關乎俞敏洪的核心利益。

利益面前，俞敏洪不得不低下了頭。

那么，董宇輝功高蓋主的原罪，有沒有隨著升職而洗白？

并沒有。

不管事情的發(fā)展是不是超出了董宇輝的預料，但最后他“挾丈母娘逼俞敏洪就范”的事實，已明晃晃昭告天下。

俞敏洪謙卑地把董宇輝請了回來，又是給他升職又是給他股份，表現出了十足的誠意，但如果你是老板，你是俞敏洪，你剛剛經歷了這樣一場是非，你內心有沒有憤怒和隱憂？

不要告訴我沒有。

因為這不符合人性。

真實的人性是，被下屬裹挾逼迫的老板，表面談笑風生，內心波濤洶涌。

至于這隔閡，是日后顯現，還是真能消弭，要看俞敏洪的站位和利益，還要看董宇輝的價值和砝碼。

★第二，松弛的董宇輝，一去不復返。

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中，有句話說得特別好，也曾被廣泛引用：

當暴風雨過去，你不會記得自己是如何度過的，你甚至不確定，暴風雨是否真正結束了。

但你已不再是當初走進暴風雨里的那個人了，這就是暴風雨的意義。

這句話，形容當下的董宇輝，再合適不過。

一篇小作文引發(fā)的“東方甄選內訌”，堪稱這幾年互聯網圈一場地震級的暴風雨。

暴風雨之前，董宇輝是擅長自黑自嘲、敢于懟老板黑同事的帶貨主播，是暢談李白杜甫、滿腹文江學海的自媒偶像，是松弛自然可親、出身底層農家的寒門貴子。

暴風雨之后，他變成了擁有話語權和決策權的合伙人，有股票有期權有億萬資產的管理者，有大量粉絲基礎但同時有資本加身的領導者……

就算他依然真誠，依然努力，依然初心不改，但他的身份和身價，決定了他沒法再像之前那樣信馬由韁，自由奔放，詼諧幽默。

這還只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他是打工仔時，和身邊的同事們是平等且親密的。

當他成了老板身邊的紅人，甚至成了老板本人時，那些曾經親密無間的關系，會在利益和界限之間，逐漸生疏且冷淡。

這甚至不是他變了，或者他曾經的好友變了，而是他們的關系變了。

行文至此，我不禁想到這樣一句話：

丈母娘們傾盡所有，把董宇輝打造成了第二個俞敏洪，卻永遠失去了自由快樂的董宇輝。

但，也不必悲哀。

這是一個向上攀登的人，必然要付出的部分代價。

權力和自由，地位和松弛，金錢和親密，是天生的敵人。

你不能既要，還要。

★第三，你被什么人推上神壇，也會被什么人打下地獄。

董宇輝再次歸來后，尤其是他被升職重用后，關于他的腹黑猜測和陰謀論，已經開始在網上流傳。

有人酸溜溜地說，他嘴上說著“士為知己者死”，還不是暗地里早就和俞敏洪達成了交易；

有人暗戳戳地說，他表面說“不愛錢，不是為了錢”，不還是利利索索地接受了俞敏洪的股票和期權；

也有人妒忌地說，曾經是打工人的董宇輝如今名利雙收，成了高級合伙人，副總裁，老板本人，資本家本家，而為他搖旗吶喊的我們，如今還是月薪3000的打工人。

更有人陰謀論地說，董宇輝只是表現出一副憨厚樸實的可憐相，其實他拿捏了孫東旭急躁善怒的弱點，利用了丈母娘們盲目護短的短板，倒逼了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俞敏洪，成就了扮豬吃老虎的自己。

我不知道這些猜測是否有道理，因為我很少去揣測別人，我只說人性和事實。

每個人都是多面的，人性都是復雜的，很多事情很難用精準的詞匯去定論的。

但，如果董宇輝真的是有心機有謀略的一個人，我倒更高看他一眼。

你除非安有壞心眼，否則你不會希望一個努力的窮孩子，又傻又天真，你一定希望他有勇有謀略。

要知道，行走江湖的人，尤其是出身底層的孩子，僅僅有善良和熱血是不夠的，還要懂得策略和博弈，知道反擊和討伐，習得城府和智慧。

董宇輝要想在俞敏洪這幫老江湖掌控的天下分得一杯羹，他就不能太單純。

世代為農的農家子弟，克服了柔善弱點和怯弱短板，增加了攻城掠池的基因，擁有了韜光養(yǎng)晦的氣度，習得了反敗為勝的本領，才能真正地實現逆襲。

我從這些猜測中，看到的斑駁人性是：

當董宇輝完成了從“打工人”到“大老板”的轉變，他可能也在失去他最重要的那部分——來自底層打工人的擁護和關注。

董宇輝為什么擁有這么多粉絲？為什么在“小作文事件”中得到這么多人支持？為什么被這么多人同情？

他善良真誠有才華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他的處境和遭遇，引起了很多打工人的共情。

如今，伴隨他的職務越來越多，職位越來越高，他身上“窮孩子、打工人”的屬性逐漸淡化，“資本化、管理者”的屬性逐漸增強，那么人們就會在“他和我已經不是一個階層”的羨慕嫉妒恨中，疏遠他，遠離他，或拋棄他。

這就是人心、人性和真相。

那么，職位越高越危險的董宇輝，應該放棄俞敏洪給的股權和副總裁，繼續(xù)當打工仔嗎？

不是的。

洞見人性和隱患，不是為了裹步不前，而是為了習得清醒，再次闊步向前。

并在前行的路上，遭遇暗算和冷落、失意和審判、詆毀和孤獨時，習得無常，參透因果，修得從容。

所以，我為被資本捧殺的董宇輝擔心，但我更由衷地為升職加薪的董宇輝高興。

哪怕我依然普通的打工人，依然真誠期待更多出身寒門的孩子，能越來越有尊嚴，越來越有價值。

因為，這證明：

我們這個時代，階層沒有完全固化，改命還有一線希望，夢想仍能照進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