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習(xí)內(nèi)容: 【原文】 二十二年(乙酉,公元445年) 春正月辛卯朔,始行新歷。初,漢京房以十二律中呂上生黃鐘,不滿九寸,更演為六十律。錢樂之復(fù)演為三百六十律,日當一管。何承天立議,以為上下相生,三分損益其一,蓋古人簡易之法,猶如古歷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而京房不悟,謬為六十。乃更設(shè)新律,林鐘長六寸一厘,則從中呂還得黃鐘,十二旋宮,聲韻無失。 壬辰,以武陵王駿為雍州刺史。帝欲經(jīng)略關(guān)、河,故以駿鎮(zhèn)襄陽。 魏主使散騎常侍宋愔來聘。 二月,魏主如上黨,西至吐京,討徙叛胡,出配郡縣。 甲戌,立皇子祎為東海王,昶為義陽王。 三月庚申,魏主還宮。 魏詔:“諸疑獄皆付中書,以經(jīng)義量決。” 夏四月庚戌,魏主遣征西大將軍高涼王那等,擊吐谷渾王慕利延于白蘭,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安遠將軍乙烏頭擊慕利延兄子什歸于枹罕。 河西之亡也,鄯善人以其地與魏鄰,大懼,曰:“通其使人,知我國虛實,取亡必速。”乃閉斷魏道,使者往來,輒鈔劫之。由是西域不通者數(shù)年。魏主使散騎常侍萬度歸發(fā)涼州以西兵擊鄯善。 六月壬辰,魏主北巡。 帝謀伐魏,罷南豫州入豫州。以南豫州刺史南平王鑠為豫州刺史。 秋七月己未,以尚書仆射孟為左仆射,中護軍何尚之為右仆射。 武陵王駿將之鎮(zhèn),時緣沔諸蠻猶為寇,水陸梗礙。駿分軍遣撫軍中兵參軍沈慶之掩擊,大破之。駿至鎮(zhèn),蠻斷驛道,欲攻隨郡。隨郡太守河?xùn)|柳元景募得六七百人,邀擊,大破之。遂平諸蠻,獲七萬余口。涢山蠻最強,沈慶之討平之,獲三萬余口,徙萬余口于建康。 吐谷渾什歸聞魏軍將至,棄城夜遁。八月丁亥,封敕文入枹罕,分徙其民千家還上邽,留乙烏頭守枹罕。 萬度歸至敦煌,留輜重,以輕騎五千度流沙,襲鄯善。壬辰,鄯善王真達面縛出降。度歸留軍屯守,與真達詣平城,西域復(fù)通。 魏主如陰山之北,發(fā)諸州兵三分之一,各于其州戒嚴,以須后命。徙諸種雜民五千余家于北邊,令就北畜牧,以餌柔然。 壬寅,魏高涼王那軍至寧頭城,吐谷渾王慕利延擁其部落西度流沙。吐谷渾慕璝之子被囊逆戰(zhàn),那擊破之。被囊遁走,中山公杜豐帥精騎追之,度三危,至雪山,生擒被囊及吐谷渾什歸、乞伏熾磐之子成龍,皆送平城。慕利延遂西入于闐,殺其王,據(jù)其地,死者數(shù)萬人。 九月癸酉,上餞衡陽王義季于武帳岡。上將行,敕諸子且勿食,至?xí)O(shè)饌。日旰,不至,有饑色。上乃謂曰:“汝曹少長豐佚,不見百姓艱難。今使汝曹識有饑苦,知以節(jié)儉御物耳?!?/span> 裴子野論曰: 善乎太祖之訓(xùn)也!夫侈興于有余,儉生于不足。欲其隱約,莫若貧賤。習(xí)其險艱,利以任使。為其情偽,易以躬臨。太祖若能率此訓(xùn)也,難其志操,卑其禮秩,教成德立,然后授以政事,則無怠無荒,可播之于九服矣。 高祖思固本枝,崇樹襁褓。后世遵守,迭據(jù)方岳。及乎泰始之初,升明之季,絕咽于衾衽者動數(shù)十人。國之存亡,既不是系,早肆民上,非善誨也。 魏民間訛言“滅魏者吳”。盧水胡蓋吳聚眾反于杏城,諸種胡爭應(yīng)之,有眾十余萬,遣其黨趙綰來上表自歸。 冬十月戊子,長安鎮(zhèn)副將拓跋紇帥眾討吳,紇敗死。吳眾愈盛,民皆渡渭,奔南山。魏主發(fā)高平敕勒騎赴長安,命將軍叔孫拔領(lǐng)攝并、秦、雍三州兵屯渭北。 十一月,魏發(fā)冀州民造浮橋于碻磝津。 蓋吳遣別部帥白廣平西掠新平,安定諸胡皆聚眾應(yīng)之。又分兵東掠臨晉巴東,將軍章直擊破之,溺死于河者三萬余人。吳又遣兵西掠至長安,將軍叔孫拔與戰(zhàn)于渭北,大破之,斬首三萬余級。 河?xùn)|蜀薛永宗聚眾以應(yīng)吳,襲擊聞喜。聞喜縣無兵仗,令憂惶無計??h人裴駿帥厲鄉(xiāng)豪擊之,永宗引去。 魏主命薛謹之子拔糾合宗鄉(xiāng),壁于河際,以斷二寇往來之路。庚午,魏主使殿中尚書拓跋處直等將二萬騎討薛永宗,殿中尚書乙拔將三萬騎討蓋吳,西平公寇提將萬騎討白廣平。吳自號天臺王,署置百官。 辛未,魏主還宮。 魏選六州驍騎二萬,使永昌王仁、高涼王那分將之,為二道,掠淮、泗以北,徙青、徐之民以實河北。 癸未,魏主西巡。 初,魯國孔熙先博學(xué)文史,兼通數(shù)術(shù),有縱橫才志,為員外散騎侍郎,不為時所知,憤憤不得志。父默之為廣州刺史,以贓獲罪,大將軍彭城王義康為救解,得免。及義康遷豫章,熙先密懷報效。且以為天文、圖讖,帝必以非道晏駕,由骨肉相殘,江州應(yīng)出天子。以范曄志意不滿,欲引與同謀,而熙先素不為曄所重。太子中舍人謝綜,曄之甥也,熙先傾身事之。綜引熙先與曄相識。 熙先家饒于財,數(shù)與曄博,故為拙行,以物輸之。曄既利其財,又愛其文藝,由是情好款洽。 熙先乃從容說曄曰:“大將軍英斷聰敏,人神攸屬,失職南垂,天下憤怨。小人受先君遺命,以死報大將軍之德。頃人情騷動,天文舛錯,此所謂時運之至,不可推移者也。若順天人之心,結(jié)英豪之士,表里相應(yīng),發(fā)于肘腋,然后誅除異我,崇奉明圣,號令天下,誰敢不從!小人請以七尺之軀,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歸諸君子,丈人以為何如?” 曄甚愕然。 熙先曰:“昔毛玠竭節(jié)于魏武,張溫畢議于孫權(quán),彼二人者,皆國之俊乂,豈言行玷缺,然后至于禍辱哉!皆以廉直勁正,不得久容。丈人之于本朝,不深于二主,人間雅譽,過于兩臣。讒夫側(cè)目,為日久矣,比肩競逐,庸可遂乎!近者殷鐵一言而劉班碎首,彼豈父兄之仇,百世之怨乎?所爭不過榮名勢利先后之間耳。及其末也,唯恐陷之不深,發(fā)之不早,戮及百口,猶曰未厭。是可為寒心悼懼,豈書籍遠事也哉!今建大勛,奉賢哲,圖難于易,以安易危,享厚利,收鴻名,一旦苞舉而有之,豈可棄置而不取哉!” 曄猶疑未決。 熙先曰:“又有過于此者,愚則未敢道耳。” 曄曰:“何謂也?” 熙先曰:“丈人奕葉清通,而不得連姻帝室,人以犬豕相遇,而丈人曾不恥之,欲為之死,不亦惑乎!”曄門無內(nèi)行,故熙先以此激之。曄默然不應(yīng),反意乃決。 曄與沈演之并為帝所知,曄先至,必待演之俱入。演之先至,嘗獨被引,曄以此為怨。 曄累經(jīng)義康府佐,中間獲罪于義康。謝綜及父述,皆為義康所厚,綜弟約娶義康女。綜為義康記室參軍,自豫章還,申義康意于曄,求解晚隙,復(fù)敦往好。 大將軍府史仲承祖,有寵于義康,聞熙先有謀,密相結(jié)納。 丹楊尹徐湛之,素為義康所愛,承祖因此結(jié)事湛之,告以密計。 道人法略、尼法靜,皆感義康舊恩,并與熙先往來。法靜妹夫許曜,領(lǐng)隊在臺,許為內(nèi)應(yīng)。 法靜之豫章,熙先付以箋書,陳說圖讖。于是密相署置,及素所不善者,并入死目。 熙先又使弟休先作檄文,稱:“賊臣趙伯符肆兵犯蹕,禍流儲宰。湛之、曄等投命奮戈,即日斬伯符首及其黨與。今遣護軍將軍臧質(zhì)奉璽綬迎彭城王正位辰極。”熙先以為舉大事宜須以義康之旨諭眾,曄又詐作義康與湛之書,令誅君側(cè)之惡,宣示同黨。 帝之燕武帳岡也,曄等謀以其日作亂。許曜侍帝,扣刀目曄,曄不敢仰視。俄而座散,徐湛之恐事不濟,密以其謀白帝。帝使湛之具探取本末,得其檄書,選署姓名,上之。 帝乃命有司收掩窮治。其夜,呼曄置客省,先于外收綜及熙先兄弟,皆款服。帝遣使詰問曄,曄猶隱拒。熙先聞之,笑曰:“凡處分、符檄、書疏,皆范所造,云何于今方作如此抵蹋邪?”帝以曄墨跡示之,乃具陳本末。 明日,仗士送付廷尉。熙先望風(fēng)吐款,辭氣不橈。上奇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滯于集書省,理應(yīng)有異志,此乃我負卿也。” 又責前吏部尚書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將三十作散騎郎,那不作賊!” 熙先于獄中上書謝恩,且陳圖讖,深戒上以骨肉之禍,曰:“愿勿遺棄,存之中書。若囚死之后,或可追錄,庶九泉之下,少塞釁責?!?/span> 曄在獄,為詩曰:“雖無嵇生琴,庶同夏侯色。” 曄本意謂入獄即死,而上窮治其獄,遂經(jīng)二旬,曄更有生望。獄吏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系?!睍下勚@喜。 綜、熙先笑之曰:“詹事疇昔攘袂瞋目,躍馬顧盼,自以為一世之雄。今擾攘紛紜,畏死乃爾!設(shè)令賜以性命,人臣圖主,何顏可以生存!” 十二月乙未,曄、綜、熙先及其子弟、黨與皆伏誅。曄母至市,涕泣責曄,以手擊曄頸,曄顏色不怍。妹及妓妾來別,曄悲涕流漣。綜曰:“舅殊不及'夏侯色’?!睍鲜諟I而止。 謝約不預(yù)逆謀,見兄綜與熙先游,常諫之曰:“此人輕事好奇,不近于道,果銳無檢,未可與狎。”綜不從而敗。綜母以子弟自蹈逆亂,獨不出視。曄語綜曰:“姊今不來,勝人多矣。” 收籍曄家,樂器服玩并皆珍麗,妓妾不勝珠翠。母居止單陋,唯有一廚盛樵薪。弟子冬無被,叔父單布衣。 裴子野論曰: 夫有逸群之才,必思沖天之據(jù)。蓋俗之量,則憤常均之下。其能守之以道,將之以禮,殆為鮮乎!劉弘仁、范蔚宗皆忸志而貪權(quán),矜才以徇逆,累葉風(fēng)素,一朝而隕。向之所謂智能,翻為亡身之具矣。 徐湛之所陳多不盡,為曄等辭所連引,上赦不問。 臧質(zhì),熹之子也,先為徐、兗二州刺史,與曄厚善。曄敗,以為義興太守。 有司奏削彭城王義康爵,收付廷尉治罪。丁酉,詔免義康及其男女皆為庶人,絕屬籍,徙付安成郡。以寧朔將軍沈卲為安成相,領(lǐng)兵防守。卲,璞之兄也。 義康在安成,讀書,見淮南厲王長事,廢書嘆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為宜也?!?/span> 庚戌,以前豫州刺史趙伯符為護軍將軍。伯符,孝穆皇后之弟子也。 初,江左二郊無樂,宗廟雖有登歌,亦無二舞。是歲,南郊始設(shè)登歌。 魏安南、平南府移書兗州,以南國僑置諸州多濫北境名號,又欲游獵具區(qū)。兗州答移曰:“必若因土立州,則彼立徐、揚,豈有其地?復(fù)知欲游獵具區(qū),觀化南國。開館飾邸,則有司存。呼韓入漢,厥儀未泯,饋餼之秩,每存豐厚?!?/span> 【原文華譯】 元嘉二十二年(公元445年) 1 春,正月一日,劉宋開始推行新歷。 當初,西漢京房(參考公元前37年記載)認為十二音律中中呂向上生出黃鐘,不滿九寸,遂擴充為六十律。劉宋太史令錢樂之再將之擴展為三百六十律,以一日配一管。太子率更令何承天認為,“上下相生,三分損益其一”,乃是古人簡易之法,猶如古歷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而京房在這方面沒有領(lǐng)悟,誤以為六十。于是重新制造新的音律,“林鐘”長六寸一厘,則從“中呂”上升“黃鐘”,十二旋宮,聲韻沒有偏差。 2 正月二日,劉宋朝廷任命武陵王劉駿為雍州刺史?;实蹌⒘x隆想要收復(fù)關(guān)西、黃河地區(qū),所以讓劉駿鎮(zhèn)守襄陽。 3 北魏主拓跋燾派散騎常侍宋愔來建康報聘。 4 二月,北魏主拓跋燾抵達上黨,西至吐京,討伐叛變的胡人,把他們發(fā)配到各郡縣。 5 二月十四日,劉宋立皇子劉祎為東海王,劉昶為義陽王。 6 三月一日,北魏主拓跋燾還宮。 7 北魏下詔:“所有有疑問的案件都交付中書,以經(jīng)義裁量判決?!?/span> 8 夏,四月二十二日,北魏主拓跋燾派征西大將軍、高涼王拓跋那等,擊吐谷渾王慕利延于白蘭,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和安遠將軍乙烏頭攻擊慕利延哥哥的兒子什歸于枹罕。 9 河西滅亡時,鄯善人認為他們的國土已經(jīng)與北魏相鄰,大懼,說:“如果和他們通使,讓他們知道我國虛實,那必然是自取滅亡?!庇谑顷P(guān)閉邊境,截斷道路,使者往來,則抄掠搶劫,由是西域不通數(shù)年。北魏主拓跋燾派散騎常侍萬度歸征發(fā)涼州以西部隊,攻擊鄯善。 10 六月五日,北魏主拓跋燾北巡。 11 劉宋皇帝劉義隆計劃討伐北魏,撤銷南豫州,并入豫州。任命南豫州刺史、南平王劉鑠為豫州刺史。 12 秋,七月二日,劉義隆任命尚書仆射孟為左仆射,中護軍何尚之為右仆射。 13 武陵王劉駿將要前往襄陽就任雍州刺史,當時沿沔水諸蠻夷部落猶為賊寇,水陸交通都有阻礙;劉駿分軍,派撫軍中兵參軍沈慶之掩擊,大破之。劉駿抵達襄陽,蠻夷截斷驛道,想要攻打隨郡;隨郡太守、河?xùn)|人柳元景募得六七百人,邀擊,大破之。于是平定諸蠻,俘虜七萬余人。涢山蠻族最強,沈慶之討平之,俘虜三萬余人,遷徙一萬余人到建康。 14 吐谷渾枹罕守將慕容什歸聽聞北魏軍將至,棄城夜遁。八月一日,北魏秦州刺史封敕文進入枹罕,遷徙部分居民一千家回上邽,留乙烏頭守枹罕。 15 萬度歸抵達敦煌,留輜重,以輕騎五千穿過沙漠,襲擊鄯善。八月六日,鄯善王真達面縛出降。萬度歸留軍屯守,與真達回到平城,西域復(fù)通。 16 北魏主進入陰山之北,發(fā)諸州兵三分之一,各于其州戒嚴,等候命令。遷徙各族雜民五千余家于北部邊境,令他們就北畜牧,以引誘柔然攻擊。 17 八月十六日,北魏高涼王拓跋那率軍抵達寧頭城,吐谷渾王慕利延擁其部落向西穿過沙漠。吐谷渾慕之子慕容被囊率軍逆戰(zhàn),被拓跋那擊破;慕容被囊遁走,中山公杜豐率精騎追擊,穿過三危山,追到雪山,生擒慕容被囊及吐谷渾什歸、乞伏熾盤之子成龍,全部送到平城。慕利延于是向西進入于闐,殺于闐王,占據(jù)其地,死者數(shù)萬人。 18 九月十七日,皇帝劉義隆在武帳岡為衡陽王劉義季餞行。出發(fā)前,下令皇子們不要吃飯,到宴會的地方再一起吃。抵達之后,已到日暮時分,宴席還沒有擺上,皇子們面有饑色?;实塾谑菍λ麄冋f:“你們從小生活優(yōu)裕,不見百姓艱難。今天讓你們也知道饑餓之苦,才知道節(jié)儉?!?/span> 【裴子野論曰】 善哉太祖之訓(xùn)!奢侈興于有余,節(jié)儉生于不足。要他們自我約束,不如讓他們處于貧賤。習(xí)慣了險阻艱難,才能有所擔當;要了解虛情不實,就要親自躬身入局。太祖如果能用這個訓(xùn)導(dǎo),讓皇子們的志向和操守得到磨煉,即便待遇受到壓抑,但教育成功了,他們的品德也立起來了,然后再交給他們政事,則沒有懈怠,沒有荒唐,可以播之于天下。 高祖想要堅固根本,就讓皇子們還在襁褓之中就得到分封;后世遵守,讓皇子們分據(jù)方岳重任。到了泰始之初,及升明之末亡國時,親王幼小,在乳娘懷抱中被扼斷咽喉的,就有數(shù)十人。國之存亡,并不系于那些孩童,卻讓他們早早就居于萬民之上的高位,太祖對皇子們的這番教導(dǎo),也沒有什么意義。 19 北魏民間訛言“滅魏者吳”,盧水胡人蓋吳聚眾反于杏城,諸胡人部落爭相響應(yīng),有部眾十余萬,派他的黨羽趙綰來建康上表自歸。 冬,十月三日,長安鎮(zhèn)副將拓跋紇率眾討伐蓋吳,拓跋紇戰(zhàn)敗陣亡。蓋吳部眾更加盛大,百姓躲避戰(zhàn)爭,都渡過渭水,逃奔南山。北魏主拓跋燾征發(fā)高平敕勒騎兵奔赴長安,命將軍叔孫拔領(lǐng)攝并州、秦州、雍州三州兵屯駐渭北。 20 十一月,北魏征發(fā)冀州百姓造浮橋于碻磝津。 21 蓋吳派別部將領(lǐng)白廣平向西抄掠新平,安定諸胡人部落都聚眾響應(yīng)。又分兵向東抄掠臨晉以東地區(qū),被北魏將軍章直擊破,溺死于河者三萬余人。蓋吳又派兵向西,一路搶掠到長安,將軍叔孫拔與變民軍戰(zhàn)于渭北,大破之,斬首三萬余級。 河?xùn)|蜀(指客居于河?xùn)|郡的蜀人)薛永宗聚眾響應(yīng)蓋吳,襲擊聞喜。聞喜縣沒有士兵和武器,縣令憂惶無計;本縣人裴駿率縣鄉(xiāng)豪杰出擊,薛永宗引兵撤退。 北魏主拓跋燾命薛謹之子薛拔(薛謹之父任河?xùn)|太守事,見公元419年記載)糾合宗族、鄉(xiāng)里,在河岸修筑壁壘陣地,以截斷二寇往來之路。 十一月十五日,拓跋燾派殿中尚書拓跋處直等率二萬騎兵討伐薛永宗,殿中尚書乙拔率三萬騎兵討伐蓋吳,西平公寇提率一萬騎兵討伐白廣平。 蓋吳自號天臺王,署置百官。 22 十一月十六日,北魏主拓跋燾還宮。 23 北魏選六州驍騎二萬人,命永昌王拓跋仁、高涼王拓跋那分別率領(lǐng),分為二道,擄掠淮河、泗水以北,遷徙青州、徐州百姓以充實河北。 24 十一月二十八日,北魏主拓跋燾西巡。 25 當初,魯國人孔熙先博學(xué)文史,兼通數(shù)術(shù),有縱橫天下的才能和志向;為員外散騎侍郎,不為時人所知,憤憤不得志??孜跸鹊母赣H孔默之曾任廣州刺史,因為貪污獲罪,大將軍、彭城王劉義康出手援救,得以免刑。等到劉義康遷到豫章,孔熙先密懷報效之心。并且自以為根據(jù)天象和圖讖,都顯示皇帝必定死于非命,而且原因是骨肉相殘,江州應(yīng)出天子。又察覺范曄也不得志,想要拉他同謀,而孔熙先一向不為范曄所看重。太子中舍人謝綜,是范曄的外甥,孔熙先傾身結(jié)交。謝綜引孔熙先與范曄相識。 孔熙先家財富饒,數(shù)次與范曄賭博,故意輸給他。范曄既貪其財,又愛其文藝,由是情好款洽,兩人關(guān)系親密起來??孜跸扔谑菑娜輰Ψ稌险f:“大將軍(劉義康)英斷聰敏,人神攸屬,失職而被貶到南部邊陲,天下憤怨。小人受先君遺命,以死報大將軍之德。最近人心騷動,天象乖錯,這是時運到了,不可推移。如果順應(yīng)天人之心,結(jié)英豪之士,表里相應(yīng),發(fā)于肘腋,然后誅除異己,崇奉明圣,號令天下,誰敢不從!小人請以七尺之軀,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歸功于諸君子,大人以為何如?” 范曄突然聽到這一番話,驚恐愕然。 孔熙先接著說:“當年毛玠盡節(jié)侍奉曹操,張溫全心全意為孫權(quán)評議官員,這二人,都是國之俊杰,豈是因為言行不當,就遭到禍辱嗎!都是因為廉直勁正,不得長久被包容。您在本朝,并不比毛玠、張溫更受皇帝寵愛,而在輿論中得到的贊譽,卻超過兩臣,進讒言的小人對你側(cè)目而視,為日已久,你想跟他們比肩競逐,怎么能夠辦得到呢! 近來殷鐵一句話,劉班就粉身碎骨,他們之間,有什么父兄之仇,百世之怨嗎?不過是爭奪榮名勢利,誰先誰后而已。等斗到最后,唯恐陷害對方還不夠深,動手還不夠早;殺戮一百口人,還覺得不夠出氣。這真是令人寒心、哀悼、恐懼,豈能只是坐在這里讀書,就以為可以遠離是非呢! 如今,我們建立大勛,尊奉賢哲,把難事改為易事,用安全來替代危險,享厚利,收鴻名,一旦包舉而有之,豈可棄置而不取呢!” 范曄猶疑未決??孜跸日f:“還有比這更嚴重的原因,我不敢明說而已?!?/span> 范曄問:“什么原因?” 孔熙先說:“您家世清白顯赫,卻不得聯(lián)姻帝室,人們把您家看作豬狗,而您不以為恥,還打算為皇家效死,不是太糊涂了嗎!” 范曄家族有傷風(fēng)敗俗的丑聞,所以孔熙先以此激他。范曄默然不應(yīng),反意乃決。 范曄與沈演之同為皇帝所知,每次進宮,如果范曄先到,一定等沈演之到了再一起進去,而如果沈演之先到呢,卻往往得到皇帝單獨召見,范曄以此為怨。 范曄擔任過劉義康的府佐,中間獲罪于劉義康。謝綜及父親謝述,皆為劉義康所親厚,謝綜的弟弟謝約娶劉義康的女兒為妻。謝綜為劉義康記室參軍,從豫章回來,替劉義康向范曄致意,要求化解彼此之間的不愉快,重修舊好。 大將軍府史仲承祖,有寵于劉義康,聽聞孔熙先的陰謀,密相結(jié)納。 丹楊尹徐湛之,一向為劉義康所寵愛,仲承祖因此結(jié)交徐湛之,告以密計。 道士法略、尼姑法靜,都感激劉義康舊恩,并與孔熙先往來。 法靜的妹夫許曜,在宮廷擔任禁衛(wèi)軍領(lǐng)隊,許諾為內(nèi)應(yīng)。 法靜到豫章,孔熙先交給她箋書,陳說圖讖。于是密相署置,并開列他們不喜歡的人的名單,準備政變成功后全部處死。 孔熙先又派弟弟孔休先作檄文,稱:“賊臣趙伯符肆兵冒犯皇帝,大禍延及太子。徐湛之、范曄等不顧性命,奮戈反擊,即日斬趙伯符首級及其黨羽。今遣護軍將軍臧質(zhì)奉璽綬迎彭城王正位辰極?!笨孜跸日J為舉大事應(yīng)該以劉義康的旨意來命令眾人,范曄又偽造劉義康給徐湛之的信,令他誅君側(cè)之惡,并把這封信向同黨宣示。 皇帝在武帳岡為劉義季設(shè)宴餞行時,范曄等就密謀以其日作亂。許曜侍奉皇帝,手扣在刀柄上,目視范曄,范曄不敢仰視。一會兒工夫,酒宴就散了。徐湛之擔心事情不能成功,向皇帝告密?;实叟尚煺恐{(diào)查事情本末,徐湛之得其檄書,以及參與政變的人士名單,呈給皇帝。 皇帝命有司全部逮捕,徹底調(diào)查。這天夜里,傳喚范曄進宮,事先已經(jīng)于外逮捕謝綜及孔熙先兄弟,全部招供?;实矍彩乖憜柗稌?,范曄還隱瞞抗拒;孔熙先聽聞,笑道:“所有行動計劃、符檄、書疏,都是范曄所造,今天還抵賴什么呢?”皇帝把范曄墨跡拿給他看,范曄才交代事情本末。 第二天,武士將范曄押送廷尉??孜跸荣┵┒?,辭氣不橈?;噬蠈λ牟拍芨械襟@奇,派人慰勉他說:“以卿之才而埋沒于集書省,理應(yīng)有異志,這是我辜負了你。” 又斥責前吏部尚書何尚之說:“如果孔熙先年將三十還只做一個散騎郎,他能不做賊嗎!” 孔熙先于獄中上書謝恩,并上陳圖讖,讓皇帝警戒骨肉之禍,說:“愿不要遺棄我這封奏折,存之于中書。我死之后,或許還可以翻閱思考,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稍微減輕大禍的責任?!?/span> 范曄在獄中,寫詩說:“雖無嵇生琴,庶同夏侯色。”(雖然做不到像嵇康那樣在法場上彈《廣陵散》,但至少像夏侯玄一樣從容就義,面不改色。) 范曄本想著入獄即死,而皇上因為需要徹底調(diào)查,拖了二十天,范曄有了求生的欲望。獄吏戲弄他說:“外面?zhèn)髡f,你可能叛無期?!狈稌下犅?,驚喜。 謝綜、孔熙先嘲笑他說:“你當初攘袂瞋目,躍馬顧盼,自以為一世之雄;如今擾攘紛紜,還怕死嗎!就算留你一條命,人臣圖主,又有何顏面可以生存!” 十二月十一日,范曄、謝綜、孔熙先及其子弟、黨羽皆伏誅。范曄母親到刑場,涕泣斥責范曄,以手擊打范曄的脖頸,范曄毫無愧色;妹妹及妓妾來告別,范曄悲涕流浪。謝綜說:“舅舅,你終究還是比不上夏侯玄?!狈稌鲜諟I而止。 謝約沒有參與逆謀,見哥哥謝綜與孔熙先交游,常勸諫他說:“此人做事輕率,喜歡出奇制勝,不修正道,進取心太強,果敢銳利,又從不檢討自己的行為,不能和他走得太近?!敝x綜不從而敗。 謝綜的母親因為子弟自蹈逆亂,不肯到法場探望。范曄對謝綜說:“姐姐今天不來,勝過他人多矣。” 抄范曄家,樂器服玩都非常珍奇絢麗,珠寶翡翠多到妓妾們都戴不過來。而母親住房單薄簡陋,只有一個廚房,堆滿柴火;侄子冬天沒有棉被,叔父冬天只有單衣。 【裴子野論曰】 有逸群之才,必思一飛沖天;有超越世俗的抱負,就憤然不愿久居人下。這樣的人,如果能守之以道,將之以禮,恐怕是太難了!劉湛、范曄都因為心志驕傲,而貪圖權(quán)力,自負其才,而不惜叛逆,多少代積累下來的家業(yè),毀于一旦。之前所謂的智慧才能,無非是自殺工具而已。 26 徐湛之告密,但是他所陳述的事,還有很多隱瞞,而范曄等人的口供多有牽連到他之處,皇上赦而不問。 臧質(zhì),是臧熹之子,之前為徐州、兗州二州刺史,與范曄親厚友善;范曄敗亡后,任命為義興太守。 有司上奏,削除彭城王劉義康爵位,收付廷尉治罪。十二月十三日,皇帝下詔,把劉義康及其子女皆貶為庶人,注銷皇室戶籍,流放于安成郡管束。任命寧朔將軍沈邵為安成相,領(lǐng)兵防守。沈邵,是沈璞的哥哥。 劉義康在安成,讀書,見淮南厲王劉長事,放下書嘆息說:“自古就有這樣的事,我卻不知,活該犯這罪?!?/span> 十二月二十六日,任命前豫州刺史趙伯符為護軍將軍。趙伯符,是孝穆皇后弟弟的兒子。 27 當初,晉朝南遷之后,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都沒有音樂,皇家祖廟雖然有升堂奏歌,但是沒有文、武兩種舞蹈。這一年,南郊才開始設(shè)登歌。 28 北魏安南、平南府移書兗州,說劉宋僑置諸州,多濫用北境名號;又想要到具區(qū)游獵。兗州答書說:“如果必定要因土立州,那你們立徐州、揚州干啥,那是你們的土地嗎?如果你們要到具區(qū)游獵,觀看南國教化,我們有旅館和招待所,由有司管理。呼韓邪單于進入漢朝的禮儀,如今還在,我們的饋贈和宴席,也一向豐厚?!?/span> 【學(xué)以致用】 這一篇范曄這一段很重要,值得我們深思 01,決定人的行為與命運的是性格和修養(yǎng),而非才華 以前講過,要讀書,多看歷史 而這個范曄呢,不僅僅讀書,他還寫了一部光耀千年的《后漢書》啊 按照學(xué)以致用來講,他應(yīng)該比我們更了解前代所有的歷史教訓(xùn) 但是,他為什么還會做出這種謀逆之事呢?這就值得思考了 “收籍曄家,樂器服玩并皆珍麗,妓妾不勝珠翠。母居止單陋,唯有一廚盛樵薪。弟子冬無被,叔父單布衣?!?/span> 這是通鑒里面的記載 范曄很有錢,但是他的母親,侄子,叔父卻過的很貧困。 這意味著什么? 從儒家的修身齊家角度來看,他這個“齊家”是沒有做到位的, 自己過的好了,卻讓自己的母親處於貧困狀態(tài),這是無德, 修身更是沒做好 所以,我們要多看歷史,擁有歷史觀,知道很有才華的人,也有可能做出荒唐事 另外,讀書的目的,還是要達到“知己” 了解自己的本性本心,以及了解身邊人的本性本性, 當你能夠做到知己,誠意,正心的時候,心術(shù)不正的人怎么能夠影響到你呢? 你怎么能夠做得出來,自己富貴了卻不讓自己的父母享有富貴呢? 謝約不預(yù)逆謀,見兄綜與熙先游,常諫之曰:“此人輕事好奇,不近于道,果銳無檢,未可與狎。”綜不從而敗。 謝約能夠把孔熙先看透,但是范曄卻看不出來,為什么呢? 這是人性。 我們可以再回看孔熙先對范曄講的話,都是對癥下藥 做過銷售或者營銷的人,或許會很警覺孔熙先的話, 但根本上,還是在于自身是不是正知正念的,自身不正,就很容易被引誘,被別人設(shè)計。 02,“義康在安成,讀書,見淮南厲王長事,廢書嘆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為宜也?!?/span> 劉義康再次給我們的啟示,恨自己讀書讀晚了 但還是那句話,關(guān)鍵在于讀書讀到“誠意正心” 因為,當你身臨其境的時候,能讓你做出正確決定的,是你的正念,是你的修養(yǎng)和性格 否則,那么多人為什么重復(fù)過去的故事?范曄不就是最明顯的案例嗎 03,上奇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滯于集書省,理應(yīng)有異志,此乃我負卿也。” 這句話值得思考 有才的人,就應(yīng)該造反嗎? 一個人造反,把家族幾代人的性命給豁出去了,這些人不無辜嗎? 所以,這里面就有先后次序的問題 天下太平,你還想造反,那么,這個才華就是有毒 國家越來越好,有人卻想吃里扒外,當賣國賊,這種人的才華算嗎?值得推崇和欣賞嗎? 心術(shù)不正卻有能力的人,你敢放在公司的重要崗位嗎?(級別越高毒害越大) 所以,要分先后,分主次。 04,徐湛之所陳多不盡,為曄等辭所連引,上赦不問。 這就是治理的藝術(shù)了 有人造反,你們可以告密,不僅可以將功補過,還可以給你記一功。 這也是一條升官發(fā)財?shù)牡?,你們自己看著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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