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世綸教授診治月經(jīng)淋漓不盡案李某,女,37歲,2023年7月12日初診于北京中日友好醫(yī)院。 月經(jīng)淋漓不盡1月余。 自春節(jié)后月經(jīng)不調(diào),2月至4月未來例假,一直在當?shù)胤弥兴帲ň唧w藥物不詳)。5月份來一次月經(jīng),帶經(jīng)時間16天?,F(xiàn)從6月4日經(jīng)行至今仍未干凈,截止今日已帶經(jīng)1個月余,本次月經(jīng)有2周正常經(jīng)量。 現(xiàn)癥見:月經(jīng)淋漓不盡,量少,血色鮮紅,可見粘膜狀,腰疼,痛經(jīng),口苦,早起有眼屎特別黏,怕冷,四逆,汗出不多,納一般,想吃但易消化不良,大便不成形,每日1次。小便可,苔薄白,脈細。 彩超檢查:子宮內(nèi)膜1.5cm,未見卵泡。 辨證分析:患者自春節(jié)后月經(jīng)不調(diào),現(xiàn)已帶經(jīng)1個多月,量少,色紅,腰疼,痛經(jīng)為津血虧虛;又見口苦,眼屎特別黏為上熱之證;平素怕冷,四逆,納可,但多食則消化不良,大便不成形日1次,小便可,苔薄白,脈細,一派虛寒之象;人體機能沉衰,正氣攝藏失職,而見月經(jīng)淋漓不盡?;颊哒w癥狀表現(xiàn)為寒熱交錯而陷于半表半里的陰證,合并太陰里虛寒。治則:清熱養(yǎng)血止血,強壯溫中祛寒。 辨六證:厥陰太陰合病 辨方證:黃土湯合芎歸膠艾湯加減 處方:阿膠珠10g(烊化)、艾葉10g、當歸10g、川芎6g、白芍10g、生地炭15g、黃芩10g、蒼術(shù)10g、白附片18、伏龍肝120g(煎湯代水) 7劑,水煎服,日一劑。 7月19日二診:血止,月經(jīng)已干凈,四逆已,腹痛減。又因它癥復(fù)診,上周六低燒體溫37.3,身痛,前天腹瀉一天4-5次,今日已無腹瀉?,F(xiàn)癥:惡心,口干苦,眼屎多,眠差,怕熱,手心熱。苔白,脈沉細。 辨六證:三陽合病 辨方證:柴胡桂枝湯加生石膏 處方:柴胡18g、黃芩10g、姜半夏15g、黨參10g、炙甘草6g、桂枝10g、白芍10g、生石膏45g、自備生姜3片、大棗4枚 3劑,水煎服,日一劑。 體會: 黃土湯方出自《金匱要略·驚悸吐衄下血胸滿瘀血病脈證并治》第 15條:下血,先便后血,此遠血也,黃土湯主之。 根據(jù)條文黃土湯雖為便血之方,從藥證的角度分析,方中伏龍肝,為溫性收斂藥而止血藥,生地、阿膠養(yǎng)血清熱兼補虛,協(xié)力止血,當有羸疲、面色蒼白等極虛貧血等癥,本方生地炒炭入方,一是入血收澀止血,一是減其寒涼之性。附子亢進血管機能,使之恢復(fù)收攝之功,可有肢寒或厥冷、脈微等陰寒證候。附子伍蒼術(shù)當有水氣痹痛或大便微溏等癥(血不利則為水)。與生地黃為伍,亦或有麻痹不仁。生地黃與黃芩合用而治熱煩,尤其四肢當苦煩熱,以上諸癥,雖未必一一俱見,但見寒熱交錯而陷于半表半里陰證者皆可用之。胡老這種從臨床實踐出發(fā),以方測證,補充完備經(jīng)典論述的方法非常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和借鑒。 《金匱要略·婦人妊娠病脈證并治》第4條:師曰:婦人有漏下者,有半產(chǎn)后因續(xù)下血都不絕者,有妊娠下血者。假令妊娠腹中痛,為胞阻,芎歸膠艾湯主之。 婦人漏下即子宮出血,婦人下血大體有以下幾種情況:一是經(jīng)行下血,即一般崩漏之類;二是半產(chǎn)后繼續(xù)下血;三是妊娠下血。本條即言妊娠下血之類。若妊娠下血而腹中痛,為胞阻,即子臟中胎兒受瘀血所阻之意,里有瘀血,故而下血、腹中痛,膠艾湯主之。 芎歸膠艾湯,為四物湯加入阿膠、甘草、艾葉三味。方中芍藥、生地黃性微寒,《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中言芍藥治血痹,即血液閉阻不通而作疼痛,生地黃為寒性強壯祛瘀藥,可解煩、止血;當歸和川芎性溫,為溫性強壯祛瘀藥,而當歸強壯止痛之力強,川芎辛溫,祛瘀散邪之力強。四藥寒溫并用,寒熱調(diào)和,可強壯性地祛瘀止血。本方應(yīng)用機會很多,證屬虛衰,輕至吐衄下血,重至胎動脫血都可使用。若虛象嚴重,常與四君子合方,可起安胎作用。 答疑: 請教馮老:這位患者初診時方中沒有用甘草? 馮老解答:這是黃土湯的意思,甘草可以用也可以不用,這些東西可以看情況用,黃土湯用了阿膠珠,基本上她是虛寒性的,上熱下寒的這種出血,所以不是單純的里虛寒,膠艾湯和柏葉湯,柏葉湯是非常下寒的厲害,這個是有上熱有口苦,有上熱有下寒,這種出血老不好,各種出血都止不住,所以用黃土湯,治上熱下寒的,其他的加減藥都可以隨時加減,有艾葉是膠艾湯合起來了,有些藥可以加加減減。 【延伸鑒別】 膠艾湯、柏葉湯、溫經(jīng)湯、柴胡桂枝干姜湯合當歸芍藥散,均是治出血異常的高效方證。 膠艾湯方證屬太陰陽明合病證,偏里熱,以陽明里熱為主,生地是主藥,阿膠也是涼藥,艾葉、當歸偏溫,協(xié)力止血,當歸、川芎、芍藥、甘草調(diào)血脈而治腹痛,此方長于祛瘀,為強壯性祛瘀劑,利于虛證,不利于實證,故本方用于里虛血虛,或失血證腹中痛而有脫血的虛候者。胡老強調(diào)里有瘀血是下血的重要原因之一,故本方煎服法中用酒,值得重視。 《金匱要略·驚悸吐衄下血胸滿瘀血病脈證并治》第 14 條:吐血不止者,柏葉湯主之。 胡希恕注:柏葉為一涼血止血藥。馬通汁即馬糞取水化開,以布濾汁澄清,此物亦善治吐衄,故本方實一強有力的止血藥,但性偏溫,宜于寒證,而不宜于熱證。又馬通汁穢臭難服,可以黃土汁代之,或加阿膠更佳。 吐血不止者,謂服其他止血藥而吐血仍不止也,柏葉湯主之。按:大吐血不止,可致脫血不救險證,此時必先講止血之道,即所謂急則治其標是也。 馮世綸解讀:胡老提出用伏龍肝(灶心土)代馬通汁,臨床觀察有實效。又加用阿膠,則本方則與膠艾湯相近,不過膠艾湯治里熱重者,而本方治里虛寒重者,故不但治其標,實亦治其本。 溫經(jīng)湯證與柴胡桂枝干姜湯證均為厥陰病,之所以相提并論加以討論,多是因為《解讀張仲景醫(yī)學(xué)》一書將兩方俱歸入厥陰病名下,于是,在繼辨六經(jīng)之后的辨方證環(huán)節(jié)理所當然要加以鑒別。 馮老曾做專文“《傷寒論》一方二法初探”,分析的是桂枝附子湯與去桂加白術(shù)湯,后來提到溫經(jīng)湯時也指出,若上熱不明顯,可不用麥冬,可算太陰,若上熱明顯,加麥冬可歸厥陰,可見歸屬厥陰,考慮的是上熱下寒,鑒別要點在上熱與否。 若單從方、藥證而言,柴桂姜方可分為柴胡黃芩、花粉牡蠣、干姜、桂枝甘草藥組,溫經(jīng)湯又可分為萸姜參(生姜)、芎歸芍丹膠、桂草夏、麥冬四個藥組。不論個別藥證,就整體相對而言,兩方證都有下寒,柴桂姜證偏于上熱,溫經(jīng)湯偏于中虛,而下寒更明顯。 同時,在此基礎(chǔ)上,溫經(jīng)湯證主要是血證(血虛血瘀)。從方藥上看,如果去掉芎歸芍丹膠藥組,余七味藥也與柴桂姜相當,上之清潤有麥冬,下之溫煦有吳萸,雖具體藥證有別,但所異者,惟中虛有余,清潤不及。 ▲《傷寒論》第 147 條:傷寒五六日,已發(fā)汗而復(fù)下之,胸脅滿,(陽)微結(jié)、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湯主之。 馮老解讀:本方是小柴胡去半夏加栝樓湯的變劑。黃芩苦寒,伍柴胡苦平,清半表半里上熱;甘草、干姜溫中生津液以治陽微結(jié),即治大便硬。栝樓根之潤得牡蠣之收,更能清上熱止渴;桂枝、甘草治氣沖并兼和外;人參補中、大棗壅滿均非微結(jié)所宜,故去之。故此治柴胡去半夏加栝樓湯證,氣上沖陽微結(jié)(大便硬)或外不和者。 本方雖由小柴胡湯變化而來,但因去了人參、生姜,加入了干姜、桂枝,使整個方劑重于溫下寒、生津液。因此小柴胡湯治療半表半里陽證,即少陽病,而本方治療半表半里陰證,即厥陰病,其主要變化在干姜。 ▲《金匱要略·婦人雜病脈證并治》第9條:問曰:婦人年五十所,病下利(血)數(shù)日不止,暮即發(fā)熱,少腹里急,腹?jié)M,手掌煩熱,唇口干燥,何也?師曰:此病屬帶下。何以故?曾經(jīng)半產(chǎn),瘀血在少腹不去。何以知之?其證唇口干燥,故知之。當以溫經(jīng)湯主之。 胡希恕注:本條“下利數(shù)十日”,《醫(yī)宗金鑒》以下利不屬帶下病,而改為“下血數(shù)十日”,當是。婦人五十歲左右,地道不通,月經(jīng)當絕,若曾經(jīng)半產(chǎn),瘀血留于少腹不去者,則可下血至數(shù)十日不止,瘀血之熱日暮即發(fā),腹部瘀血證多見少腹急結(jié)脹滿。下血后津虛血少,而生內(nèi)熱,則唇口干燥、五心煩熱,為瘀血證所致,病屬帶下,溫經(jīng)湯主之。 方中以吳茱萸湯去大棗加桂枝溫中降逆、平其沖氣,同時以麥門冬湯健胃、補虛、潤燥,二方合用,從胃著手,溫胃補虛,津液得以化生。下血數(shù)十日不止,其人已虛,故用當歸、川芎、芍藥、牡丹皮等強壯性祛瘀藥,既可止血,又可祛其瘀血。而加阿膠既能祛瘀,又能生新,“瘀血不去,新血不生”。本方祛瘀、生血,無一不備。本方吳茱萸湯中去大棗,芍藥的用量也不大,可見當有納差、惡心等癥狀,若腹痛明顯,可與當歸芍藥散合方,療效更好。 馮世綸解讀:本方為生新祛瘀兼?zhèn)渲蝿蕩卤乐?、月事不調(diào)、久不受孕者,依證用之,悉皆治之也。依據(jù)臨床經(jīng)驗,本方吳茱萸用量宜大,其味苦難下咽,加大棗可矯其味。 以上雖均是血證常用方,并非專病專方,具體還需根據(jù)六經(jīng)方證辨治要點深刻領(lǐng)會運用,還需更加深入研究胡希恕經(jīng)方醫(yī)學(xué)學(xué)術(shù)思想,長期實踐,才能全面認識、系統(tǒng)掌握血證辨治,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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