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上，人類的悲傷如此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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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的通行券不僅以終點的死亡為起點，我們還必須接受它，使用它，服從它的一切限制，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菲利普·肯尼科特，《復(fù)調(diào)》

”

生命的意義，是文學(xué)永恒的話題。

不僅作家能在文字中袒露內(nèi)心，留下動人的印記，讀者也能在相似的經(jīng)歷中獲得慰藉，體會縱觀人生歷程的思考。

至親的離世，更是我們每個人終將面對的告別。在《復(fù)調(diào)》中，作者菲利普·肯尼科特因為母親的離世而回望人生，在與巴赫《哥德堡變奏曲》的對話里找尋生命的解答。

本書譯者王知夏老師，也在譯后記中分享了她的感觸，有讀者在讀完《復(fù)調(diào)》后評論道：譯后記寫得不亞于原文。

或許，我們在她的敘述中，可以熨平彼此的悲傷，拾起救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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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 菲利普·肯尼科特｜著

王知夏｜譯
未讀·文藝家｜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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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下為譯后記原文，“我”即作者王知夏。

2022年4月末的一天上午，父親吃完早飯，像往常一樣出門去公園鍛煉，然后再也沒能回家。

時間倒回半年前的2021年底，我把《復(fù)調(diào)》的譯稿發(fā)給編輯，編輯荔枝老師問我對這本書的感覺如何，我說很美，但其實我心里想的是：但愿再也不用翻開這本書。我覺得它屬于我害怕去觸碰的那種書，因為它太痛了，盡管一字一句都很美，美得近乎哀傷，近乎恐怖，如同自己經(jīng)歷了一次至親的死亡。然而對于那一刻的我而言，至親的死亡說到底只是一種想象，我并沒有真正理解，直到喪親之痛真的降臨到我頭上。

我向來不算喜歡分享內(nèi)心情感的人，尤其是悲傷或者說與失去相關(guān)的負面情感，像喪失至親這般深沉的痛苦，我更是不懂要怎樣與他人訴說?？墒歉赣H剛剛過世的那幾天，我卻產(chǎn)生了強烈的傾訴欲，我很想找人聊聊，也很希望有同樣經(jīng)歷的人能和我講講他們的經(jīng)歷。同時，這本書里的片段開始浮現(xiàn)在我的腦中，于是我鬼使神差地再次點開了電腦里封存了半年的文檔。

伴著依然在我眼前徘徊的父親的面影，我又一次重溫了作者與母親復(fù)雜又充滿矛盾的關(guān)系。我父親和作者的母親是截然不同的人，作者的母親活得郁郁寡歡，性情喜怒無常，似乎“天生就不會為人父母”；而我父親無論怎么看都是那種理想的父親：脾氣溫和，隨遇而安，與人為善，盡到了父親的一切責(zé)任甚至更多。他生前是個不怎么合群的人，喜歡獨來獨往，幾乎沒有什么很親近的朋友，家庭聚會中他大部分時間也都是沉默地坐在一邊，看著其他人喝酒笑鬧，然而他去世之后，我卻見到許多似乎并無深交的人為他流下眼淚，回想起來，父親留給我的全都是溫暖的回憶，我想對于他們大概也一樣。

死亡來臨的方式也不一樣。作者的母親經(jīng)歷了漫長而痛苦的死亡，而我父親的死亡是突如其來的，倒在公園里的猝死，被人發(fā)現(xiàn)時已停止了呼吸，他的身體一直很健康，沒有任何疾病的征兆，一直到去世前幾天還在微信里和友人說準(zhǔn)備5月份開始游泳（他每年夏天都到長江游泳）。作者在他母親臨終前的那幾天，一直守候在她身邊，看著她的生命流逝，聆聽她偶爾清醒時說出的話語，而我永遠無從知道父親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盡管如此，在失去他或她的時候，我們的悲傷卻是相通的。一年前，在翻譯這本書的過程中，我努力去理解作者的描述，那種理解類似于努力去掌握一種新的知識，好比記憶一條物理定律，你只是知道了定律本身，卻并不懂得它成立的原因。此時回過頭再看這本書，我發(fā)現(xiàn)里面的每一句話都在撫慰著我，就像某人在與你分享一種你正在承受并認為此刻只有你獨自一人承受著的悲傷——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一種無論做什么都無法挽回已故之人的絕望，以及突然落入一個陌生世界的茫然。隨著我漸漸看清了眼前這個缺少了父親的陌生世界的模樣，我開始接受現(xiàn)實：我將不得不在這里繼續(xù)我今后的人生。

另一方面，隨著悲傷的平復(fù)，我卻也逐漸清楚地意識到，這悲傷可能永遠不會消失了，因為失去的人再也不會回來。“悲傷會碎裂成微小的粒子，附著在一切事物上，揉進我們體內(nèi)，猶如街道上的灰塵一樣潛入我們世界的溝壑深處，成為無法去除也清掃不掉的頑垢，但我們將學(xué)會與之并存，學(xué)會適應(yīng)這種無處不在的混亂。”作者如是說。對我而言，悲傷亦像是一種神秘的潮汐，它退去的速度比預(yù)想得更快，平日隱沒在潛意識里感覺不到，卻會在某些時刻狂暴地涌上岸，將我們淹沒，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擋，只能靜待退潮。

翻譯這本書的夜里，我常常一邊放古爾德1981年版的《哥德堡變奏曲》，一邊打字。每當(dāng)聽到最愛的變奏13，我總會停下手上的工作，專心聆聽，我能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悲傷纏繞在溫柔流轉(zhuǎn)的旋律線條上，仿佛在漸漸積聚，又似漸漸消散。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悲傷從何而來。經(jīng)歷了這一切以后，我常常想它或許來自于某種永恒之地，在我們所有人、在古爾德的演奏甚至巴赫的音樂存在之前就已存在，而我們?nèi)疾贿^是這永恒面前的一個個渺小瞬間，或許就連我們也來自那里，在各自漫長又短暫的生命里偶爾瞥見它壯美的吉光片羽，最后又歸于其中。

若非如此，人類的悲傷不會如此相通。

-本期話題-

你是如何度過悲傷時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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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王知夏

編輯｜泰若克塔

圖片｜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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