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嘗謂:中醫(yī)論治虛損,劑型中首推膏方。前人著名方劑,如瓊玉膏、兩儀膏、金櫻膏,皆賴膏以治虛損之專劑。至若集大隊補益藥之膏方,尤宜冬令。用膏方補虛復(fù)損之力,遠較湯、丸力宏效著。然而,膏方一料,必服餌一、二月,和一般治療虛損處方相比,則更為棘手。秦伯未先生曾說:“處外感方易,處內(nèi)傷方難,而處補虛方尤難”,至于膏方“設(shè)非深思細慮,必使僨事,尤為難之又難”,秦老之言誠為經(jīng)驗之談。我們體會先生膏方用藥有以下幾個特點。 1.兼顧三焦 先生曾說:“人身中臟腑,茍或一臟偏勝,則他臟必受其害,一臟偏衰,則他臟必襲其虛”,故“一臟有病,勢必累及他臟”。因此,臟腑虛損,未有一臟獨損而不兼及他臟之理。為之,先生膏方的三焦并治,即臟腑平調(diào),常作為制方調(diào)劑的基本法則。先生認為,膏方是一種緩治之劑,大都在冬令之際服之以培本,且藥多味厚,最適宜從整體入手調(diào)節(jié)臟腑之偏盛和偏衰。就治虛而言,每伏膺綺石“治虛有三本”之說,即“肺脾腎是也”。其補肺之法有兩層,一是肺體虛弱,肺用弗肅。擬以毓養(yǎng)肺體,方如參麥六味湯加味。二是虛火上炎,燔灼肺金。擬以清金保肺,方如青蛤散、瀉白散(《證治準繩》方)等。調(diào)補脾胃之法,一則以甘溫法培中,擬仲景建中法、東垣補中益氣法。二則宗明代胡慎柔《五書》“淡養(yǎng)胃氣,微甘養(yǎng)脾陰”之意,以甘平、甘涼之劑毓養(yǎng)脾胃之陰,方如葉桂養(yǎng)胃湯等。但不管是脾胃氣虛或脾胃陰虧,先生在膏方用藥中必佐以消磨助運之藥,以促進脾胃的受納和運化。至于補腎,又有偏陰、偏陽之別,而又不忽視補益腎精的重要作用,藥物以血肉有情為主。不過,必須說明的是,先生調(diào)配膏方,既考慮到三焦并治,又不是無所側(cè)重,其用藥調(diào)治肺脾腎三臟虧損,又根據(jù)輕重、緩急、先后,而分別施治。 2.特重肝腎 如上所說,臟腑平調(diào)之中又有側(cè)重。其中特重肝腎是為先生補虛方中的一大特點。 先生嘗謂:精氣神為人之三寶,其本在于肝腎”。肝腎為母子之臟,母子相依,督能維護,髓海充盈,陰毓于下,陽難逆上?!秲?nèi)經(jīng)》云:“陰平陽秘,精神內(nèi)守,病安從來”。如若肝腎兩虧,督任失羈,厥陽妄動,可出現(xiàn)一系列上實下虛之證候,即丹溪“陽常有余,陰常不足”之謂。 其次,在臨床上許多疾病至慢性階段往往和肝腎關(guān)系最為密切,因此,不僅治療上離不開肝腎,即使預(yù)防也不能忽視其意義,而補養(yǎng)肝腎每重精血。其用藥, 一是血肉有情之品,宗葉桂“血肉充養(yǎng)”之說,因“血肉靜中有動,生機躍動”,如龜版、鱉甲、阿膠、魚膠、虎骨、霞天膠、玄武膠、鹿角、鹿茸等。 二是草木之精英,溫腎益精。如菟絲子、淡蓯蓉、地黃、萸肉、巴戟、杞子、桑椹子、胡桃肉、龍眼肉、杜仲等。誠如《一得集》所謂:“《內(nèi)經(jīng)》云:'腎藏精’,'精不足者,補之以味?!誓I虛者,宜氣濁味厚之品,或血肉有情之物,為膏為丸,同類相盛,乃克有濟?!?/p> 其次,對有肝陽亢逆之癥者,每喜用介類潛陽之品以潛戢之,方如許叔微真珠母丸等。 3.陰陽相濟 先生治病悉遵《內(nèi)經(jīng)》“陰平陽秘,精神乃治”之訓。嘗謂:“陰陽之理,不可偏廢,始得益彰。論之人身陰陽亦然。夫人身以陰精為性命之本源,而陽氣乃生命之所用,兩者相互為根,相依而用,庶不致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陰在內(nèi),陽之外護固密,陽在外,陰之內(nèi)守精強?!捌渲委熽庩柼摀p之人,采用陰陽兼顧、陰陽相濟的法則。尤其推崇張景岳“善補陽者,必于陰中求陽,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善補陰者,必于陽中求陰,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之語,以及清代喻嘉言所提出畜魚置介一法。 如治療陰損及陽之人,用七分陽藥,三分陰藥,引陰入陽;治陽損及陰之人,用七分陰藥,三分陽藥,引陽入陰;治陰陽并損之人,用補益陽氣,資生陰分之法。茲再舉膏方一則,以見一斑。 沈某。丹溪云:“陽常有余,陰常不足”,故地黃飲子之方即本于此。陰常不足之云,是腎陰積虧于下,肝陽磅礴于上。水不涵木,木枝搖撼,至陰勿滋,一陽獨嘯,上實下虛,《經(jīng)》謂“厥巔”,發(fā)似類中,形同癱瘓。春間頭暈甚劇,難以自持,耳鳴如水聲潺潺,心蕩如旌幟懸懸。一身轟熱,百骸酸疼,疑慮叢生,恐怖猬集,臥不沉酣,夢鄉(xiāng)魘驚,趑趄艱行,裹足防躓。當斯時也,心陽挾肝陽相煎于上,風動痰生,凌腦竊絡(luò),清竅被蒙,清官被窒,有形之痰濁盤踞作祟,無形之虛火歸原難返。陽已擾于上,有余之謂耳;陰自虧于下,不足之云也。曾以血肉有情之品填補于下,介類潛陽之物潛戢于上,向安已多月矣。茲值封蟄司時,尤當本地黃飲子法以演進云,補其不足,損其有余,宗其法而徑用其方也。 大生地,真珠母,粉丹皮,炙龜版,鎖陽,澤瀉,桑寄生,紫丹參,制首烏,十大功勞,杭白芍,泡遠志,左牡蠣,沙白蒺藜,夏枯草,炒棗仁,女貞子,炒杜仲,春砂仁,仙露夏,甘枸杞,懷牛膝,阿膠,東白薇,厚麥冬,生鱉甲,巴戟肉,杭白菊,旱蓮草,扶筋,黑料豆,陳皮,茯神,煅磁石,金橘餅,紅棗,冰糖。 按: 地黃飲子出劉河間《宣明論方》中。本方有滋腎陽、補腎陽、兼及安神開竅之功,是一張根據(jù)陰陽互根理論創(chuàng)立的名方。綜觀本癥,為腎虧肝亢,上實下虛之癥,用本方是宗其法,并舍去肉桂、附子等辛溫大熱之藥,而易以溫熱稍遜的鎖陽、杜仲、桑寄生、扶筋等,以冀在大隊陰藥中,起到陰陽結(jié)合,相反相成的作用。此外,案中以介類潛陽,配以育陰之品,以治陰虧陽亢之癥,為陰陽相濟治法。 4.輕靈疏通 先生認為,調(diào)制膏方必須注意輕靈疏通,一味呆補,恐中焦易鈍,脾胃阻塞,不能收補益之功。 其法有二,一是疏肝理氣,一是和胃通降,而兩者又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疏肝理氣藥如:八月札、綠萼梅、佛手片花、白蔻殼、玉蝴蝶、陽春砂、香櫞皮、旋覆花、娑啰子等,由于這些理氣藥,涼而不寒,溫而不燥,為先生所常用、喜用。如綠萼梅“芳香不燥,能鼓動津液”;“八月札甘平無毒,舒肝理氣,不損肝之陰”;“玄胡索行血中之氣滯,溫而不燥”等。和胃通降藥如金橘餅、雞內(nèi)金、香谷麥芽、檀香片、炒香枇杷葉等。先生認為,雞內(nèi)金一藥,“對肝脾二經(jīng)最合”,“檀香片香而不燥,拌炒谷麥芽為最佳之開胃藥”,“炒香枇杷葉能醒脾,并且不燥”,并指出:“枇杷葉原是肺經(jīng)藥,炒香后入脾經(jīng),肺脾兩顧。至于金橘餅,在先生膏方中無一方不用,自稱為獨得之秘??冀痖亠炓幻鸬?,為糖腌壓成餅,《本草綱目》言其:“下氣快膈,止渴解酲,辟臭”;《隨息居飲食譜》曰:“醒脾,辟穢,化痰,消食”。先生用之,是取其開胃醒脾,疏肝理氣,且能生津,以其有辟穢之功,在大隊膏方中,可起到防止膏滋因過熱而變質(zhì)的作用,其用量宜大,大約一料膏方中少則半斤,多則一斤不等。 如前所述,先生調(diào)制膏方,重視救偏卻疾,因此,在膏方中,其對雜病的治療經(jīng)驗也是極為豐富的。不過,膏方究以補益為要,因此,對雜病治療的遣方用藥就未多加論述,則又是不可不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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