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政策為何卻遭遇掣肘

 □ 于德明

 課業(yè)負擔過重，一直被稱為基礎教育的頑疾。近日，關于學生課業(yè)負擔問題又起波瀾——南京掀起了減負運動的新一輪熱潮：“除了不許補課，不許考試，不許公布分數(shù)，不許按成績分班外，當?shù)亟逃块T還突擊檢查學校，查看學生書包里有沒有卷子、課外輔導教材、作業(yè)本”等。但這樣的舉措雖好卻不賣座——不少家長認為這是矯枉過正，并擔憂孩子成績會因減負而下滑，在未來中高考競爭中失利（詳見《南京家長已瘋》的文章）。于是，“用不了多久孩子就會成為活潑靈動、輕松愉悅、心智健康的學渣”“南京減負令讓南京家長已瘋”等言論傳遍社交媒體。

 其實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自1955年7月教育部發(fā)出新中國第一個“減負令”——《關于減輕中小學生過重負擔的指示》以來，國家層面以專門文件方式發(fā)布的“減負令”多達50多道。如果將地方出臺的“減負令”算進來，過去60余年，我國出臺的學生“減負令”多達上百道。30年來，從中央到地方多次出臺減負文件，但問題卻依舊不能得到徹底解決。校內(nèi)在減負，校外的各類教育培訓機構(gòu)卻發(fā)展迅猛。學生減負，越減越重。

 為何好政策卻遭遇掣肘呢？愚人以為個中緣由還出在以成績?yōu)橹鞯脑u價機制上。如今的基礎教育評價還是盛行唯成績論。不管是教育部門評價學校的教學質(zhì)量，還是社會、群眾評價學校的辦學效果，始終都以學生考績?yōu)橹?。成績好，一切都好，成績不好，一切都不好。在這樣的情形里，作為學校也只能緊抓成績的弦不放松，各項工作的安排始終圍繞教學成績來開展。

現(xiàn)實已經(jīng)如此，那么評價機制如果不改變，而只靠一紙減負令就想將減負進行到底，無疑于癡人說夢。因為且不說家長和社會的反響問題，僅僅是學校就很難落實這一任務。畢竟指揮棒高懸頭頂，任誰也不敢掉以輕心。而要想出成績，最省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延長學習時間，進行刷題戰(zhàn)術。因此，學校里和減負相悖的做法就不可能被禁止：

 其一、考試次數(shù)不減反增。教育部減負令曾規(guī)定：“一至三年級不舉行任何形式的統(tǒng)一考試；從四年級開始，除語文、數(shù)學、外語每學期可舉行1次全校統(tǒng)一考試外，不得安排其他任何統(tǒng)考。每門課每學期測試不超過2次?！钡F(xiàn)實中卻并非如此。很多學校不僅不執(zhí)行新政，相反地還逆新政而行——既延續(xù)了中考、末考，又增加了月考、周抽考，呈現(xiàn)出和“減負”格格不入的 “大考小考，考考不斷，周測月測，測測相連”的反常趨勢。但凡考試，學校都會有相應的考績評比制度。在考績是學校評價教師工作情況、職稱晉升、評優(yōu)評先的重頭戲面前，教師們自然會唯成績是求。這勢必就會造成孩子們的作業(yè)量不減反增的情形。

 其二、課程設置被篡改。按照國家的課程規(guī)定，小學三至六年級周課時應該為30節(jié)，具體分配如下：品德與社會2節(jié)，科學2節(jié)，語文7節(jié)，數(shù)學5節(jié)，英語2節(jié)，體育與健康3節(jié)，藝術課（音樂和美術）3節(jié)，綜合實踐活動（包括信息技術教育、研究性學習、社區(qū)服務與社會實踐、勞動與技術教育）2節(jié)，地方與學校開發(fā)或選用的課程3節(jié)。但在唯成績論的評價機制影響下，這樣的課程設置往往被改得面目全非：語數(shù)英必考科目課時數(shù)成倍增加，而體衛(wèi)藝、品德自然課則被不斷壓縮，更有甚者干脆把科學課和社會品德課也取消了，直接安排為語文課或數(shù)學課；周課時數(shù)遠遠超標，至少35節(jié)，多的則能達到40節(jié)，或45節(jié)的；為了應付督導檢查，還施行明暗兩套課表，明的一套按照國家規(guī)定課時安排，主要給檢查者看，暗的一套則為抓考績而設置，師生照著操作實施。

 其三、陽光體育打折扣。因為要追求成績，所以提升學生的課業(yè)考績才是學校工作的重中之重。凡與此無關，或關系不甚大的都需要統(tǒng)統(tǒng)閃開，讓出道路。如此以來，陽光體育活動就成了擺設。檢查來了，就好好抓一陣子，檢查走了，一切都恢復原樣。畢竟學生的身體健康、視力下降等問題都不參與評價，只需要編編材料，玩玩數(shù)字就可以應付過去，自然不需要扎扎實實，認認真真地開展。

 同時，還應該注意一個問題——南京市教育主管部門只是宣布了減負令，并沒有制定與之相配套的評價機制。其實，這樣的減負行動在學校層面就很難落實。因為一方面要求減負，另一方面還要以成績論英雄，這種做法無異于不動樹根，只搖樹梢，是根本解決不了問題的。畢竟沒有哪個學校會拿前途開玩笑的！

 減負，是好事，是師生望眼欲穿的好事！但在指揮棒不改的前提下，只采取強勢的手段干預，必然不會產(chǎn)生“叫好聲一片”的轟動效應。踐行減負政策，最大的障礙就是以考績?yōu)橹鞯膯我辉u價機制。只要徹底改變這種單一的評價方式，那么學生課業(yè)負擔的問題自然會不減自少。凡事只有正本清源，才能產(chǎn)生絕好的效果。減負，說到底還得從評價體制改革上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