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jié) 如何讀懂一闕詞（上）

讀懂一闕詞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一個循序漸進(jìn)的過程。

1、分析篇章結(jié)構(gòu)。

一闕詞，不分段的叫單調(diào)；分兩片的叫雙調(diào)；分三段、四段的叫三疊或者四疊。讀一闕詞，先要弄清這闕詞的段落結(jié)構(gòu)，看看各段落之間內(nèi)容的聯(lián)系和句式用韻的變化，有一個概括的了解和大致的脈絡(luò)。以李煜的《相見歡》無言獨(dú)上西樓為例：

  無言獨(dú)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這闕詞分上下兩片，是雙調(diào)。上半闕主要寫景，下半闕主要抒情。全詞的韻腳是：樓、鉤、秋、愁、流，押的是平聲韻。上半闕句式較長，下半闕以短句為主。

這就完成了初步解讀，對這首詞有了初步印象。

2、分析句式。

詞又叫長短句，特點(diǎn)就是句式參差不齊。詞的句式從一字句式到十幾字的句式都有，各有特點(diǎn)。

一字句，比如毛主席的《十六字令》：山，快馬加鞭未下鞍。

二字句，比如《調(diào)笑令》：胡馬，胡馬，遠(yuǎn)放燕支山下。

三字句，《憶江南》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端{(diào)歌頭》轉(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四字句，四字句是詞的基本句式，應(yīng)用最多。“年年柳色，霸陵傷別”（李白《憶秦娥》）“蒼山如潮，殘陽如血”（毛主席《憶秦娥》）“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秦觀《踏莎行》）“亂石穿空，驚濤拍岸”（蘇軾《念奴嬌》）。

五字句，五字句也是詞的基本句式，一般是上二下三的句法（斷句方式），也有上三下二的句法，特殊情況有上一下四的句法（一個領(lǐng)句字和一個四字句）。

上二下三的句法：“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上三下二的句法：“寫入琴弦，一聲聲更苦”

上一下四的句法：“有暗香盈袖”

六字句，六字句也是詞的基本句式，一般有上二下四、上四下二、上三下三三種句法。

上二下四的句法：“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一樽還酹江月，一時多少豪杰”

上四下二的句法：“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diǎn)雨山前”

上三下三的句法：“故畫作遠(yuǎn)山長”

七字句，大多與七言律詩的句式相同，一般是上三下四或者上四下三的句法，也有用一字領(lǐng)六字的。不再舉例說明。

八字句，一般都是上三下五的句法，五字句一般是律句，這種句法最常見。也有用領(lǐng)字的，一字領(lǐng)七字。如“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也有個別情況不能斷句，如“英雄無覓孫仲謀處”，這是特例。

九字句、十字句、十一字句基本都能拆分成上述的基本句式，就不必重述。

知道了上述的句式句法，就要按照句法去理解字面的內(nèi)容，不至于產(chǎn)生歧義，在朗讀的時候要有相應(yīng)的語氣停頓，讀出抑揚(yáng)頓挫的感覺。

3、分析修辭方法。

詞中常用對仗的句式。詞的格律并沒有要求必須對仗，但是詞人們在寫作的時候經(jīng)常運(yùn)用對仗的修辭手法。詞的對仗要求比律詩更寬泛一些：

一是不避諱同字相對；“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二是句子中每個位置也不要求一定是平仄相對，也可以是相粘的；“纖云弄巧，飛星傳恨”纖云，為平平，飛星，也是平平。

三是兩個句子之間不一定像律詩一樣仄起平收，也可以平起仄收。“驛寄梅花，魚傳尺素”花是平聲，素是仄聲，初句是平起，對句是仄收，與律句不同。

4、分析詞的語言特征。

李清照在她的詞學(xué)著作《詞論》中最早提出“詞別是一家”的觀點(diǎn)，指出詞的語言與詩是不同的。

吳梅先生的《詞學(xué)通論》有如下論述：作詞之難，在上不似詩，下不類曲，不淄不磷，立于二者之間，要須辯其氣韻。大抵空疏者作詞，易近于曲；博雅者填詞，不離乎詩。淺者深之，高者下之，處于才與不才之間，斯詞之三味得矣。

先要弄懂作者的比興手法。

作者用哪些事物起興，又做了什么樣的比喻，蘊(yùn)含了什么深意。比如蘇軾《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dú)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作者用孤鴻起興，用縹緲孤鴻、寂寞沙洲作比，明白了這些，就能感受到他孤獨(dú)寂寞的處境和悲涼的心情。

再要領(lǐng)會情語和景語。

詞中的語言有寫景的，叫做景語；也有抒情的，叫做情語；更有把感情蘊(yùn)含在景物之中而不說破寓情于景的語言，最是高妙。如賀鑄《青玉案》中：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再如毛主席《憶秦娥：蒼山如潮，殘陽如血。

三要明白詞中的用典。

詞人在寫作的時候喜歡用典，這需要讀者細(xì)心去分析解讀。弄明白典故的原意，就能明白作者的思想寄托。最喜歡用典的詞人非辛棄疾莫屬，比如他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dāng)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yáng)州路。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上半闕用了孫權(quán)、劉裕的故事，下半闕用了元嘉北伐、廉頗的故事，讀者首先要弄清典故的內(nèi)容含義，才能清楚地理解詞作者要表達(dá)的感情。

四要加強(qiáng)自身的修養(yǎng)和學(xué)養(yǎng)。

南宋大詩人陸游曾說：“汝果欲學(xué)詩，功夫在詩外”，學(xué)詞也是這樣。

要深入理解詞的意境，首先要求讀者要有深厚的修養(yǎng)，這里主要指思想道德方面而言。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詞人者，赤子之心者也。沒有高尚的情操，沒有博大的襟懷，沒有純潔的心靈，沒有真切的感情，是寫不出流傳千古的作品的。同樣，讀者沒有上述的條件，也讀不懂作者的心靈，不能與作者共情。

要讀懂詞，還要有深厚的學(xué)養(yǎng)，包括古代漢語的基礎(chǔ)，訓(xùn)詁學(xué)、音韻學(xué)的基礎(chǔ)，還要廣泛閱讀大量的詩詞歌賦的作品，閱讀前人的分析評論著作，增加知識儲備，自然就會在詞學(xué)上融會貫通，得心應(yīng)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