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文詩: 顏回曰吾,無以進(jìn)矣,敢問其方.仲尼曰齋, 吾將語若,有心為之,其豈易邪?易之者也, 昊天不宜.顏回問曰:回之家貧,唯不飲酒, 不茹葷者,其數(shù)月矣;如此則可,以為齋乎? 曰是祭齋,非心齋也.回問心齋.仲尼答曰: 若一心志,無聽以耳,而聽以心,無聽以心, 而聽以氣;耳止于聽,心止于符.正氣也者, 虛而待物;唯道集虛,虛者心齋,至虛而實(shí), 至無而有,至道精誠,真心誠意,誠通有無, 精誠所至,氣正神清.顏回曰吾,未始得使, 實(shí)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可謂虛乎? 子曰盡矣,汝若能入,游其樊而,無感其名, 入則鳴之,不入則止;無門無毒,一心宅寓, 于不得已,則幾心齋.人絕跡易,無行地難. 倘為人使,則易以偽,而為天使,則難以偽. 聞以有翼,能飛者矣,未聞無翼,能飛者也; 聞以有知,能知者矣,未聞無知,能知者也. 瞻彼闋者,虛室生白,吉祥止止,福善自致. 夫且不止,是謂坐馳.夫徇耳目,能內(nèi)通而, 外于心智,鬼神將舍,而況人乎.萬物之化, 禹舜所紐,伏羲幾蘧,之所行終,況散眾焉. 【譯文】 顏回說:“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冒昧地向老師求教方策。”孔子說:“齋戒清心,我將告訴你!如果懷著積極用世之心去做,難道是容易的嗎?如果這樣做也很容易的話,蒼天也會認(rèn)為是不適宜的?!鳖伝卣f:“我顏回家境貧窮,不飲酒漿、不吃葷食已經(jīng)好幾個(gè)月了,像這樣,可以說是齋戒了吧?”孔子說:“這是祭祀前的所謂齋戒,并不是'心齋?!伝卣f:“我請教什么是'心齋’?!笨鬃诱f:“你必須摒除雜念,專一心思,不用耳去聽而用心去領(lǐng)悟,不用心去領(lǐng)悟而用凝寂虛無的意境去感應(yīng)!耳的功用僅只在于聆聽,心的功用僅只在于跟外界事物交合。凝寂虛無的心境才是虛弱柔順而能應(yīng)待宇宙萬物的,只有大道才能匯集于凝寂虛無的心境。虛無空明的心境就叫做'心齋’?!?/p> 顏回說:“我不曾稟受過'心齋’的教誨,所以確實(shí)存在一個(gè)真實(shí)的顏回;我稟受了'心齋’的教誨,我便頓時(shí)感到不曾有過真實(shí)的顏回。這可以叫做虛無空明的境界嗎?”孔子說:“你對'心齋’的理解實(shí)在十分透徹。我再告訴你,假如能夠進(jìn)入到追名逐利的環(huán)境中遨游而又不為名利地位所動,衛(wèi)君能采納你闡明你的觀點(diǎn),不能采納你就停止不說,不去尋找仕途的門徑,也不向世人提示索求的標(biāo)的,心思凝聚全無雜念,把自己寄托于無可奈何的境域,那么就差不多合于'心齋’的要求了。一個(gè)人不走路容易,走了路不在地上留下痕跡就很難。受世人的驅(qū)遣容易偽裝,受自然的驅(qū)遣便很難作假。聽說過憑借翅膀才能飛翔,不曾聽說過沒有翅膀也能飛翔;聽說過有智慧才能了解事物,不曾聽說過沒有智慧也可以了解事物??匆豢茨强諘绲沫h(huán)宇,空明的心境頓時(shí)獨(dú)存精白,而什么也都不復(fù)存在,一切吉祥之事都消逝于凝靜的境界(福善自致)。至此還不能凝止,這就叫形坐神馳。倘若讓耳目的感觀向內(nèi)通達(dá)而又排除心智于外,那么鬼神將會前來歸附,何況是人呢!這就是萬物的變化,是禹和舜所把握的要領(lǐng),也是伏羲、幾蘧所遵循始終的道理,何況普通的人呢!” 《莊子內(nèi)篇》憨山釋德清注: 顏回曰:“吾無以進(jìn)矣(言回之學(xué)問止此而已,更無以進(jìn)矣),敢問其方(請問夫子之教以可法也)?!敝倌嵩唬骸褒S,吾將語若(言須齋心,待聽我之教也)。若(汝也)有而為之,其易耶(言汝有心而為之事,自己未化,便欲化人,豈容易耶)?易之者,皞天不宜(以有心之事為容易者,其心不真,故上天所不宜)。”顏回曰:“回之家貧,惟不飲酒不茹葷者數(shù)月矣。若此則可為齋乎(此顏?zhàn)游粗凝S也)?”曰:“是祭祀之齋,非心齋也。”回曰:“敢問心齋?!敝倌嵩唬骸耙蝗糁荆▽R蝗曛闹荆?,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言返聞于心性)﹔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心尚未忘形,氣則虛,而形與化之矣)。心止於符(謂心冥于理也)。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言心虛于極,以虛而待物)。惟道集虛(虛乃道之體也)。虛者,心齋也(教顏?zhàn)又凝S,以主于虛也)?!?/strong> 顏?zhàn)佣喾浇晕措x有心,凡有心之言,未忘機(jī)也。機(jī)不忘,則己不化。故教之以心齋,以虛為極。虛則物我兩忘,己化而物自化耳。 顏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實(shí)自回也(言未受教,待自以為有己)﹔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謂虛乎(一聞心齋之教,頓忘其己,此忘己可謂虛乎?回于一言,頓悟如此)?”夫子曰:“盡矣(謂心齋之理,盡于此矣)!吾將語若(言汝有受教之地矣,故將語之):若(汝也)能入游其樊(樊謂藩籬,謂世網(wǎng)中也)而無感其名(言能游人世,虛己忘懷,無以智巧以感動人,而要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言不可執(zhí)一定成心而往,但觀其人精神氣味,相入則言,不入則止,不可強(qiáng)行)。無門無毒(門者,言立定一個(gè)門庭。毒,即瞑眩之藥,謂必瘳之藥。此二者有患,皆不可用也),一宅而寓於不得已,則幾矣(一宅者,謂安心于一,了無二念。即其所言,當(dāng)寓意于不得已而應(yīng)之,切不可有心強(qiáng)為。如此,則庶幾乎可耳)。絕跡易,無行地難(言逃人絕世,尚易獨(dú)有;涉世無心,不著形跡為難。即老子“善行無轍跡”)。為人使易以偽,為天使難以偽(圣人應(yīng)世,乃天之使也。若是為人之使,容可以偽。圣人乘真心而御物,又安可以偽乎)。聞以有翼飛者也,未聞以無翼飛者也(此有心、無心之喻也。言世人有心為事,而成者有之;若無心應(yīng)物,而使人感化,若無翼而飛者,此未之聞也)﹔聞以有知知者矣,未聞以無知知者也(言世人皆以有知而知之。圣人以無知而知者,蓋言忘形絕智,以無心而應(yīng)物者。此其難者,未之聞也)。瞻彼闋者,虛室生白(此心虛之喻也。謂室中空虛,但有缺處,則容光必照,而虛室中即生白矣。以喻心虛,則天光自發(fā)也),吉祥止止(言有心而動,則禍福隨之,所謂吉兇、悔吝,生乎動者也。今若心虛無物,則一念不生,虛明自照,悔吝全消,惟吉祥止止。而言此虛心,乃吉祥所止之處也)。夫且不止,是之謂坐馳(言人心皆本虛明,第人不安心止此,私欲萌發(fā),則身坐于此而心馳于彼,是之謂坐馳)。夫殉耳目內(nèi)通而外於心知,鬼神將來舍,而況人乎(殉,作殉,猶喪失也。言喪耳目之見聞,返見返聞,故云內(nèi)通。若內(nèi)通融于心體,真光發(fā)露,則不用其妄心、妄知,如此則虛明寂照,與鬼神合其德,故鬼神將來舍矣,而況于人而不感化乎!此無翼而飛者也。此教回之極處也)!是萬物之化也(謂喪耳目,則形自忘;外心知,則智自泯。則物我兩忘,我忘物化,則萬物盡化為道矣),禹舜之紐(樞紐)也,伏羲、幾蘧(古圣君也)之所行終,而況散焉者乎(言物我兼忘,萬物盡化,此混歸大道之原。即禹之神圣,亦執(zhí)為樞紐;而伏羲、幾蘧之大圣御世,終身所行;而況散民乎?顏回能以此用世,又何強(qiáng)行之有哉)!” 此言涉世,先于事君。此言輔君之難也。茍非物我兩忘、虛心御物、不得已而應(yīng)之,決不能感君而離患。若固執(zhí)我見,持必然之志而強(qiáng)諫之,不但無補(bǔ)于君,且致殺身之禍。此龍逢、比干之死,皆是之過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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