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看綜藝節(jié)目《我就是演員》，本期飛行導(dǎo)演嘉賓是賈樟柯，對他點評的一句話印象很深，他說“表演是反射，就像打乒乓球，有來有往。”

另外他也提到他做電影20多年，一直喜歡用方言拍電影，不是要求演員能夠講多么標準的方言，而是那個味道，那個泥土和土地的味道。

很巧，周六白天剛看了賈導(dǎo)的新作《江湖兒女》。

還是熟悉的“泥土”味，主演們講著一口山西大同話，其他角色還夾雜有重慶話和粵語。

導(dǎo)演張一白、導(dǎo)演刁亦男都來客串當演員了，張譯董子健和丁嘉麗也有驚鴻亮相，而徐崢的戲份算得上男配了。在演員們有來有往的“反射”之中，演繹了一出江湖里的兒女沉浮記。

自從當年在“錦秋知春”見過賈樟柯本尊一面，對于他的作品是更多了一分興趣的。

但賈科長的片子很多都是影展片，是戛納和威尼斯的?？停M入中國大陸院線的作品卻很少。我記得之前在影院看過的只有2015年《山河故人》、2009年《二十四城記》和2006年《三峽好人》。

以及，這一次的《江湖兒女》(入圍了今年戛納電影節(jié)的主競賽單元)。

上周五同期上映的一波影片中，豆瓣5.4分、主打港片古惑仔情懷的《黃金兄弟》票房最亮眼，過億了；豆瓣6.0分、主打郭敬明式青春憂傷的《悲傷逆流成河》，4千多萬；豆瓣6.5分的《虎膽追兇》不到千萬，63歲的布魯斯-威利斯確實老了啊；豆瓣評分最高，有7.8分的《江湖兒女》，市場僅百分之12點多的排片，票房也才剛3千萬出頭。

不過對于賈導(dǎo)來說也不意外了，他少數(shù)能在國內(nèi)上映的片子沒有票房好的，不過論藝術(shù)成就，是有口碑的。

但這部聽名字很有煙火氣、很有商業(yè)味道的《江湖兒女》為什么還是難成爆款？

因為它內(nèi)里還是文藝片的硬核啊。

據(jù)說影片原本還可能取名《金錢與愛情》(失之直白)、《灰燼是最潔白的》(流于文藝)，英文片名也有過《Ash is Purest White》、《Money & Love》、《Les Eternels》多個選擇，最終選定了《江湖兒女》和《Ash is Purest White》。

我們不妨看看豆瓣評價人數(shù)，《江湖兒女》有3萬5千多、長影片有600多篇，《黃金兄弟》和《悲傷逆流成河》都只有5千多，長影評數(shù)量分別是80多和200多，《虎膽追兇》8千多人評分、長影評50多篇。

文藝片就是這樣，對普通觀眾是不太友好的，往往能引起思考，也能引人發(fā)聲說說感想，但遺憾地是，有感而發(fā)的往往是影迷群體。一般普通群眾去給商業(yè)片貢獻了電影票但看了也就看了，常常不會有特別想去正經(jīng)書寫記錄的。

在《我就是演員》節(jié)目里由任素汐帶出過一個問題，演得好和演得像戲中人物，哪個更高級？

對于影片也同樣可以類似發(fā)問，一部電影，看過的人多和看過后啟發(fā)性強，哪個更重要？

當然，都注定難有標準統(tǒng)一答案。

但對我來說，演得像和看完有感想，是更舒服的表演和觀影體驗。

怎么說呢，我很喜歡章子怡，她確實演技卓群，綜藝影視化片段里也光彩奪目，但也確實演得不像如花，也不像艷紅。就好像陳先生說的，章子怡看來看去都是同一種勁勁兒的，她的面孔骨相、她的眼神太有力太堅定了，演宮二演婉后甚至演小百合都登峰造極，但在綜藝節(jié)目里演起沒有明天的浮萍人物來，還是帶著一骨子天生的不服輸，低不到塵埃里去，演技還是能撐得起光影段落，卻失了人物原髓味道。

《江湖兒女》里雖然有街頭打斗、有室內(nèi)互杠還有開槍和追逐，但放眼全片2個多小時，節(jié)奏基調(diào)是緩慢的，故事從2001年講到2018年，人物在時光的跨度里，造型或許驟變，心理狀態(tài)是慢慢變化的。

百度百科給出的劇情簡介就一句話，“影片講述了在2001年的山西塞外，一對戀人之間錯綜復(fù)雜橫跨17年的犯罪愛情故事?！?/span>

豆瓣上也表述極簡，“故事起始于2001年的山西大同，模特巧巧(趙濤 飾)與出租車公司老板斌哥(廖凡 飾)是一對戀人，斌哥每天在外面呼朋喚友，巧巧希望能夠盡快進入婚姻。一次，斌哥在街頭遭到競爭對手的襲擊，巧巧為了保護斌哥街頭開槍，被判刑五年。巧巧出獄以后，開始尋找斌哥以便重新開始，然而事情卻發(fā)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span>

但也由此可知，拍的是江湖，但歸根結(jié)底拍的是女兒。一對小城男女的愛情放在江湖的語境下，如何生發(fā)，哪般進展，怎么湮滅，是一個故事，還是一場事故。

片中一開始的江湖氛圍是在歌廳用搪瓷臉盆痛飲“五湖四海”酒，是在錄像廳里看江湖片搞團建，是在兄弟葬禮上請人跳一段國標來送行，也是在麻將室里打牌圍事。

兩個大佬發(fā)生借錢糾紛要掏槍急紅了眼，斌哥請出一尊關(guān)二爺就把事給和解了，好有大哥格調(diào)。黑社會也挺嬌嗔的，大老爺們一口一口“斌斌”地叫著。被喚“嫂子”的巧巧依偎在斌哥身邊，抽煙、玩槍。

后來，斌哥被仇家堵著喋血街頭，巧巧為救斌哥當街鳴槍退敵，也因此被判入獄五年，斌哥則只關(guān)了一年就出來了，但他沒去探視巧巧，并失了蹤。巧巧南下尋人，為謀生計蹭飯、訛人、用計，斌哥和潮州商會的故人好了，拒巧巧于千里。巧巧心淡，返回大同，又做起了麻將室營生，重回榮光，儼然成了女大佬。

斌哥偏癱了，坐著輪椅落魄回鄉(xiāng)，斌哥問巧巧為什么還收留他？巧巧說：江湖不就講個義氣嗎。斌哥依戀往日江湖規(guī)矩，面對挑釁，擺上尊嚴一睹，輸了。還是巧巧用一個茶壺砸頂幫他把臉面拾起來。

再后來，國家掃黃賭毒，麻將室被取締了。江湖的場子沒有了，江湖里的兒女還在，只有你心中還有情有義，你就是江湖里的人。但有的人已無法自處。斌哥留下一句微信語音“走了”和一個裝了錢的信封，悄然離去。巧巧有點生氣，又歸于悵然。

巧巧和斌哥有兩次談話，兩人先后分別否認自己是江湖里的人。

第一次，斌哥的腿被小混混打傷，他拄著拐帶巧巧去野外學開槍，巧巧說自己不是江湖里的人，不想打打殺殺，此時她就想和斌哥成為家屬、給父親買套房吧，斌哥說出那個金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也是在這里，“Ash is Purest White”有了出處，巧巧談起遠處的火山，說火山灰才是最干凈的，經(jīng)歷了高溫、燃燒，煙灰就是最干凈的。而斌哥則戲謔，這鬼地方，成了炮灰也沒人知道。巧巧學著開了一槍后，斌哥對她說，你現(xiàn)在是江湖中人了。

第二次，斌哥在大同失勢，離開故土，在奉節(jié)有了新歡，刑滿釋放的巧巧經(jīng)歷了重重困難終于逼出斌哥相見。斌哥說他居無定所，說他要出差，總之就是推脫不想和巧巧再生牽連，還說他不是江湖里的人了，巧巧則說“我是，我一路跑江湖來找你”。

葉倩文1989年的《淺醉一生》“多少期望多少夢，皆因心里多孤寂”，迪克牛仔1999年的《有多少愛可以重來》“當懂得珍惜以后回來，卻不知那份愛，會不會還在”，還有片尾曲譚維維2018年的《江湖兒女》“過去的何曾會過去，未來的依然在這里”，就是女主江湖走一遭的行囊音樂。

用情至深，義氣之盛，在當下時代已經(jīng)不是被歌頌對象，風云變幻之下俠客也不能太軸了，識時務(wù)者方為俊杰。但現(xiàn)如今江湖仍在，企業(yè)像江湖，例如阿里著名的風清揚和桃花島，每一員工還要起一個江湖花名。

最像江湖的還是娛樂圈，江湖必然有幫派，江湖必然有武林爭霸，C位就是江湖地位，熱搜就是兵家必爭之地，眼見錦鯉起高樓了，眼見冰冰樓塌了，大佬的飯局有人要跳舞有人被騷擾。腦殘粉對愛豆的刷榜、控評、應(yīng)援帶著江湖氣，在出軌男明星的微博底下喊著“我要給你生猴子”，在家暴男明星的微博底下喊著“家暴我”，有著江湖人的認情不認理。

據(jù)說這部《江湖兒女》里賈樟柯有意串起自己之前的作品，甚至形成了“賈樟柯電影宇宙”，但除了巧巧在奉節(jié)坐船尋人那一段，我能品出《三峽好人》的舊味，以及像《山河故人》一樣用了非常規(guī)畫幅，其他的，他之前的2004年《世界》、2002年《任逍遙》、2000年《站臺》、1998年《小武》我都在碟片時代錯過了，也就無從談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