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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遠(yuǎn)道而來深圳讀書會的朋友們，在這個煙花三月，我們相聚在碧螺村交流三毛，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先拋磚引玉。 東山碧螺村毛毛雨家的院子 讀書的時候，我讀過三毛，但比較零星，不夠系統(tǒng)。為了這次讀書會，程老師買了三毛3本書：《傾城》《送你一匹馬》《夢里花落知多少》。我先讀了《傾城》，多年后再讀，感覺不錯。但究竟從哪入手呢，我還是沒頭緒。 夜里醒來就和程老師交流。程老師說，三毛寫過很多散文，但創(chuàng)作的歌詞不多。一個人總是會在有限的嘗試中，把自己內(nèi)心最想表達(dá)的東西滲透進(jìn)去，表達(dá)出來。所以，研究三毛，不妨從她的歌詞入手。我覺得這是一個好方法。三毛最好的歌曲當(dāng)屬《橄欖樹》。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xiāng)在遠(yuǎn)方 為什么流浪，流浪遠(yuǎn)方，流浪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 為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yuǎn)方，流浪 還有還有，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    三毛3歲時看到人生第一本書——《三毛流浪記》。從這個小小流浪漢身上三毛找到了很多快樂，流浪，流浪。當(dāng)三毛成為陳平筆名，事實上就意味著三毛這一生會選擇流浪。那么，三毛為什么會不斷流浪呢？ 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為了夢中的橄欖樹……這些都是文學(xué)的表達(dá)。事實上就是為了獲得自由，為了尋找歡快，為了遼闊無邊，為了博愛希望，三毛愿意去流浪。 內(nèi)心里有流浪的種子，但最終促使三毛流浪還有三大因素。 與三毛家頗有淵源的毛毛雨家的書櫥 第一，學(xué)校是一個牢籠 對很多人來說，學(xué)校不是流淌著奶和蜜的地方，而是充滿著歧視和暴力的所在。很倒霉，臺灣也是這樣。三毛遇見了幾個很糟糕的老師。她的國文老師和數(shù)學(xué)老師都是如此。 先是身體上的打罵。在《匪兵甲和匪兵乙》中，三毛有一段描寫?！拔业目荚嚥患案?，老師喝問為什么退步，也講不上來。于是老師打人，打完后我撩起裙角，彎下腰偷偷擦掉了一點(diǎn)點(diǎn)眼淚。竹鞭子打腿也不怎么痛的，只是很想因此傷心?！?/p> 一個孩子考試不及格，原因是復(fù)雜的，往往連老師也分析不出來。讓一個孩子回答“為什么退步”實在強(qiáng)人所難。但讓孩子說出來不重要，懲罰孩子或者宣泄憤怒才是重要的。 在《蝴蝶的顏色》中，“在班上，是以一百分作準(zhǔn)則的，考八十六分的同學(xué)，得給竹教鞭抽十四下。打的時候，衣袖自動卷起來，老師說，這樣鞭下去，皮膚的面積可以大一些。紅紅的橫血印在手臂上成了日常生活的點(diǎn)綴。 也不老是被抽打的，這要視老師當(dāng)日的心情和體力情況而定，有時她不想拿鞭子，便坐著，我們被喊到名字的人，跑步上去，由她用力捏眼皮，捏到大半人的眼睛要一直紅腫到黃昏。當(dāng)老師體力充沛的時候，會叫全班原位坐著，她慢慢的走下講臺來，很用力的將并坐兩個同學(xué)的頭拼命的撞，我們咬著牙被撞到眼前金星亂冒、耳際一片嗡嗡的巨響還不肯罷手。也有時候，老師生氣，說不要見我們，烈日下剛剛吃完便當(dāng)，要跑二十五圈才可以回來，如果有同學(xué)昏過去了，昏了的人可以抬到醫(yī)療室去躺一會兒才回來繼續(xù)上課?！?/p> 這是我看過體罰最為詳盡的一次，簡直驚心動魄，不忍讀下去。老師按照自己體力和心情、按照學(xué)生考試成績“公平”實施懲罰，打鞭子、捏眼皮、撞頭、罰跑步等等。 后來咨詢與三毛家關(guān)系密切的小群姐，這才知道三毛就讀的學(xué)校，是全臺北最好的學(xué)校。當(dāng)時因為大陸過去很多頂級教授，導(dǎo)致臺灣很多大學(xué)教授失業(yè)，只能到中學(xué)來謀生。 中學(xué)教師的崗位競爭特別激烈，使得老師對教育質(zhì)量的追求無以復(fù)加，打罵學(xué)生成了家常便飯，而且父母們也主張要體罰孩子。體罰的老師未必是壞老師，不體罰的老師肯定不是一個好老師。這就是三毛上學(xué)時的背景。但三毛與別的孩子不同，她太敏感了。 毛毛雨家的窗外一景，全是毛毛雨自己所做 相對打罵，更重要的是侮辱，這對孩子才是真正的毀滅。 三毛的國文老師是一個滅絕師太，她幾乎不出教室，連孩子們中午吃飯，她都一直在罵人，三毛是被罵得最慘的那一個。只有在作文課的時候，老師才不罵她，反而讓三毛，“快快寫，然后站起來將你的作文念出來?！?/p> 有一次是寫——我的志愿。三毛很快就寫好了。她站起來念。 “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拾破爛的人，因為這種職業(yè)，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同時又可以大街小巷地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戲，自由快樂得如同天上的飛鳥。更重要的是，人們常常不知不覺地將許多還可以利用的好東西當(dāng)作垃圾丟掉，拾破爛的人最愉快的時刻就是將這些蒙塵的好東西再度發(fā)掘出來，這……” 念到這兒，老師順手丟過來一只黑板擦，打到了坐在三毛旁邊的同學(xué)。三毛嚇傻了，放下本子不再念了，呆呆地等著受罰。 “什么文章嘛！你……亂寫！亂寫！什么拾破爛的！將來要拾破爛，現(xiàn)在書也不必念了，滾出去好了，對不對得起父母……”老師又大拍桌子驚天動地地喊。“重寫！別的同學(xué)可以下課?！?/p> 于是，三毛又寫： “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夏天賣冰棒，冬天賣烤紅薯的街頭小販，因為這種職業(yè)不但可以呼吸新鮮空氣，又可以大街小巷地游走玩耍，更重要的是，一面做生意，一面可以順便看看，沿街的垃圾箱里，有沒有被人丟棄的好東西，這……” 第二次作文交上去，老師劃了個大紅叉，當(dāng)然又丟下來叫重寫。結(jié)果我只好胡亂寫著：“我長大要做醫(yī)生，拯救天下萬民……”。老師看了十分感動，批了個甲，并且說：“這才是一個有理想、不辜負(fù)父母期望的志愿?！?/p> 我們有沒有被這樣的老師教導(dǎo)過，要有雄心壯志，要心懷天下，要干大事。但老師們都忘記了，這個世界其實是由普通人構(gòu)成的。普通人把普通事做好了就是不普通，他們所做的普通事也就成了大事。 包括這個老師自己，她也是一個普通人，包括她的教書育人，也就是普通的事。只有把普通人做好了，把普通事做好了才了不起。 三毛的志愿在拾荒者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游走玩耍，如同快樂的小鳥，是不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誰在乎一個拾荒者的樣子呢？呼吸新鮮空氣，這與三毛的身體有關(guān)。垃圾堆里能不能撿出來好東西，與三毛的探險有關(guān)，也與后來一個作家的創(chuàng)作有關(guān)。 老師之所以這么做，還有來自內(nèi)心的鄙視鏈，那就是拾荒者是低等的、下賤的人，讀書是要做高等人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怎么能與拾荒者相提并論呢？ 三毛還寫過一個《吹兵》。有一天三毛上學(xué)的路上，因為穿著一件紅衣服，被一只瘋牛追趕，一直追到校園里。所有人都躲起來，但三毛還被逼著值日。拿著水壺去灌熱水。水壺是空的，三毛可以跑。但水壺灌滿了，三毛就不能跑。 聽到背后傳來的呲呲聲，三毛嚇?biāo)懒?，但不是瘋牛，而是一個來自四川的啞巴軍人，是個“吹兵”。他保護(hù)著三毛，陪三毛把水壺送到了班級。有了這個生死之交，三毛與啞巴軍人成了好朋友。三毛教他 “炊兵”的“炊”，但啞巴軍人不會寫，總寫成“吹”。 炊兵的孩子也與三毛差不多大，炊兵幫著三毛提水、送她芭蕉葉子、陪她玩蹺蹺板。這是三毛人生第一段友誼。 后來老師家訪了，問三毛啞巴有沒有對她不軌。老師還很兇很兇的對三毛說：“如果明天再跟那個兵去做朋友，老師記你大過，還要打——?！?/p> 啞巴后來要走了，臨走送了三毛一大盒牛肉，還有一個地址。但老師當(dāng)面把地址撕毀了，把牛肉喂狗了，還警告三毛不允許出門去。三毛哭著對啞巴喊，“不要怪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nbsp; 但啞巴是聾子，這一切都不會被聽見。三毛校園時代唯一的一段友誼被扼殺了。除了防止啞巴不軌，更重要的是啞巴是一個炊兵，是一個燒飯的，與拾荒的差不多，都是在鄙視鏈的最低層。 毛毛雨完全把三毛活出來了，這是她的院子一角 國文老師不是一個好老師，數(shù)學(xué)老師更無聊。三毛熱愛文學(xué)，但沒能在國文老師那里占到便宜。因為嚴(yán)重偏科，在數(shù)學(xué)老師這里就倒霉了。 數(shù)學(xué)老師一直罵三毛是頭豬。三毛也是有自尊心的人，既然數(shù)學(xué)老師如此羞辱自己，她就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并不是低能。三毛通過背誦連續(xù)考了幾個高分。但老師突然襲擊，讓三毛把做過的試卷重做一遍。三毛露餡了。 數(shù)學(xué)老師把三毛叫到講臺上去，當(dāng)著全班同學(xué)的面講：“我們班上有一個同學(xué)最喜歡吃鴨蛋，今天老師想再請她吃兩個?！闭f完，用蘸飽墨汁的毛筆在三毛眼睛周圍畫了兩個大黑圈，然后叫三毛“轉(zhuǎn)過身去讓全班同學(xué)看一看”。 在同學(xué)們的爆笑聲中，數(shù)學(xué)老師似乎意猶未盡，于是她命令三毛頂著這兩個大鴨蛋圍著學(xué)校走廊走一圈。三毛還是個孩子，自然無法違背老師的意愿。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情對三毛造成了極大的刺激，后來她在回憶中這樣講述相關(guān)： “我僵尸般地走了出去，走廊上的同學(xué)先是驚叫，而后指著我大笑特笑，我，在一剎那間，成了名人。我回到教室，一位好心的同學(xué)拖了我去洗臉，我沖臉時一句話都沒有說，一滴淚都沒有掉?！?/p> 當(dāng)天回家，三毛沒有告訴父母自己在學(xué)校受了這樣大的精神刺激和侮辱。晚上，她躺在床上拼命地流淚。這件事的后遺癥直到第三天才顯現(xiàn)出來：早晨去上學(xué)，走到走廊看到自己的教室時，三毛立刻就昏倒了。接著，她的心理出現(xiàn)了嚴(yán)重障礙，而且一天比一天嚴(yán)重，以至一想到自己要去上學(xué)，便立刻昏倒失去知覺。 三毛小時候又敏感，又倔強(qiáng) 一年后，三毛的逃學(xué)被她父親知道，父親自覺愧疚，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女兒，于是試圖給她轉(zhuǎn)學(xué)，但三毛的心理創(chuàng)傷實在太大，她根本不想去學(xué)校。期間三毛還有一次自殺行為，幸好母親發(fā)現(xiàn)及時，三毛被救了，父親決定讓三毛休學(xué)在家，并且擔(dān)負(fù)起了三毛7年的教育。 聽小群姐說，三毛休學(xué)大概過了將近一年，三毛的幾個兄弟姐妹都不知道?？梢娙改傅膫ゴ?。他們?yōu)榱吮Ｗo(hù)三毛脆弱的心靈，獨(dú)自承擔(dān)起了狂風(fēng)暴雨的打擊。 第二，家庭是一個牢籠 我們總以為恨是一種牢籠，卻往往忽略愛也是一種牢籠，愛與恨作為一種極端的感情，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何其芳在《歡樂》一詩中寫道：歡樂是什么？ 是不是可握住的，如溫情的手？ 可看見的，如亮著愛憐的眼光？ 會不會使心靈微微地顫抖， 或者靜靜地流淚，如同悲傷？ 歡樂竟然要用悲傷來表達(dá)，而且非悲傷還無以表達(dá)，這就是情感一旦達(dá)到巔峰狀態(tài)，相反的情感表現(xiàn)卻出奇一致。三毛父親陳嗣慶在傾城的序言《女兒》開頭就這樣寫道。 “我的次女陳平是一個先天條件極度貧乏的孩子。在她二十歲以前，無論健康、脾氣、觀念、敏感、任性和自棄，都是少見的。在她少年的時候，她的母親和我這個做父親的，可以說，因為家中有這樣一個剛烈孩子，過的是心靈上倍受欺凌的苦日子。那些年她常常要出事，使得我們?nèi)杖找挂股钤诳謶掷?。寫到這兒，回想起那一段歲月，仍然感到想痛哭的沖動?！?/p> 注意三毛父親的用詞，一是日日夜夜，二是恐懼，三是備受欺凌，四是苦日子，以至于至今回想那段歲月仍然有想哭的沖動。 再看三毛的母親。在三毛寫自己弟弟《他》的文章中，有一小段，看了驚心動魄。 “我回家后并沒有對母親說什么，那幾年，母親稍一緊張就會極輕微的搖擺她的脖子，那種不自覺的反應(yīng)，看了使人心酸。我深信，她的這種毛病，是因為女兒長年的不肯上學(xué)和陰沉的個性造成的?！?/p> 一切傷害都是互相的。三毛對父母的感受則是。 在《愛和信任》中，三毛寫道：最怕的人，是母親。多年前，當(dāng)我第一次回國，單獨(dú)上街去的時候，母親追了出來，一再的叮嚀著：“綠燈才可以過街，紅燈要停步，不要忘了，這很危險的呀！” 當(dāng)時，我真被她煩死了，跑著逃掉，口里還在悄悄的頂嘴，怪她不肯信任我?？墒钱?dāng)我真的停在一盞紅燈的街道對面時，眼淚卻奪眶而出?！皨寢專也皇遣粫?，我愛你，你看，我不是停步了。” “回想起來，每一度的決心再離開父母，是因為對父母愛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母親看我吃，她便快樂無比。我便笑稱，吃到成了千臺斤的大肥豬而死時，她必定在咽氣之前，還要灌一碗?yún)氯ィ檬顾膼?，因為那碗湯，使我黃泉之路走得更有體力。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三毛自然是壓抑的。在《一定去海邊》中，三毛寫到： “父母家的日光燈總也開得慘白白的，電視機(jī)不肯停，橄欖綠的沙發(fā)使人覺得眼皮沉澀，母親除了永無寧日的叫人吃吃吃之外，好似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表達(dá)她的愛。 菜總是豐盛，眼睛是滿的，四周永遠(yuǎn)有人和聲音，餐廳里那張土黃色的地毯是悶熱黃昏午睡時醒來的沉，在溫水里慢慢溺死的那種悶。” 三毛在《說給自己聽》中，有這樣一段?！澳愀卸?，你念舊，你回家后的柔弱，正因你不能忘記曾經(jīng)在你身邊伸出過來的無盡的同情和關(guān)愛的手，你期望自己粉身碎骨去回報這些恩情，到頭來，你忘了，你也只是血肉之軀，一個人在愛的回報上，是有極限的，而你的愛，還不夠化為蓮花?！?/p> 狄德羅說，感恩是一種負(fù)擔(dān)。尤其是對三毛這樣敏感的人來說。父母付出越多，越是無微不至，她的壓力和反抗就來得越強(qiáng)烈。 大家正在暢聊三毛的愛恨人生 第三，身體是一個牢籠 三毛自小就疾病纏身。在《親愛的婆婆大人》中三毛寫道：“你不必在十二月初發(fā)盲腸炎、疝氣痛、胃出血、支氣管炎，或閃了腰、斷了腿這種苦肉計，本人都一一試過，等到十二月二十日，你照樣會提了小箱子，被大丈夫背后抵住小刀子上飛機(jī)，壯士成仁去也。” 我們發(fā)現(xiàn)，其他的病都是急性病，這其中最折磨人的就是支氣管炎，這是一種極其難熬的慢性病。鄧麗君患的就是這種病。后來應(yīng)該也是死于這種病。我猜想三毛所患的就是這種病。 回頭看前文我所說的三毛《我的志愿》。無論三毛說要做拾破爛的，或者是做小販，她的第一感覺就是能夠呼吸到新鮮空氣。 在《愛和信任》中，三毛又說：“當(dāng)我看見父母家的窗外一片灰色的公寓時，我的心，常常因為視線的無法遼闊和舒暢，而覺自由心靈的喪失和無奈?！?這些下意識的心里感受，都是支氣管炎患者的心理。所以身體也構(gòu)成了三毛的牢籠。 那么，問題來了，有了這三個牢籠，如何戰(zhàn)勝？ 戰(zhàn)勝牢籠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躲避。把自己全部包裹起來，這就是自閉癥。三毛在1986年所寫的《生之喜悅篇》里回憶當(dāng)時“是因為不能適應(yīng)學(xué)校生活，內(nèi)心焦慮逐日俱增所致而自殺”。雖被及早發(fā)現(xiàn)，但她從此患了嚴(yán)重的心理疾病——抑郁癥。她的性格已變得扭曲成病態(tài)，她再也不肯到學(xué)校去，越來越怕接觸外面的世界，怕接觸所有的人。 她好像給自己穿上了無形的盔甲，并在周圍筑起無形的堡壘，以防止他人再進(jìn)犯到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來。為了把自己更加嚴(yán)實地“封閉”起來，她還在自己的閨房外面加上了鐵窗，門內(nèi)外加了鎖，高興時把它們打開，不高興時就把它們?nèi)挎i起來。這種自我封閉的生活整整延續(xù)了七年，直到十九歲，她才又慢慢地重新接觸社會。 在這個過程中，三毛遇見了三位好老師。是這三位老師的努力，把毀掉的三毛又重新找了回來。好老師上天堂，壞老師不是走四方，而應(yīng)該是下地獄。 一種是打碎。我看《傾城》這部書，有一種特別大的感受。從《膽小鬼》開始，到《傾城》結(jié)束?！赌懶」怼分腥盗烁改?塊錢，但她那么懦弱，那么卑怯，那么輾轉(zhuǎn)不安。不敢睡午覺，不敢洗澡，以至于滿臉發(fā)燒，家人認(rèn)為她生病了去看醫(yī)生。連醫(yī)生都認(rèn)為她生病了，給她開了藥。最后還慫了，去了媽媽房間，然后告訴媽媽錢在床的縫隙里。 但到了《傾城》中，因為一個眼睛很深很深的軍官對自己默默的幫助，她瞬間沉淪。臨上車的時候，她竟然對東德軍官狂叫：“你跟我走！”東德軍官說：“不可能，我有父母，快上?！薄拔伊粢惶炝粢惶?，請你請你，我要留一天！”我拉他的袖子，“呀！死好了！反正什么也沒有！”這是多么勇敢，多么飛蛾撲火，多么歇斯底里。但這都是同一個人，但她完全打碎了。 三毛的打碎，是一種逼迫自己的顛覆，在幾個方面表現(xiàn)最為明顯。 一是大膽追求愛情。 晚會結(jié)束的時候，三毛把大才子舒凡叫出來。用美麗的大眼睛逼視著他，說：“看我的眼睛！”舒凡的目光躲躲藏藏。 三毛不由分說，從舒凡的口袋里拔出筆，命令舒凡，“伸出手來！”舒凡乖乖地伸出手。三毛在他的手心里寫下自己的電話。說：“給我打電話?！比缓箢^也不回地走了。那個晚上，三毛等到了電話，初戀就這樣擁抱了三毛。 其實，三毛長得并不好看，更談不上美。我曾和張校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問張校，如果你是舒凡，這個電話你打不打。他說肯定打。他問我，我說我也會打。因為不管這個女生長相如何，尤其是女生長得不好看，那么就更不敢辜負(fù)，傷害別人自尊。結(jié)論是女孩在追求愛情的過程中，一定要勇敢，女生一旦勇敢就會無往不勝。 二是大膽追求公平。 三毛曾在其作品《西風(fēng)不識相》中講述了她在西班牙留學(xué)的經(jīng)歷：三毛謹(jǐn)記父母的教導(dǎo)，無論別人找她幫什么忙，都滿口答應(yīng)?？删褪沁@樣“凡事忍讓”的態(tài)度換來的是舍友得寸進(jìn)尺的欺凌：“三毛，我很忙，幫我洗下床單?！薄叭?，屋子臟了，你怎么還不打掃？” 忍無可忍之下，三毛終于爆發(fā)了，在一次室友在她床上喝酒打鬧時，三毛抓著掃把，狠狠掃過去。三毛不理會，不道歉，不懺悔，但所有人卻反過來對她好，尊重她。把父母那一套“處處忍讓”的標(biāo)準(zhǔn)扔掉，世界卻變成了另外一幅樣子。這又是一個顛覆。 三是大膽追求自由。 三毛常常說，“生命不在于長短，而在于是否痛快地活過?！比顒尤酥帲驮谟谒砩霞耐兄芏嗳怂暮Ｆ吹膲粝?，以及身體力行實現(xiàn)夢想的勇氣。三毛的筆下，天空，大海，沙漠，這些無邊無際的疆域，是三毛最熱愛的地方，因為這些地方?jīng)]有牢籠，沒有束縛，只有自由，浪漫，愛和狂想。 三毛還有一點(diǎn)很可愛，她自己幸福了還不夠，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還要《送你一匹馬》（三毛著）。為什么要送我們一匹馬？因為馬馳騁天下，在草原上呼嘯奔馳，越過清清的溪流，馬蹄聲聲，夢想綿延，馬的夢想永遠(yuǎn)是前方，這是自由奔放的象征，也是流浪者最后的歸宿。但流浪不是三毛的目的，尋找夢中的橄欖樹才是。 在三毛的大膽顛覆之下，我提醒大家千萬不要忽略了三毛的一篇文章：《一生的愛》。 三毛因為在單杠上練倒立，鼻子流血了。被駐校軍官看見了，就帶她到房子里去洗臉。在他房間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畫像，三毛這樣寫道： “軍官給我洗臉，我站著不動。也就在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的三夾板墻上，掛了一幅報紙那么大的素描畫。畫上有光影，是一張如同天使般煥發(fā)著一種說不出有多么美的女孩子的臉——一個小女孩的臉。那一瞬間，透過一張畫，我看見了什么叫美的真諦。我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哪里，只是盯住那幅畫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看到那張臉成了自己的臉?！?/p> 后來，三毛多次去看，她如癡如醉，完全沉迷在這個圖畫中。美穿越了她的靈魂?！耙彩且粋€下課后的黃昏，我又去了那窗口。斜陽低低地照著已經(jīng)幽暗的房間，光線貼在那張微笑著的臉上。光影不同，她的笑，和白天時的也不同。我戀著她，帶著一種安靜的心情，自然而然滴下了眼淚。 那時候，我覺得自己也美，只有藝術(shù)家才懂的一種美?！?/p> 她還夢想，畢加索一定不能死，一定要等自己長大，嫁給他。后來畢加索死了，但三毛卻并不難過。因為畢卡索的死，教化了她藝術(shù)不死的真諦。原來，藝術(shù)本身，是脫離死亡存在的。死亡，并不恐懼。 我恍然明白了三毛后半輩子顛覆的重要原因。之所以最終能夠走出來，是因為三毛的自我發(fā)現(xiàn)和自我確證。自己并不是一個丑小鴨，自己是美的，只有藝術(shù)家才懂得的一種美。如果藝術(shù)是不死的，那么美也不會死。 這是三毛能夠顛覆的勇氣，可能也是她能夠從容赴死的緣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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