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葡萄樹）

那些在時光中改變或留下的

昨天朋友來家小坐，出門送他時，經(jīng)過小區(qū)外一條小路。他說以前幫我們遛狗時，就走這條路。

心中有根神經(jīng)疼了一下。他說的狗狗是我家名叫小豬的狗狗。十九歲那年冬天離世，埋葬于老家院子的棗樹下。

時光在不經(jīng)意間慢慢走著。看似波瀾不驚的日子里，總有一些東西在悄然改變。有些改變深藏于心，有些改變渾然不覺。

每年到這個時候，院子里的葡萄樹都會發(fā)芽。我曾在無數(shù)個日子，看著葡萄樹的嫩芽慢慢長大、舒展?？粗咸烟倥郎洗皺?，看著葡萄開出細細密密的花，直到結出米粒大小的葡萄，最后在葡萄由綠轉紅，由紅轉紫時候，迎來生命中一個又一個秋天。

去年深秋，我們把葡萄樹移到院子外面，院子鋪滿大理石。昨天我去看那棵“被搬家”的葡萄，雖然在背風處，卻一個葉芽沒有。葡萄樹安靜地站立，像一個沉默的老人。我不知道它經(jīng)過一個漫長的冬天，會不會在春日陽光中醒來。我甚至懊悔因為我們的一個決定，讓枝繁葉茂的葡萄樹遭遇劫難，我們看似小心翼翼地挖出時，傷及的那些根須，也是葡萄樹身體的一部分啊！

我們總是在自以為是地解決問題。我們以為我們很懂，卻在很多時候好心做壞事。我們沒有放過一棵快樂生長的葡萄樹，也一樣在這個秋天再也吃不到甜美的葡萄。我們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代替一棵葡萄樹的存在，卻成為扼殺一棵葡萄樹的劊子手。

人類和大自然的關系，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我們送朋友去公交車站。一路走一路聊天。

我說，這幾年悄然改變的事情還挺多的哈。

比如，幾年的時間里，我的棟兒大學畢業(yè)、工作、結婚，還有接下來的新角色。我從單身母親的角色，成為人妻，婆婆，以及接下來的奶奶。

這些改變里有生命的欣喜，也有偶爾的不知所措。我在為這些改變忙碌著，我既接受命運的安排，又感嘆時光流逝。那些歲月中的我們，那些光陰的故事，都在這些改變中被銘記或遺忘。而幸運的是，我們還是我們。

五年前，打算離開榮成時。我跟我姐承諾，兩個月回去一次。第一年，我做到了。任何理由都成為我回去的理由，我在一個個日子奔赴。接下來的幾年，世事變遷。很多無奈，很多牽絆。我的心思在至親的幾個人那里牽絆。我都想見到，可我分身乏術。我的承諾在現(xiàn)實面前一次次擱淺，終究讓自己成為那個失信的人。而這樣的失信，本非所愿。

幾年前，一年前，或許更短的時間里。我們的生活被什么改變著？

身強力壯的你，也許被突然淬不及防的病痛打敗了。一切都亂了章法，你不想被擊垮，卻無奈無助，只能在盡力后聽天由命。

曾經(jīng)相愛的深愛的你們，走著走著就散了。握緊的手，明明還有彼此的溫度?？梢晦D身，就消失在人海。再回首，已是物是人非，行同陌路。

我們以為永遠不會老去的雙親。忽然一天發(fā)現(xiàn)他們白了頭發(fā)，步履蹣跚。讓我們小時候“仰望”的身高，怎么突然矮了一截？他們光滑的皮膚呢？他們明亮的雙眸呢？他們“無所不能”的勇敢呢？

我們想做命運的強者，卻終究輸給時光。

兒時玩耍嬉戲的水塘都被垃圾填滿了。那里曾經(jīng)是我們夏天的天然澡堂，冬天天然的溜冰場。那些垃圾覆蓋了多少無憂無慮的日子，覆蓋了多少天真無邪的笑聲。那些水塘里，冰面上，快樂的少年，都去哪里了？又有誰記得那些快樂的時光和時光中的我們？

村子中間有一條長年流動的溪水。雨天水位增高，大人孩子都會去洗衣服。那是雨后盛大的聚會，是我們濕漉漉的樂園。不知哪天溪水干涸，那條溪水流經(jīng)的路上蓋了房屋。誰家住著這條道上的房子，有沒有半夜聽到潺潺流水聲？有沒有聽到曾經(jīng)那些大人孩子的歡笑聲？

那些改變是時光中的必然，還是我們在大自然面前的一時糊涂？

我們到達公交站點。發(fā)現(xiàn)路牌換了。我們這一站，改掉原來的名字，換成“梧桐公園站”。

又是一個改變。

五年前小區(qū)前面是一片空地。忽然一天圈地造園。只覺得各種機械車輛忙碌一年多的光景。開放時，一座小小公園建成了。公園的樹木從瘦弱單薄到逐漸蔥郁。我們也在不知不覺中走過生命一個又一個新的開始。

梧桐公園沒有幾棵梧桐樹。曾經(jīng)老家的院子里種滿梧桐樹。

“家有梧桐樹，自有鳳凰來”。這是很早從父親嘴里知道的。小小的我，不懂其中意義。我的理解鳳凰就是美好。家里種了梧桐樹，家里就有美好事情發(fā)生。每年夏天，梧桐樹會發(fā)出嫩苗。嫩苗長成帶著白色絨毛的大片葉子。夏日雨后，我們在雷雨聲中度過清涼的午后。會在雨打梧桐葉的滴答聲中睡一個長長的午覺。梧桐樹會在某個溫暖日子開出淡紫色的花朵。梧桐花的底部有淡淡的甜。

而如今那個長滿梧桐樹的院子早已不見。那些在雨天中午沉睡的孩子，又在世間哪個角落繼續(xù)他們睡不醒的夢？

對于很久沒回故鄉(xiāng)的人來說，來自家鄉(xiāng)的每一個消息都是重大的新聞：高鐵通了、迎春開了、口罩摘了。我從朋友圈遠遠近近的消息里捕捉來自故鄉(xiāng)的消息。我在一次次聊天中肆意飆著鄉(xiāng)音。我知道這是故鄉(xiāng)留給我倔強的印記，那是我的榮耀，也是我心底永遠的朱砂痣。

有些改變是無奈的，而有些不想改變的是我內心認為最值得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