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在佛教價值觀的影響下,儒家價值觀開始衰落。韓愈為了復興儒家價值觀,便發(fā)起了一場復興儒學運動。韓愈,字退之,生于公元768年,卒于824年。河南河陽(今河南孟縣)人,因其先世居昌黎(今遼寧義縣),故世稱“韓昌黎”。其著作有《韓昌黎文集校注》和《韓昌黎詩系年集釋》,其中,《原道》、《原性》、《與孟尚書書》、《師說》、《進學解》、《讀荀》和《論佛骨表》等是體現(xiàn)其思想的代表作。
韓愈將復興儒學定義在復興儒學的性情說方面,他將以往的性情說細分為上、中、下三品。 “性也者,與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情者七?!薄俄n愈·原性》也許韓愈也受到佛教價值觀的影響,他也注意到人應該具有道德精神,而人最基本的道德精神就是人性善。但也許韓愈出身于儒的緣故,他便以儒家的五德,即仁、義、禮、智、信作為人性善,而不是佛教價值觀中所提倡的節(jié)欲、凈化靈魂等作為人性善。他還將五德與性情說相結(jié)合,賦予不同品的性、情以不同的道德含義。上品之性是與生就具有五德,因而是純粹的善;中品之性可善可惡;下品之性則不具備五種道德。而情的具體內(nèi)容是喜、怒、哀、懼、愛、惡、欲,不同品的情也具有不同的道德含義。情的上、中、下三等與性的上、中、下三品一一相當。上品的性對應于上等的情,中品的性對應于中等的情,下品的性對應于下等的情。上品的情喜怒哀懼愛惡欲都表現(xiàn)得恰到好處,符合道德原則。中品的情有過與不及,但合乎道德原則的要求。下品的情則不符合道德標準。韓愈認為,除了中品之性外,上品和下品都是不可改變的。從上可見,韓的性情都是有善有惡的,既不同于荀子的性善情惡說,也不同于董仲舒的性三品說。
再有,大乘利他主義價值觀,又使儒者認識到個人的好是小愛。社會應該具有普遍的好,也就是必須有大愛,而“利他”就是大愛、普遍的好。韓愈也許認為仁是有差等的愛,是小愛。由此,韓愈又重新定義了仁義,他將仁定義為泛愛大眾,義定義為適當?shù)男袆樱者@個方向去做就是道,自我具備仁義而無須外求就是德,而改變了孔子的仁是親親的主張,使仁具有了利他成分。 “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于外之謂德。”——《韓愈·原道》韓愈的學生李翶提出了與韓愈不同的性情說。
李翶,字習之,生于公元772年,卒于公元841年,唐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人,一說為趙郡(今河北趙縣)人。著有《李文公集》,其中《復性書》三卷是其思想的代表作。他繼承了荀子性是善,情是惡的主張?!靶詿o不善”;“情本邪也,妄也?!薄独钗墓托灾小贰叭酥詾槭ト苏?,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皆情之所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過也;七者循環(huán)而交來,故性不能充也。”——《李文公集·復性上》而情由性生, “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動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李文公集·復性上》
佛教哲學中的瑜伽行派認為人們在各種相互矛盾的事物中做判斷,由此引起了爭論,使心靈不得安寧。而為了得到心靈的純凈,就必須苦行、靜坐和修心等,其具體的行動就是禪定。因為禪定是使心靈處于既無思想也無情感的沖動,又無積極的作為狀態(tài)。所以,哲學成為了一種根本性的心靈治療術(shù),成為了一種心教。也許在其影響下,李翶提出了除卻情欲的辦法就是弗慮弗思,李翶稱之為“復性”。復性就是使心靈處于寧靜的狀態(tài)。“弗慮弗思,情則不生;情即不生,乃為正思?!薄巴闇缦?,本性清明,周流六虛,所以謂之能復其性也?!薄独钗墓托陨稀匪€將心靈處于寧靜狀態(tài)定義為“誠”。 “誠者,圣人之性也,寂然不動,廣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行止語默,無不處于極也。復其性者,賢人循之而不已者也;不已則能歸其源矣?!薄独钗墓托陨稀?/h3>
眾所周知,宋代是一個科技文明發(fā)達的時代。也許由于科技的發(fā)展,而刺激了人們的欲望,人們也就喪失了許多優(yōu)良的品德。周敦頤為了改變?nèi)逭咦非笪镔|(zhì)利益的傾向,便要求人們嚴格控制欲望,由此而出現(xiàn)了節(jié)欲的主張。周敦頤認為一個人要成為圣人就必須無欲,無欲是修養(yǎng)成為圣人的條件。而一個人如果沒有了欲望,心靈便處于虛靜狀態(tài),在行為方式上也自然正直無私,就可以稱為圣人了。 “圣可學乎?曰:可。曰:有要乎?曰:有。請問焉?曰: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薄锻〞なW》
佛教價值觀注重人的道德精神問題,如佛教十善價值觀中就有不兩舌、不妄語等戒律,它起到建立人們誠實的作用。受其影響,周敦頤也許認識到儒家雖然一直提倡信,但人們普遍不遵守,以致存在著妄語等不誠實行為。由此,周敦頤提出人應該誠實,以誠實作為人應該具有的原初的善。 “誠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誠之源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誠之立焉。純粹至善者也?!薄锻〞ふ\上》而善惡之端見于“幾”,幾就是動之微。也就是說善惡是在人的行動中才出現(xiàn)。 “誠,無為,幾,善惡?!?——《通書·誠幾德》同樣,周敦頤也出身于儒,所以,他努力將儒家與佛教追求善相結(jié)合,試圖將佛教價值觀與儒家價值觀融合為一。如周敦頤以儒家價值觀來解釋個人的善,而混淆了道德與倫理的不同。 “性者,剛?cè)嵘茞?,中而已矣。剛善,為義、為直、為斷、為嚴毅、為干固;(剛)惡,為猛、為隘、為強梁。柔善,為慈、為順、為巽;(柔)惡,為懦弱、為無斷、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節(jié)也,天下之達道也,圣人之事也。”——《通書·師》
周敦頤也受到大乘佛教利他價值觀的影響,而重新定義了五常。他以愛釋仁,而改變了仁以血親為基礎(chǔ)的不足;義是合適的行動;理是禮,而改變了禮的等級思想。 “德,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守曰信?!?——《通書·誠幾德》張載也認為人性是純善無惡的。 “性于人無不善?!?nbsp; ——《正蒙·誠明》人性的至善是虛靜的。 “天地以虛為德,至善者虛也?!薄稄堊诱Z錄》張載還提出了道德形而上學意義上的絕對命令,認為無意為善才是真正的善。 “無意為善,性之也,由之也。有意為善,利之也,假之也。”——《正蒙·誠明》但張載未提出什么是惡,而是提出了天地之性和氣質(zhì)之性,當天地之性受到污染時就成為氣質(zhì)之性。據(jù)此看來,他似乎把氣質(zhì)之性當成是惡。 “形而后有氣質(zhì)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zhì)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正蒙·誠明》他還提出通過學習來改變了不好的氣質(zhì)。 “為學大益,在自求變化氣質(zhì)。”——《經(jīng)學理窟·義理》 “如氣質(zhì)惡者,學即能移。今人所以多為氣所使而不得為賢者,蓋為不知學?!薄督?jīng)學理窟·氣質(zhì)》
佛教是追求智慧的學問,要成佛首先就必須追問智慧。影響到張載也強調(diào)通過學習可以成為圣人。 “致學而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遣人?!薄墩伞でQ》與周敦頤將誠定義為善不同,張載將誠定義為信。信就是人們說話、做事表里如一。 “誠善于心謂之信?!薄墩伞ぶ姓?/h3>
再有,部派佛學時重視考察人的心理活動發(fā)生時的生理機制和外部環(huán)境條件,它認為人是肉體與心靈的聯(lián)合體。人之所以為人的最基本的因素是人的心靈,在心靈之外是人的諸如愛、惡、懼、怒等情感。情感是人的一部分,情感會將心靈引入歧路,而心靈能夠而且必須控制身體的運動。由此,佛教哲學對情感持一種懷疑態(tài)度,主張由心靈控制情感,以保持心靈處于寧靜狀態(tài)。也許受此影響,張載認為前期關(guān)于性情的討論中,遺忘了性情究竟位于身體何處的問題,由此提出了“心統(tǒng)性情”(《張載集·性理拾遺》),即是為性、情找到了一個本體。而心還具有道德判斷能力。 “茍此心之存,則此理自明,當惻隱處自惻隱,當羞惡、當辭遜,是非在前,自能辨之。”——《語錄上》此后,宋儒基本繼承了張載的認識。
二程也吸收了佛教關(guān)于人應該具有原初的善的認識,并認為原初的善是純善無惡的,只有當心動時才出現(xiàn)了惡,心動也稱為情。 “心本善,發(fā)于思慮,則有善有不善。若要發(fā),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薄逗幽铣淌线z書》卷十八“天下之理,原其有自,未有不善。喜怒哀樂之未發(fā),何嘗不善,發(fā)而中節(jié),則無往而不善。發(fā)不中節(jié),然后為不善。”——《河南程氏遺書》卷二十二上。但程頤不同意張載的心統(tǒng)性情說,而是認為情出于性。 “問:‘喜怒出于性否?’曰:‘固是’,才有生識便有性,有性便有情,無性安得情?”——《二程集·入關(guān)語錄》因此,人性便分為善惡兩種。 “人生氣稟,理有善惡,然不是性中無有此兩物相對而生也。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性也。”——《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而惡人之所以成惡,是人具有趨利的傾向。 “人茍不知命,見患難必避,遇得喪必動,見利必趨,其何為君子!”——《河南程氏遺書》卷十八。但有時他認為人性惡的原因就是因為善性受到氣的遮蔽。 “氣有善不善,性則無不善也。人之所以不知善者,氣昏而塞之耳?!薄逗幽铣淌线z書》卷二十一下。為了防了防止人們向惡,二程提出必須以理性的道德規(guī)則來節(jié)制它才會使人們實現(xiàn)善。并將理性的道德規(guī)則稱為天理,他認為人之為人就必須具有天理存在,否則不配做人?!叭酥詾槿苏?,以有天理也。天理之不存,則與禽獸何異矣?!?“人只有個天理,卻不能存得,更做甚人也?”——《程氏粹言》卷二
但也許由于欠缺概念性思維的影響,當時人們對于儒家價值觀沒有明確的定義,而是根據(jù)當時的實際情況給予有利的解釋。張載就是這樣認識的。 “天理者,時義而已?!薄墩伞ふ\明》二程開始定義什么是天理,將天理定義為儒家的倫理。也就是父子有親,君臣有義,長幼有序,夫婦有別,朋友有信等五倫。 “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薄冻淌线z書》卷五 “人倫者,天理也。” ——《程氏遺書》卷七 “上下之分,尊卑之義,理之當也,禮之本也,常履之道也。……下順乎上,陰承乎陽,天下之正理也?!薄吨芤壮淌蟼鳌肪硪欢?。程也重新定義了仁、義、禮等,但基本上繼承了周敦頤的認識?!叭收?,天下之公,善之本也”;“如何是仁?曰:只是一個公字?!?“順理而行,謂之義。”——《二程集》“視聽言動,非理不為,即是禮。禮即是理?!薄逗幽铣淌线z書》卷十五。
二程以天理當作是人之為人的基本要求,但卻導致了個人利已心與道德規(guī)范之間出現(xiàn)了矛盾,其具體表現(xiàn)就是天理與人欲的關(guān)系。“利可言乎?曰:人非利不生,曷為不可言?欲可言乎?曰:欲者人之情,曷為不可言?言而不以禮,是貪與淫,罪矣。不貪不淫而曰不可言,無乃賊人之生,反人之情!世俗之不喜儒以此。”——《原文》二程將天理與人欲之間的關(guān)系是對立起來,他認為如果放棄了人欲,就將恢復天理。也就是試圖用天理來統(tǒng)轄情欲?!安皇翘炖?,便是私欲”;“無人欲皆是天理”;“人之為不善,欲誘之也。誘之而弗知,則至于天理滅而不知反?!薄逗幽铣淌线z書》卷十五“人欲肆而天理滅矣”;“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滅私欲,則天理明矣?!薄抖碳と腙P(guān)語錄》由于天理涉及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它注重社會普遍的好。而欲望與個人有關(guān),它屬于個人的好。二程將此理解為義、利,而出現(xiàn)了利義之辨?!疤煜轮?,惟義利而已”;“義與利,只是個公與私也?!薄抖踢z書》卷十一。二程還以顏回作為放棄財富的代表,程頤認為“飯疏食飲水”本身沒有什么可樂的,其可樂之處是樂道。(《河南程氏遺書》卷十二)換句話說,程頤認為放棄欲望、追求智慧才是真正的價值所在。 “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和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論語·顏回》
---摘自《傳統(tǒng)哲學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