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濤

天寒地凍，何以驅(qū)寒？唯有澡堂。在奔波勞累了一天后，在寒風(fēng)瑟瑟的天氣里，對東臺人來說還有哪樣事比泡在熱氣騰騰的大浴池里更舒服？

如今，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盡管家中都有淋浴設(shè)備，街上也有很多高檔的“洗浴中心”，但傳統(tǒng)的魅力永遠常青，不少人還是喜歡到有過去韻味的浴室洗澡。臺城“八達城”浴室的水熱氣大，男女休息室分開，脫衣下池自由自在不要換大褲衩，上來擦身子的是過去那種燙干的熱毛巾，服務(wù)員都是從事浴室工作多年的老把式，加上換水及時，很受老澡客的歡迎。

愛泡澡的人有癮，就像每天吃飯喝茶一樣必不可少，一天不泡，四肢發(fā)皺，渾身起膩，說不出的難受勁。浴室里很多老客都是一天一個澡，不管刮風(fēng)下雨，烈日酷暑，每天必到。七十多歲的夏爹在“八達城”洗了十多年，每晚九點準時來報到，一泡就是個把小時。老客都愛洗頭池燙水，雖被燙得呲牙裂嘴，卻是滿臉的享受。下到浴池夏爹直奔頭池，先用毛巾洗擦身子適應(yīng)水溫，然后撲通一聲鉆進池水，像哪吒鬧海般在里面要上下?lián)潋v幾個來回，等燙過癮了再坐回池邊，讓騰騰的熱氣裊裊地熏著，讓滾滾的汗珠歡暢地淌著。這時夏爹周身紅潤，容光煥發(fā)。夏爹說，泡澡好處多，舒筋活血，消疲解乏，有一點小感冒只要在池里泡上幾泡，很快就好了。要想再舒服點，搓個澡敲個背，真的是快活如“神仙”啊。

也有不少老客，到浴室最大的享受便是美美地睡上一覺。六十多歲的尤醫(yī)生也是“八達城”浴室的?？汀Ｃ客砗攘硕尚【坪?，尤醫(yī)生會優(yōu)哉游哉地來到浴室，找一個角落的躺椅，先喝口茶抽根煙和衣小瞇會，然后再寬衣解帶下浴池。洗完了上來，又會鉆在大浴巾里美美睡上個把小時。尤醫(yī)生古道熱腸，侄子在浴室當差，他也不當自己是外人，下到澡池，發(fā)現(xiàn)水熱了冷了，馬上就聽他在里面扯著嗓子叫喊燒水的師傅“大池水嫌燙啦”“頭池再加把氣啊”……尤醫(yī)生是位牙醫(yī)，祖?zhèn)鞯氖炙?，“小廣東”牙科門診開在臺城西邊幾十年了，誰有個牙痛腦疼的，更是熱心指點。前幾日按摩的師傅小顧腮幫子腫得老高，夜里疼了都不能睡，晚上尤醫(yī)生來一看，“明天到我診所，要放膿?！钡诙煸賮砜葱☆櫟哪槪幌[了許多。再配合吃了尤醫(yī)生開的兩款消炎藥，沒幾天就好了。

有人說中國的民間信息集散地，一個是茶館，一個就是澡堂子。浴室的休息間分包廂和大廳。包廂清靜，大廳嘈雜，但老澡客們大都喜歡到大廳休息，圖的是人多熱鬧、氛圍活躍。泡好上來，喝口熱茶，吃個蘿卜，抽根香煙，通身舒泰。此時，幾個人甚至十幾個人便開始天南海北、天花亂墜起來，或說小城的陳年軼事，或言各地奇聞異事，或談國內(nèi)國際形勢……如百家論壇，如群英辯論會。在這些澡客中不乏能言善辯，知識廣博者。在某機關(guān)工作的小苗，三十來歲，每次來洗澡，未見其人已聞其聲，不但個性爽朗，而且老成練達，見多識廣，口齒伶俐，誰說個什么事，醫(yī)療的、體育的、歷史的……他都能發(fā)表自己的一番見解，侃侃而談，被大家譽為“上知五千年，下知五千年”。

老浴室人情味濃，泡澡上來四仰八叉，或躺或坐，有喝茶聊天的，有修腳捶背的，有閉目養(yǎng)神的，有的在不知不覺中就呼呼睡去，這時跑堂的會給你輕輕地蓋上一條大毛巾，你醒了，又立即遞上一個熱手巾把子。老澡堂就是這樣，沒有豪華的裝修，沒有時髦的陳設(shè)，講究的就是人情。這里也是見證孝親敬老、尊老愛幼的場所，霧氣氤氳的浴池里，爺爺抱著小孫子邊哄邊洗；淋蓬頭下，父子攙著年老體衰的長輩仔細擦洗，在這種老浴室是時常見到的畫面。這里還是一個高度“坦誠相見”的社交場所，不論貧富貴賤，不分地位級別，眾生平等彼此一樣，隨著熱水一泡，熱氣一蒸，家常一拉，再冰冷的人都會暖和，再冷酷的人都會軟化，進來之前咱不認識，出去的時候就成朋友了。

老浴室不僅是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地方，在這里不同職業(yè)、階層展現(xiàn)出的百態(tài)眾生相也是反映老百姓生活狀態(tài)的一面鏡子。走進溫暖舒適的澡堂，看著澡友們在熱氣騰騰的霧氣中往來穿梭，聞著氤氳空氣里夾雜著的各種香皂氣息，聽著那輕松的談笑聲以及間或響起“噼噼啪啪”的捶背聲……這一切在翻騰的熱浪水氣中匯成一幅安定和諧的美好畫面，如煙云繚繞的東海蓬萊仙境。誰說這不是一幅國家繁榮富強、百姓安居樂業(yè)、幸福祥和的民生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