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2  蘇州石刻星圖上可以看到的中國古代星象，中間的內(nèi)圓為恒顯圈，中間為赤道和黃道，外圈是恒隱圈，其上可以看到十二次的排序。馬驍昆根據(jù)原圖裝飾設(shè)計。

讓我們先從這部歷法的整體入手，尋找它與天文現(xiàn)象相關(guān)的基本框架，然后再看三陰三陽的天學(xué)來源。大家知道歷法是量度時間的科學(xué)，年月日的安排是歷法的基本要素，實際上就是對時間周期的研究與安排。從漢代天文歷法的演變中，可以了解到干支紀年源于歲星紀年。歲星紀年是用木星的恒星周期來紀年，漢代帛書《五星占》在對木星的觀測中發(fā)現(xiàn)，木星在恒星背景上運行一周所用的時間正好是12年，所以古人就把木星巡行的恒星背景劃分為十二次，一年走一次，以此來紀年，故稱木星為歲星。但是不久，隨著觀測精度的提高，古人發(fā)現(xiàn)木星的恒星周期不是整數(shù)12，而是11.92，如果長時間用木星紀年就會發(fā)生超次。于是就假想了一顆與木星運行方向相反的太歲，12年巡行一周。這就為不與天象直接相關(guān)的干支紀年埋下了伏筆，當(dāng)歲星紀年因超次而不用的時候，太歲紀年也就失去了實際的天象對應(yīng)，成為從歲星紀年到干支紀年的一種過度，最終在漢代的《歷術(shù)甲子篇》中開始了干支紀年。從這一過程中，我們可以了解到六十甲子的60年周期是與木星近12年的恒星周期有關(guān)的，但為什么要乘5呢？這還與土星的恒星周期有關(guān)，帛書《五星占》在對土星的觀測中發(fā)現(xiàn)，土星在恒星背景上運行一周所用的時間是30年，5年填2次，30年填十二次一圈，所以土星又被稱為填星。12與30的最小公倍數(shù)是60，所以六十甲子是與木星和土星的恒星周期有關(guān)的，從中可以看到古人是想建立一部時間周期更長的一部歷法。俗語“不要在太歲頭上動土”也許就是這部歷法的一句反話，其構(gòu)建用的就是土星在十二次上的運行，土星填次，星象上看不就是在太歲上動土嘛。

圖3 用晷儀測量冬至和夏至?xí)r太陽的出沒方位：通過位于中心的立表望向１線是冬至?xí)r太陽的落入方位，望向69線是冬至?xí)r太陽的升出方位；通過位于中心的立表望向19線是夏至?xí)r太陽的落入方位，望向51線是夏至?xí)r太陽的升出方位。圖中晷儀為現(xiàn)存于北京古觀象臺的復(fù)制品。

2009年我對西漢晷儀作了一點研究，后以《對晷儀的再認識》發(fā)表在《中國科技史雜志》2010年第4期。晷儀看上去非常簡單，但對它的功能作用卻有許多不同的說法，有人以為它是赤道式日晷，也有認為它是測定方向的儀器。晷儀上的大圓按百刻平均劃分，但卻只刻劃了69條線，空出了一個扇面，沒有刻線。因為赤道式日晷的刻劃線是等分的，所以大部分人以為晷儀就是最早的赤道式日晷。但又為什么不刻劃一個整圓呢？有人就去研究了刻線與漏刻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也就是從測量時間的角度來研究它。對于晷儀的研究，北京天文館的李鑒澄先生寫過一篇總結(jié)性的論文《晷儀——我國現(xiàn)存最古老的天文儀器》，對晷儀的出土、命名及其用途，做了深入和綜合性的探討。論文還根據(jù)古代文獻，否定了晷儀是赤道式日晷的觀點，認為：“晷儀是秦漢時期人們用以測定方向的儀器?！睘榱藚^(qū)別于日晷，改稱之為“晷儀”。

文中提出“以前大家都在問為什么晷儀面上要刻畫69條線呢？結(jié)果未能找到令人滿意的答案?，F(xiàn)在轉(zhuǎn)換一個問題：第1線為什么從58度處開始刻畫起呢？如果根據(jù)西方漢學(xué)家馬伯樂（Henri Maspero，1883~1945）的看法：‘晷儀在漢代主要用以測量日出、日沒時的地平經(jīng)度，也就是太陽出沒的方位。’那么我們可以根據(jù)晷儀的出土地點的地理緯度，以公元前100年的黃赤交角23°42′42″計算一下當(dāng)?shù)囟梁拖闹習(xí)r太陽的出沒方位角?！苯Y(jié)果發(fā)現(xiàn)第1線與第69線幾乎正與內(nèi)蒙古托克托城公元前100年冬至和夏至?xí)r太陽的出沒方位相對應(yīng)。由此斷定晷儀應(yīng)該是秦漢時期古人用來測量太陽升落位置變化，同時也能測定方位的天文儀器。如《考工記·匠人》篇中所言：“識日出之景，與日入之景，晝參諸日中之景，夜考之極星，以正朝夕?！?由此我發(fā)現(xiàn)在做古代天文研究時，有時現(xiàn)代人往往容易把古人想得太復(fù)雜了，原本簡單的事情給搞復(fù)雜了。

古人道法自然，取法于自然。五：金木水火土，六：風(fēng)熱濕火燥寒。從方位上看，五是東西南北中，那么六呢？《黃帝內(nèi)經(jīng)》中對于天地人的周期認為，地是五，天是六，女是七，男是八。最不容易解的就是六，所謂“天之道六六節(jié)?！?/p>

其中以“天道六六之節(jié)”來表述此為“因天之序，盛衰之時也?！倍沃^“六六之節(jié)”呢？注釋多 以“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中的“天以六六為節(jié)，地以九九制會；天有十日，日六竟而周甲，甲六復(fù)而終歲，三百六十日法也?！眮斫忉專鶄€六十日為一年。但嚴格說來尚余五又四分之一天。筆者以為若以“七衡六間”中的十二個中氣來解釋更為直接，從冬至起，大寒，雨水，春分，谷雨，小滿，為第一個六；然后夏至，大暑，處暑，秋分，霜降，小雪，為第二個六。此六六往返正為“因天之序，盛衰之時也?！彼陨w天說的“七衡六間”是一幅有關(guān)時間的圖像，不同于西方的空間幾何模型，七衡是12個中氣時的日道，也就是在地面上的中點看到的，太陽周年視運行的軌跡，也就是易經(jīng)復(fù)卦中“七日來復(fù)”的現(xiàn)象依據(jù)。

文中“移光定位”講的是立桿測影，沒想到三陰三陽也是從“立桿測影”的過程中建立起來的。用晷儀來看，“南面而待之”不是面南，而是站在晷儀的南面，少陽，陽明，太陽標定了太陽升起的三個點；厥陰，少陰，太陰標定了太陽落下的三個點。也就是外、中、內(nèi)三衡所標定的冬至、春秋分和夏至太陽升落的方位，故言“移光定位”。在這里找到了三陰三陽概念的原始含義，以此而觀“五運行大論”“六微旨大論”中的三陰三陽的上下、左右分位都是相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