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楚生卷

民國之后的海上印壇，來楚生的印風可謂熠熠生輝，無論如何也不會淹沒在當時眾多璀璨的星辰中，令人一望便知，一見鐘情。他是舊社會里的篆刻家，在民國時期已經(jīng)嶄露頭角，聲名遠播。他又是新中國的篆刻家，其晚年藝術日臻完美，爐火純青，進入物我兩忘的自由王國。他的篆刻得力于其出眾的書法繪畫造詣，是晚清以來繼吳昌碩、齊白石以后為數(shù)不多的集書畫印藝術為一身的藝術大師。他繼承傳統(tǒng)，于歷代篆刻經(jīng)典中尋找出路，并不斷演化前人經(jīng)典，形成了屬于自己的“來氏印風”，以致今人將其篆刻藝術奉為經(jīng)典。

來先生的篆刻，布局極具輕重、疏密之意，參差有致，奇趣撲人，刀法縱恣，英邁爽利。方寸之間，或樸茂渾穆、瑰奇雄勁，或峻利爽灑、雋拔險勁，無不個性獨具，自成一格。

刻近二吳風范，志我一生萍蹤

來楚生（1904-1975）

古穆深邃的古璽印風

長期以來，先秦古璽印以其大篆文字之難以把握，布局安排之難以捉摸，令不少印人望而卻步。但是，晚清以來凡在篆刻上大有建樹者，無不在古璽印的創(chuàng)作中“占一頭地”。

來先生獨特的篆刻風格，得力于古璽的古樸蒼秀。如“息交以絕游”一印，從章法上看是源于巨璽“都萃車馬”，文取大篆，是一方疏密對比明顯的朱文印。這方印的線條，不取古璽的細勁險峻而類漢磚文的粗獷厚重，顯得格外樸茂新奇，擬古而出己意，這從來先生許多印章中可以得到印證。

我們見到的“來楚生之璽”即為先秦古璽文字入印。這種趨勢在其早年就已經(jīng)初露端倪。

酣暢淋漓的將軍印風

來先生獨特的篆刻風格，也得力于漢魏六朝將軍印的酣暢縱逸。如“大處落墨”一印，粗看明顯是脫胎于將軍印，但細細分析，無論章法、刀法都有自己的特色。這方印章法很別致，“大處”二字皆取斜勢，而“落墨”二字卻較為平整，這半奇半平的章法一般很難統(tǒng)一，而來先生卻“不以平廢奇，不以奇廢平”，兩者巧妙結合。這方印的用刀淋漓縱橫，一氣呵成，深得漢鑿印精髓，印面的中部還輔之以敲鑿，令密處更密，與“大”字上部的大塊留紅，形成強烈對比，使此印在平衡中顯放蕩不羈之意。吳昌碩曾說“古人為賓我為主”，來先生是深解此意的。

靈動渾厚的二吳印風

來先生的篆刻在吳讓之、趙之謙、齊白石諸大家林立之際能另辟新徑，自成面目，這是最難能可貴的。錢君匋先生評曰：“來氏刻印七十歲前后所作突變，質(zhì)樸老辣，雄勁蒼古，未曾有。雖二吳（吳讓之、吳昌碩）亦當避舍……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能獨立稱雄于印壇者，唯楚生一人而已?！本齽壬撌乔∪缙浞值摹Ｍ砬逡詠?，吳讓之、吳昌碩的流利、渾厚一統(tǒng)印壇，但來先生“貴能深造求其通”，入古而出新，頑強地表現(xiàn)自己的面目。

“楚生一字初生又字初升”一印，無論是篆法還是章法均有明顯的吳讓之風格。

憨態(tài)可掬的肖形印風

來先生的肖形印是印林中的一枝瑰麗奇葩。他的肖形印題材極廣，除生肖、佛像、人像外，還有花卉、草蟲及故事、成語等，均筆簡意賅，神態(tài)畢具。他又能用漢畫像之法作新民歌刻，舊瓶新酒，極富有時代氣息。來先生的肖形印比之古肖形印，無論在形式、內(nèi)容上都有所發(fā)展，有所造詣。

來先生的肖形印運刀十分精到，如肖形豬，面部的立體感及身上的花斑，都以爽辣、肯定的幾刀刻成。而肥豬鬃毛的質(zhì)感，也衹是用點鑿而成，卻十分有神，頗具“頰上添毫”之妙。

來先生的肖形印既能繼承傳統(tǒng)，又能大膽創(chuàng)新。他常別出心裁地把全家生肖融于一印，稱為“闔家歡樂圖”，來先生能“食古而化”，他曾在一方印章的側款中說：“一家生肖合刻一印，古無是例，以古四靈印推而廣之，正不妨自我作古也?！?/strong>

他又說：“肖形印不求甚肖，不宜不肖，肖之甚近俗，不肖則離。要能善體物情，把持特征，于似肖非肖中求肖則得之矣。”論述簡明精辟。

安穩(wěn)妥帖的多字印風

“耳目康寧手足輕”一印，“耳目”兩字不硬求變化，而讓它兀兀自立，并都向上略提，而“康寧”兩字卻極為夸張，字形幾大于“耳目”的一倍，這樣強烈的對比，使此印頗具一種“現(xiàn)代感”。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一印的邊款曰：“陶淵明飲酒詩，壬子三月初升病胃?！笔悄陙硐壬呤畾q，胃病加重。在這樣的情況下仍舊能夠創(chuàng)作出此等佳作，令人動容。

以刀代筆的隸楷印風

來先生常以隸書的格局入印。漢隸的結體特征，就是表現(xiàn)在橫向上的舒展和縱向上的緊湊，筆勢向兩側伸展。例如下面這方“為人民服務”。

還有“橫眉冷對千夫指”。在方形的印面中，人為劃出三列，制造出木簡的格式，朱文線條猶如朱筆。

楷書入印，比起隸書入印而言難度更大，突破也更大。“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選用的文字風格在唐以前，文字敦厚，結體扁平，似在楷書完全成熟前，拙趣盎然。

富于變化的邊款藝術

來先生作為一名風格面貌極其鮮明的篆刻家，他的邊款藝術變化多端，靈巧別致，加上他在書法上的高超表現(xiàn)力，使得他的邊款藝術與他人迥異，自有勝人一籌處。

另外，我們還能見到他仿造六朝造像中的碑刻陽文的邊款，如來先生的一方佛像印的邊款“華紅壽山石鑿得真如妙色身”。

來先生不但出漢入秦，對秦漢印有獨特的見解，而且于明清諸印家都有研究、取法，并有自己的心得體會。他寫成《然犀室印學心印》，分印面、邊欄、疏密、綫條、深淺、章法、刀法、逼邊、款識、選刀、品式、擇石、停勻等十三則論述，語言簡練，不尚空談，皆有真知灼見。

“志在新奇無定則”，來先生的篆刻作品，直至晚年還在不斷地變化、求新，永不滿足停留于原來水準，所以能戛戛獨造，使作品具有無限的生命力。

以上文字由《海派代表篆刻家系列作品集·來楚生》前言《博彩眾長 自出機杼——來楚生篆刻藝術芻議》整理而成。

印作精選

范廠

（右）來（押）

（左）淋漓豁胸臆

（右）惜墨如金

（左）大刀闊斧

拙翁

葉豐之璽

狗（童）

荊鄂堂

然犀

《海派代表家系列作品集·來楚生》中包括

275方印章

74方原石

主編 童衍方

副主編 唐存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