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松河
《紅樓夢》有一個大觀園,大觀園有一個海棠詩社,海棠詩社有一個動人故事那就是香菱學詩,香菱學詩的最好導師就是林黛玉,林黛玉教香菱作詩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這套辦法雖然至今見仁見智,但對于當前學詩、作詩的愛好者來說,依然有重要的參考意義和應用價值。 香菱出身書香門第,可是她打小就因“禍起”而落難,流落街頭后被拐賣,輾轉被薛家買來當丫頭,最后被薛蟠看上做了侍妾。在封建家庭里,丫鬟、侍妾地位低下。香菱雖然羨慕小姐能詩善畫,但自己卻無權仿效。不過薛寶釵待她還不錯,乘其兄薛蟠外出做買賣之機,順便就把她帶進了大觀園,說是侍候自己來著,實際上讓她與姐妹們自由來往。 大觀園堪稱世外女性詩歌樂園。詩社由賈探春發(fā)起,旨在“宴集詩人於風庭月榭,醉飛吟盞於簾杏溪桃,作詩吟辭以顯大觀園眾姊妹之文采不讓桃李須眉。”香菱或許有詩香遺傳基因,“慕雅女雅集苦吟詩”,但她開始并不敢奢望加入詩社,只是想借空讓薛姑娘教自己作詩,薛寶釵卻數落她得隴望蜀,勸她安守本分為好,可香菱作詩心切,改求林黛玉賜教,沒想到林姑娘當仁不讓十分痛快地笑道:“既要作詩,你就拜我作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得起你。”香菱笑道:“果然這樣,我就拜你作師。你可不許膩煩的。”黛玉道:“什么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 林黛玉不愧是智慧女神,多少人望而卻步的詩詞創(chuàng)作難題竟被她短短的一席話就破解了。如果讓香菱考博士學位,林黛玉就是博士生導師,師生合作默契,保證一年出師,香菱吟詩三稿就畢業(yè)了,穩(wěn)穩(wěn)拿到了準入詩社的聘書。 現(xiàn)在,許多老干部想學詩、寫詩總感到太難,不是埋怨詩詞格律太過復雜,就是感嘆自己文化水平太低,幾經波折往往就自動放棄了。殊不知,《紅樓夢》中的小丫頭,只經過一年的苦讀苦練,居然成了紅樓詩人!現(xiàn)在的問題是:黛玉教香菱學詩成功的經驗真的有那么靈驗嗎? 我當過建鄴詩社的社長,我為軍休所內外講過詩詞創(chuàng)作課,也有一定的創(chuàng)作經驗,我的回答是肯定的。首先要破除一個誤會。黛玉非但沒有否定律詩的格律,反而十分尊重格律。她主張在掌握格律基礎上,“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也就是說,學寫詩猶如學書法,先要學楷書,然后學草書。如果楷書沒練好就匆忙練草書,恐怕就容易學歪了。只有熟練地掌握了格律,才能破格寫出出奇的好詩。這一點,許多人沒有讀懂林黛玉的“詩論”,只是一味強調破格,結果欲速則不達,得不償失,不倫不類。 誠如黛玉所言,詩詞創(chuàng)作其實并沒什么太大的難事。寫詩猶如下棋,所謂詩歌格律,就像下象棋、圍棋需遵從規(guī)則一樣,只要掌握了規(guī)則,就可以下棋了。許多老人并沒有多高的文化修養(yǎng),但下棋卻很厲害,說明他們并不覺得規(guī)則有多難。按照規(guī)則下幾次就會了,下多了,棋步自然活絡了,勝出的機會也就更多了。 其實,律詩的規(guī)則也并不難,只要會說普通話,學會拼音,記住律詩的平仄要領和用韻的規(guī)律,多讀、多背、多記名家好詩,學以致用,先摹仿,后自吟自唱多修改,久久為功,熟能生巧,好詩便脫口而出,您就豐收在望了。如果實在記不住平仄要領,查查學生字典和詩詞格律讀物就迎刃而解了。 當然,律詩最難在 “起承轉合”,特別是“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要求“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因為這是律詩創(chuàng)作最具創(chuàng)造性和靈活性的部分,也是詩人功力水平的用武之地和點睛之處。 然而,許多人誤解了林黛玉的“虛實”意思,這里的虛實之對不是語言學中的實詞與虛詞之對,而是哲學層面的“虛實”之對。例如,“白日依山盡”中的“盡”和“黃河入海流”中的“流”,前者消失了,后者還在流;“欲窮千里目”中的“窮”與“更上一層樓”中的“上”,前者空泛而后者具體,說白了,所謂虛實對立,就是對立統(tǒng)一規(guī)律在詩句中的體現(xiàn)。因此說,書中既不是林黛玉說錯了,更不是曹雪芹的“筆誤”,而是大手筆的大智慧的寫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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