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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村和杏花村酒
楊傳多
清明節(jié)下了一整天的雨，真?zhèn)€是“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但我沒有出門，所以難言“路上行人欲斷魂”。正好有時間，就再次學(xué)習(xí)了一下《清明》這首詩?！敖鑶柧萍姨幱?，牧童遙指杏花材”，一個“遙指”最是出神入化，從此造就了“杏花村”的詩酒意向。據(jù)說，這首詩剛出現(xiàn)時并不叫《清明》，而是叫《杏花村》，因此，這次就探索一下《清明》與杏花村和杏花村酒。
有人初略統(tǒng)計，全國現(xiàn)有20多個杏花村。誰是杜牧所指的杏花村呢，那真是眾說紛紜，各取所用。當代，因“杏花村”的經(jīng)濟價值，爭得最兇的是山西汾陽的杏花村和安徽池州的杏花村。山西汾陽杏花村說，汾酒與杏花村融為一體，說汾酒就是杏花村的酒，說杏花村就是指汾酒。安徽池州杏花村說，他們那里也釀酒，而且杜牧曾在池州任過官，沒有資料顯示杜牧去過汾陽。汾陽杏花村又舉出一例，杜牧自己就寫過《并州道中》一詩，但池州杏花村認為該詩并不可靠。
2000年，池州杏花村對古井遺址進行復(fù)建。一年后申請注冊了“杏花村”旅游服務(wù)類商標。此舉一出，立即招來汾陽杏花村的不滿，因為早在1957年，汾酒酒廠就已在酒類商品上注冊“杏花村”商標，后來被認定為馳名商標。此后的近十年時間里，兩地為了商標使用權(quán)及歸屬問題對簿公堂，多次的起訴、上訴，均是池州杏花村獲勝。媒體稱判決標志著杜牧筆下的“杏花村”一分為二，“酒”在山西，“玩”在安徽。
可見，杏花村各有各的歷史，也都是真實的存在。但每個杏花村的長遠歷史又基本無考，它究竟得名于何時，基本追溯不到唐宋那里去，汾陽杏花村那么著名，在唐時也只能查到郭柵鎮(zhèn)的記錄，就連民國初年杏花村的村民也只是傳說唐時叫“杏花塢”（1922年作家蕭湘的游記《詩人歌詠的杏花村》）。在沒有可靠資料的情況下，我們只要認真讀一讀《清明》詩，就知道“杏花村”字面的意思并不是村名，而是指杏花盛開的村莊。除杜牧詩外，晚唐其它還有三位詩人的詩中也出現(xiàn)過杏花村。許渾《下第歸蒲城墅居》：“失意歸三徑，傷春別九門。薄煙楊柳路，微雨杏花村。牧豎還呼犢，鄰翁亦抱孫。不知余正苦，迎馬問寒溫?！毖δ堋洞喝毡睔w舟中有懷》：“盡日繞盤飧，歸舟向蜀門。雨干楊柳渡，山熱杏花村。凈鏡空山曉，孤燈極浦昏。邊城不是意，回首未終恩?！睖赝ン蕖杜c友人別》：“半醉別都門，含凄上古原。晚風(fēng)楊葉社，寒食杏花村。薄暮牽離緒，傷春憶晤言。年芳本無限，何況有蘭孫?！焙翢o例外，這些杏花村都不是指村名。所不同的是，杜牧的杏花村與酒聯(lián)系上了，因它的朗朗上口和幽深的意境而廣泛傳播，使“杏花村”逐漸演變?yōu)橐环N詩酒意向。
根據(jù)歷代酒文化書籍的記載，古代汾酒釀造需要杏仁。宋人眾多的酒文字中，當以朱肱撰寫的《北山酒經(jīng)》最具學(xué)術(shù)價值，其記載竹葉青和羊羔酒的配方時多次提到杏仁：“杏仁曲，每面一百斤使杏仁十二兩”。明代高濂在其《遵生八箋》中也說到汾州羊羔酒的配方：“肥羊肉七斤，曲十四兩，杏仁一斤?！边@就意味著汾州酒坊附近自然會廣載杏樹。很有可能，杜牧《清明》詩流傳開后，汾酒中最知名的酒坊就被慢慢叫成了杏花村，時間在晚唐之后，甚至在南宋之后，因為學(xué)界認為《清明》詩很可能是“偽詩”，首見于南宋中期的《錦繡萬花谷》。
汾酒是起源于唐代以前的黃酒，南北朝時期著名的“汾清”應(yīng)該也是黃酒，只是過濾得更“清”，質(zhì)量上乘而已，在北齊酒色皇帝高湛的宣傳下更加出名了?！侗饼R書》載高湛在晉陽給在鄴城的侄兒康舒王孝瑜寫信說：“吾飲汾清二杯，勸汝于鄴酌兩杯?！?/font>
中唐李肇撰寫的《唐國史補》所載唐代名酒有：“河?xùn)|之干和、葡萄，郢州之富水，烏程之若下，滎陽之上窟春，富平之石凍春，劍南之燒春，嶺南之靈溪，博羅、宜城之九醞，潯陽之湓水，京城之西市腔、蝦蟆陵、郎官清、阿婆清。又有三勒漿類灑，法出波斯，三勒者，謂摩勒，毗梨勒，訶梨勒?！逼贩N之豐富令人稱奇，但汾清似乎已下架，唐時汾陽（即河?xùn)|）崛起的是“干和”和“葡萄”。
杏花村還生產(chǎn)一種羊羔酒，始于唐而顯于宋盛于元。《舊唐史》曾記載了唐太宗與大臣許敬宗的一段對話：“朕觀群臣之內(nèi)唯有卿賢，然有言卿之過者，何也？”許敬宗答道：“春雨如膏，滋生萬物，農(nóng)夫喜其潤澤，行人惡其泥濘；秋月如圭，普照四方，佳人喜其賞玩，盜賊惡其輝光。天地大尚不能盡遂人愿，何況臣乎？臣無羊羔美酒，焉能調(diào)其眾口？”可見唐時羊羔酒已很知名了。
宋人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的《宣德樓前省府宮宇》中記述了它的價格：“此一店最是酒店上戶，銀瓶酒七十二文一角，羊羔酒八十一文一角?！苯鞘鞘⒕迫萜饕彩橇烤?。元代李德載在《散曲》中云：“金樽滿勸羊羔酒，不似靈芽泛金甌””。明代王世貞則在《酒品》中贊道：“羊羔酒出汾州孝義等縣，白色瑩徹，如冰清美，饒有風(fēng)味，遠出襄陵之上?！标P(guān)于羊羔酒的功用，李時珍曾在《本草綱目》第二十五卷作過如是評價：“羊羔酒大補元氣，健脾胃、益腰腎?！?/font>
杏花村人與少數(shù)民族交往頻繁，他們對蒙古人的口味習(xí)慣非常熟悉，元時對羊羔酒的工藝進行了改革，酒的品質(zhì)更為獨特，深受蒙古人稱道，還出口到英、法等國。英國倫敦大英博物館現(xiàn)存一瓷制方酒瓶，一面描繪這樣一幅圖畫：柳樹下，一男一女正在翩翩起舞，旁邊有一公一母兩只山羊在悠然張望；另一面則是一男一女正要過橋，橋上立著一座牌坊，上面寫著'昇仙橋’三個大字，橋上方的天空中，有幾只仙鶴飛來飛去，橋的旁邊有一樹杏花；兩側(cè)則是一副對聯(lián)：“金蹬高跨芳草地；玉樓人醉杏花天?！本破可峡逃行踊?、又寫著“杏花”，應(yīng)該是開創(chuàng)了杏花村貼商標出口的先河。杏花村的羊羔酒在世界嶄露頭角，在海外揚名，到元末時，杏花村各酒坊所產(chǎn)之酒作為汾州府最重要的特產(chǎn)，幾成汾州府的代名詞，據(jù)說杏花村各酒坊的酒自此一律稱為汾酒，外銷時統(tǒng)一署名“山西汾酒”。
汾酒走向世界，晉商思想開放，到了十八世紀中葉，汾酒在俄羅斯開廠釀造，被俄羅斯人稱為“中國人的伏特加”，而晉商稱之為“北特加”。清末民初是汾酒的又一個大發(fā)展時期，工藝改進，產(chǎn)量上漲，質(zhì)量提高，1915年參加巴拿馬萬國博覽會奪魁，獲得甲等金獎，一舉躋身世界名酒之列。巴拿馬萬國博覽會全稱為“慶祝巴拿馬運河開航太平洋萬國博覽會”，是美國國會為了慶祝巴拿馬運河開航，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市召開的國際性大型博覽會。當時盛況空前，共有31個國家，20萬家展品生產(chǎn)廠和送樣單位參加，展品在農(nóng)業(yè)、工業(yè)、食用、園藝等11個陳列館分別展出。開幕的第一天，參觀人次達20萬，整個展覽期間參觀人次達1900余萬，是20世紀世界著名的國際博覽會之一。
汾酒是汾陽地區(qū)生產(chǎn)的酒的總稱，具體酒名很多，但無論叫什么名稱，元朝及之后，說到汾酒都可以叫杏花村酒，說到杏花村酒都可以說是汾酒。汾酒集團公司在宣傳資料中說汾酒曾經(jīng)有過三次輝煌：1500年前北齊武成帝高湛極力推崇，被載入廿四史，使汾酒一舉成名；晚唐時期，杜牧《清明》詩的千古絕唱使汾酒二次成名；1915年，汾酒在巴拿馬萬國博覽會上榮獲甲等金質(zhì)大獎?wù)?，成為中國釀酒行業(yè)的佼佼者。其實《清明》詩不僅使汾酒二次成名，更是使汾酒通過與杏花村的融為一體深入了人心。
當代，汾酒集團以“杏花村”為商標生產(chǎn)了很多個系列的酒，其中有一個系列直接就叫了杏花村，不知其品質(zhì)如何，當一嘗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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