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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閱讀的層面，《金剛經(jīng)》實在非常簡單，從頭至尾，不過是釋迦牟尼和須菩提的答問，而主線不過是釋迦牟尼兩次回答須菩提的同一個問題：如何可以達到最終的解脫？給了這個問題一個完整的答案：斷除了妄相和妄念，就可以徹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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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理解的層面，很多人覺得《金剛經(jīng)》很難懂。為什么很多人覺得難懂？原因在于《金剛經(jīng)》的革命性。釋迦牟尼回答須菩提的問題時，第一次的回答顛覆了這個世界上一切的“相”，認為不過是“妄相”；第二次的回答顛覆了這個世界上一切的“念”，認為不過是“妄念”。

一方面，對于人類感覺到的一切色相表示了質(zhì)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金剛經(jīng)里有一個很有名的偈：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意思是你所見到的一切，都不過是虛幻的假相。另一方面，金剛經(jīng)對于一切的觀念表示了質(zhì)疑，甚至對于金剛經(jīng)本身的觀念，也表示了質(zhì)疑：若有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

金剛經(jīng)所要破除的，一是妄相，二是妄念。所要引導我們的，是在任何時侯，不論遇到什么現(xiàn)象，都要明白這個現(xiàn)象不過是暫時的，都要追究一下這個現(xiàn)象的原因；不論升起什么念頭或想法，都要追究一下我們?yōu)槭裁磿羞@樣的念頭或想法，它從何而來？任何時候不要被眼前的形形色色以及各種成見所迷惑，要對真相保持覺知。不要活在盲目的信仰里，而是活在覺知里，活在“空”的境界里?！翱铡辈畈欢嗍欠鸾套钪匾母拍睢乃闹B開始，釋迦牟尼領悟到“緣起性空”的真理。而想要領會“空”的含義，就應當細細閱讀《金剛經(jīng)》。

幾乎可以說，《金剛經(jīng)》傳達了一個偉大的信息：存在是空的；而生命要圓滿，只有一條途徑：安住于“空”。

空？很多人好像明白，又好像很難明白。好像能夠說得很清楚，又好像很難說得清楚。很玄妙。這個“空”讓很多人覺得《金剛經(jīng)》很難。在這本書里，根據(jù)《金剛經(jīng)》的原文，對于“空”有一個分析。在這里，你首先要做的是，不要把“空”想得很玄妙，也不要急于為“空”去下個定義。

不妨回到最初，嘗試著把你的心空下來，把你的心想像成一間房子，里面裝滿了各種東西，所以，你會覺得很沉重，那么，現(xiàn)在，在閱讀《金剛經(jīng)》之前，把你房子里的東西全部清空，甚至把房子本身都清空，變得空無，以完全敞開的心態(tài)去閱讀《金剛經(jīng)》，也許，你會在閱讀的過程里慢慢明白《金剛經(jīng)》到底要說什么，更為重要的是，你會慢慢明白世間的秘密、生命的秘密到底什么。

不要指望著像其他的書籍那樣，會告訴你一個什么結(jié)論告訴你一個什么法則；金剛經(jīng)沒有任何結(jié)論，只是一種啟迪，一種指引，指引你徹底地自我解放，從一切的成見里解放出來。

所以，金剛經(jīng)所講的道理，也許只是三個字：不執(zhí)著。你只要做到了不執(zhí)著，對于一切的一切不執(zhí)著，你就能夠解脫。一部金剛經(jīng)，說的是為什么要不執(zhí)著，以及如何不執(zh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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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經(jīng)》影響巨大，從出現(xiàn)在世間，一直到此時此刻，不斷地啟發(fā)著無數(shù)的心靈走向覺悟的道路，走向自在的道路。六祖惠能本來不過是一個砍柴的樵夫，有一天往客人家里送木柴，偶然聽到有人在讀《金剛經(jīng)》，正好聽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那一刻，這句話神奇地擊中了這個目不識丁的樵夫的心，一下子讓他領悟到了另一種生活的可能。然后，他就辭別了母親，往北，去尋找一種靈性的生活。很多年后，這位樵夫成為一位覺者，在南華寺弘法，留下了一部《壇經(jīng)》，成為唯一一部出自中國人的佛經(jīng)，開啟了禪宗生機勃勃的源流。

如果不去誦讀《金剛經(jīng)》，不去領會并踐行《金剛經(jīng)》所指示的道路，那么，就不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佛教徒。學佛，修行佛法，《金剛經(jīng)》是必須的功課。但對于普通人，對于那些不一定想要成佛的人，《金剛經(jīng)》有什么意義呢？

嘗試著不去思考“空”啊“出世間”啊這些深奧的佛學概念，只是把《金剛經(jīng)》作為普通的讀物，用普通人的心態(tài)去閱讀，甚至只是隨意翻閱一下，嘗試一下，你一定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啟迪，你一定會意想不到，這部名為佛教根本大法的《金剛經(jīng)》，其實講的道理并不空靈邈遠，而是句句契合日程生活里的瑣碎人生。

《金剛經(jīng)》全篇，是對于須菩提同一個問題的追問。須菩提的問題不是一個一般的問題，不是諸如“今天天氣怎么樣？”“怎么應付今天的面試？”這樣的具體問題，而是一個終極性的問題，一個關(guān)于解脫的終極性問題。

這種提問的方式給你一個啟示，那就是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要被每天瑣細的日常問題淹沒，每天不假思索地按照社會為你設定的道路前行，而是應該經(jīng)常抽身而出，停下來，哪怕只是片刻，問問自己：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嗎？這個問題蘊涵著生命最基本的問題：我來到這個世上，不是僅僅活著，而是創(chuàng)造，我想要創(chuàng)造什么呢？我能夠創(chuàng)造什么呢？或者通俗地說：我想要做什么呢？我能夠做什么呢？

只有把這個問題想清楚了，無論你做什么，無論結(jié)果如何，你都活出了你自己的韻味，當有一天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不會有任何遺憾，因為你已經(jīng)做了你想做的，做了你能夠做的。假如有什么成功的法則，那么，這就是最基本的成功法則：追問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然后，你就有什么樣的人生。大部分人之所以充滿挫折，充滿焦慮，那是因為他們從不徹底地追問，至死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至死沒有去做自己想做的。

叔本華說得好：我們可以做我們想做的，但我們不一定能要我們想要的。所以，自由的人生，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就真的去做了。活著，如果有什么意義，那是你實實在在做了一些什么，做了一些你自己想做的東西。如此而已。

《金剛經(jīng)》全篇，是對于一個問題的回答，但并非結(jié)論式的回答，而是提問式的回答，回答的過程，不斷提出問題，在提出問題中讓你思考。也許你對于《金剛經(jīng)》里的佛理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金剛經(jīng)》在講述佛理的過程里，展現(xiàn)了一種質(zhì)疑式的思維方式。這是一種有益的啟示。試著帶著問題去生活，帶著反思去生活，帶著質(zhì)疑去生活，你就會漸漸走向智慧的道路。

質(zhì)疑會開啟你的洞察力。不論看到什么，都不輕易下結(jié)論，不論什么方法，都不輕易去迷信。而是如《金剛經(jīng)》里所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這句話在佛學里非常有名，但你可以不去考究佛教上的義理，而只是從字面上去理解，也會很有意思。

你見到的所有的現(xiàn)象都是虛妄的，如果你能夠見到所有的現(xiàn)象都不是真實的，那么，你就見到事物本來的樣子了。初讀的時候，你一定會覺得這句話不符合你從小接受的常理，你從小得到的教育是：眼見為實，相信眼睛看到的。但是，釋迦牟尼說，你看到的都不是真實的。

你也許一下子不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這種說法給你一個沖擊，一個震動，啟示你不論你看到什么，不要盲目地跟隨著這個東西，要運用你的洞察力去觀察；也啟示你不論看到什么，不要只看到這個東西，要看到一個整體。

確實，讀《金剛經(jīng)》，并不會為你帶來更多的錢財，也不能治好你的絕癥，也不能幫你找個好的工作。但是，讀《金剛經(jīng)》，即使隨意讀讀，也一定能夠改變你的思維方式，一定會把你從習慣性的思維方式里解放出來，你將會變得更加開闊，更加充滿創(chuàng)造的氣息，你的心態(tài)會變得柔和。

當這種改變發(fā)生的時候，一定會對你的生活發(fā)生作用，在這個意義上，又可以說，讀《金剛經(jīng)》，一定會讓你生意更成功，一定會讓你的工作更順利，一定會讓你的身體更健康。尤其重要的是，讀《金剛經(jīng)》，會讓你在遇到失敗的時候不會消沉，因為你看到的失敗不過一個假象，不過一個游戲，你不會被一個游戲擊倒；會讓你在遇到成功的時候不會迷亂，因為成功不過一個假象，一個游戲，你不會被一個游戲迷惑。

確實，《金剛經(jīng)》不會告訴你怎么找工作，吃什么，但會告訴你，怎么去觀察？怎么去找到自己的心？怎么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的真相？如何面對自己的情緒？如何回到最深的心靈狀態(tài)？如何面對生死？這一些，世間的那些成功學的書，那些養(yǎng)生的書，都不會告訴你。那些書，都在告訴你一個具體的目標，讓你為著那個目標全力奮斗。你為著一個世俗的目標奮斗，這沒有什么問題。

活在世間，除非出家，總是需要金錢，需要房子，需要工作，需要車子，等等。這一些，你都可以努力去爭取。只是你不能讓你的爭取變成一種苦役，而你在爭取的過程里，成了服苦役的奴隸。活在世間，必得為謀生而勞作，但這個勞作一定不能是苦役，而是一種享受，在勞作中心生歡喜，每個當下都洋溢著生命的喜悅。

在勞作中享受到生命的喜悅，這是大部分的書籍不會教給你的，大部分的書籍教給你知識，讓你變得聰明，但不會教給你智慧，讓你變得喜悅。聰明的人很多，智慧的人很少。聰明的格局很小，所以叫小聰明；智慧的格局很大，所以叫大智慧。聰明的人往往執(zhí)著于成功，也往往獲得了所謂的成功，卻總是在成功里迷失，最終還是在命運的迷霧里無所適從。智慧的人不執(zhí)著于成功，也不畏懼失敗，在成敗之外隨心而動，撥開命運的迷霧，明白最終的去處。

愛因斯坦曾說：“奧秘是我們所能擁有的最美好的經(jīng)驗。體驗不到奧秘的人沒有驚訝的感覺，無異于行尸走肉，看不清世界。奧秘的經(jīng)驗產(chǎn)生了宗教。真正的宗教情感：意識到有某種看不到的東西存在，感覺到那種最深奧的理性和最燦爛的美。”

活在世間，要走好每天上班下班的路，也要常常仰望星空，飛翔在無限里；活在世間，要學習語言所能傳達的知識和經(jīng)驗，也要感悟語言所不能傳達的知識和經(jīng)驗之外的奧秘。人類歷史上，只有很少的書籍，比如《道德經(jīng)》，比如《圣經(jīng)》，比如《金剛經(jīng)》，積淀了人類的大智慧，閱讀它們，可以把你從有限的世界里解放出來，融化到一個無限的境界。一句話，它們能夠讓你安靜下來，讓你在安靜中獲得生命的喜悅，在安靜中獲得生活的力量。

這種力量能夠從根本上改變你的生命。藏傳佛教里，有一個故事，說雅瓦地方寺廟內(nèi)有位小沙彌，遇到一位精通相術(shù)的算命師。算命師看了一下小沙彌，說：“你很聰明，不過你只能活到十八歲。”小沙彌把這個事情告訴了上師，上師讓他每天在寂靜處誦讀金剛經(jīng)。小沙彌聽了，就安下心來，每天誦讀金剛經(jīng)。這樣到了十八歲，結(jié)果還好好地活著，一直到九十五歲才去世。他好像什么也沒有做，但改變確實發(fā)生了。事實上，他在誦讀金剛經(jīng)的過程里，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什么時候去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平靜地活著、平靜地死去。

明代的文人里，有“三袁”：袁宏道、袁宗道、袁中道。他們都受到佛學的影響，而他們的母親龔太夫人是虔誠的佛教徒，特別信封金剛經(jīng)，幾十年來堅持每天持誦金剛經(jīng)，從不間斷。有一天，她正在讀金剛經(jīng)，忽然看到梁柱上垂下一條黃絲，一只巨大的蜘蛛沿著黃絲而下，繞著經(jīng)卷走了數(shù)圈，蹲伏在經(jīng)卷旁，龔夫人見了，并不覺得驚奇，而是輕輕說：“是來聽經(jīng)的吧?！崩^續(xù)敲著木魚誦經(jīng)，當她讀到“一切有為法，應作如是觀”時，蜘蛛緩緩搖動，像是在禮拜。等到誦讀完畢，龔太夫人發(fā)現(xiàn)蜘蛛一動不動，細細一看，只剩一副空空的殼子。

她叫來家人一起觀看，都贊嘆金剛經(jīng)的不可思議。于是，將蜘蛛的遺蛻，裝在一個小龕之中，以僧禮安葬，并立了一座小塔，稱為蜘蛛塔。蜘蛛是否聽了金剛經(jīng)而蛻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龔太夫人在誦讀金剛經(jīng)的過程里，漸漸地破除了一些界限，存在的一切都變得可以溝通。

講述上面的故事，并不是想說金剛經(jīng)有多神奇。不是的，如果你把金剛經(jīng)看成是神靈般的符咒，想透過它祈求世間的財富或別的什么，那么，你注定會失望。事實上，如果你安心誦讀金剛經(jīng)，那么，世間的財富之類，對你來說已經(jīng)微不足道，因為透過金剛經(jīng)的指引，進入的是另一個更廣闊的世界，獲得的是比財富更堅實更永久的東西。

金剛經(jīng)所指引的，不是世間的世界，不是語言的世界，而是世間之外的世界，語言之外的世界，是愛因斯坦講的奧秘，是看不見的經(jīng)驗之外的奧秘。但金剛經(jīng)并非符咒，也不是神話，而是很平實的真相的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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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金剛經(jīng)》，不是做學問，而是實實在在的修行，把自己的心修成迅猛的閃電、堅固的鉆石，無論什么形色或觀念導致的煩惱或誘惑，都能洞察清晰，都能穿透現(xiàn)象進入本質(zhì)；無論什么形色或觀念，都不能影響到自己，安住于自己本來的樣子里。

《金剛經(jīng)》所說的，并非理論的推演，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生命證悟。這本書解讀《金剛經(jīng)》的書最早完成于2009年，以《空了－金剛經(jīng)心讀》的書名出版，在《空了》的前言里我寫到：“這本書的書的寫作，讓我感到文字和言語的無力。與其說是寫作，不如說是誦讀，表達的是我自己因為誦讀而產(chǎn)生的喜樂，以及對于《金剛經(jīng)》這部偉大經(jīng)典的敬畏之心。”

這次修訂，我再次感到文字和言語的無力，所以，不如說這次修訂，是我自己再次從日常的軌道里跳出來，停留在某個片刻，再次誦讀這部偉大的經(jīng)典。愿你我都能透過《金剛經(jīng)》的文字，領略到生命最初的喜樂，用心把世間的路走好。

注：此文為《不焦慮的活法：金剛經(jīng)修心課》的序言。

編輯 Bl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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