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看過《情人》,當(dāng)時它夾雜在許多故事中,并不出色,也許是我過于年幼的關(guān)系。又是幾年過去了,聽說拍成了電影,憂郁而風(fēng)度翩翩的梁家輝,簡·瑪施驚鴻一瞥,吸引了多少癡男怨女的眼睛。 許多人在講杜拉斯,講她的文字,我覺得有重看杜拉斯的必要了,至少可以形成自己的感性認(rèn)識。多年前晦澀的印象中,只依稀記得一個骯臟的環(huán)境。 我一向喜歡看名女人的照片,張愛玲、林徽音、陸小曼,然后去看杜拉斯。她年輕時唇紅齒白,而后來的蒼老是那樣觸目驚心。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衰敗的女人,她自己說是因為酗酒。 使杜拉斯備受摧殘的,不僅僅是酒精。 她決心寫出來,從自己內(nèi)心幽秘里一絲絲地抽離,說出來,它們就裸呈于光亮。隔了幾十年記憶模糊,杜拉斯不愿意說任何一個虛假的字。她一再假設(shè)、猜測、推翻,看起來如此猶豫。 平靜敘述,整個故事是一場暗涌,發(fā)生在西貢潮濕的空氣里。 西貢依然是西貢,幾十年前的人事只能隱約浮現(xiàn)于字里行間,夢一樣游移著。那輛黑色的汽車,圓頂餐廳,百葉窗……時空錯亂,零零碎碎的事情充塞著,一切忽隱忽現(xiàn)。 杜拉斯端詳過去,有時置身局外,有時跌進(jìn)去,想要碰一下穿絲綢衣裳的情人。他們遇見了,然后分離,永不再見。 相差十二年,膚色不同,國籍不同。情人娶了撫順姑娘,她應(yīng)該是滿頭珠翠;杜拉斯則去了巴黎,她應(yīng)該是法國姑娘,注定是,生來就是。 分離后她對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一無所知。 描述中幾次觸及情人又回避開。她舍不得一下子就寫到他,舍不得他從記憶深處復(fù)出,散盡。 一直寫到小說的三分之一才真正出現(xiàn)情人,他遞煙過來,鋪天蓋地,世界只剩下這場絕望的愛情了。 杜拉斯把相遇那天自己的樣子寫得極為詳盡,不厭其煩地追憶鞋子、帽子、皮帶、衣服的出處,它們來歷不明,但那天都是她的,構(gòu)成了一個十五歲的白人少女。 她的生活混亂無序,父親早就死去,母親買了塊貧瘠的土地,哥哥們一事無成,生活因貧窮而滿含敵意。十五歲的白人少女卑微地寂寞著,等待著。 那個男人恰如其分地出現(xiàn),他們做愛,用身體彼此安慰,而痛苦的相思一直蔓延到以后的幾十年,不能忘卻,和生命融為一體。 杜拉斯的語言有詩化的傾向,重復(fù)著,層層深入著,緩緩地悲涼著,看不出起落,只覺得這是曖昧。 她在寫一個環(huán)境,黃昏,渡船,別墅,街道,周圍許多人,他們大多沒有名字,各自掙扎著,在命運(yùn)里深入淺出。而她和她的中國情人,不能幸免。 后來都沒有關(guān)系了。 湄公河存活在記憶中,封存起來,包括情人的身體。十五歲的白人少女需要一個墮落的機(jī)會,去顛覆她原有的生活,拯救出來,命運(yùn)朝著分離的方向初露端倪。 以一個電話,各自的聲音,結(jié)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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