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力紅 劉力紅,廣西中醫(yī)藥大學教授,《思考中醫(yī)》作者。 各位領導,各位前輩,各位同道,大家下午好!很高興受邀參加我們首屆國際經(jīng)方班的培訓,使我能夠有這樣一個機緣向各位前輩學習。同時我也很樂意將我對仲景學問、對經(jīng)方運用的一些看法向大家做一個匯報。我今天向大家匯報的題目叫“六經(jīng)辨證的眼目”。 為什么要講這個題目呢?我們這個學術活動到今年已經(jīng)開展了十期,大家一直都在研究經(jīng)方的運用和經(jīng)方的理論。我們?yōu)槭裁匆小敖?jīng)方”呢?很簡單的回答,張仲景的方子就叫“經(jīng)方”。“經(jīng)方”的概念已經(jīng)約定俗成了。過去有經(jīng)方派,有時方派。經(jīng)方派主要研究張仲景的學說,但是在張仲景之前仍然有經(jīng)方。我在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思考,什么叫“經(jīng)方”?“經(jīng)”意味著什么?我們經(jīng)常說“經(jīng)典”,“經(jīng)”實際上是意味著不變的意思。與“經(jīng)”相對的還有一個字叫“權”,所以自古有“經(jīng)”、“權”二法?!皺唷本褪亲兓?。我們看整個《傷寒論》,實際上就是張仲景在向我們演示“經(jīng)”、“權”二法,通過這種方法可以解決很多問題,什么是該變的,什么是不該變的。解決好了“經(jīng)”與“權”的問題,經(jīng)方運用就能達到一個相當?shù)母叨?。?br/> 那么我們根據(jù)什么去運用經(jīng)方呢?就是辨證,通過所謂的“眼目”,看清問題,然后采取相應的方法,所以我提出來的題目叫“六經(jīng)辨證的眼目”,那么這個“眼目”在哪里?這個“眼目”要落實在六經(jīng)的提綱上?!秱摗酚?97條,當然我們教材沒有前面那三篇,每一經(jīng)算一篇,總共有六篇: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少陰、厥陰,這六篇里有六個提綱,在《思考中醫(yī)》里面,我雖然寫的是“傷寒論導論”,但實際上是就提綱展開的,而且我還加了六條,就是每一經(jīng)里面的欲解時,我們要想明白六經(jīng),就必須要先開“眼目”,只有看得清“眼目”,才具備準確辨證的前提,六經(jīng)的“眼目”在哪里呢?實際上就在提綱里。 鄭欽安寫過《醫(yī)理真?zhèn)鳌?,可能有人沒看過,我希望大家看看,這是一本非常好的書,很薄的冊子。還有一本叫《醫(yī)法圓通》,我認為這兩本都是很難得的書。在《醫(yī)理真?zhèn)鳌愤@本書里,有這樣一句話:“學者欲入精微,即在傷寒六經(jīng)提綱病情方法上探求,不必他書追索!”這句話講得斬釘截鐵,就是大家要想入精微,要想深入學問,達到一個精微的程度,那么你就得去琢磨六經(jīng)的提綱,你不用去找其他的書,言下之意就是不用你去博覽群書,這個講得很肯定。我們乍一聽覺得未必吧,但是我從心底非常贊同這句話,我這些年做傷寒的學問都寫在了《思考中醫(yī)》上,但《思考中醫(yī)》其實就是對六經(jīng)提綱研究的一個匯報,就是把探求的心得寫出來罷了。從2003年我的書出版到今天,已經(jīng)有八九年了,我現(xiàn)在更加覺得欽安的話有道理,確確實實是過來人的話,不是虛的。所以我就更加在六經(jīng)提綱病情方法上細細品味,細細琢磨。當我們把六經(jīng)的提綱琢磨好了,那么六經(jīng)的“眼目”就開了。如果沒有“眼目”,那就像盲人一樣。實際上做任何學問,都要先開“眼目”。談到做傷寒的學問,也就是我們的經(jīng)方要用得好,首先要開“眼目”。 今天有幾位同學同我吃飯,問了些問題,說身上有毛病,試了很多的方子。我就說這句話本來就有毛病。為什么呢?作為醫(yī)生一定不是去試方子,如果你試方子,那一定是你這個醫(yī)生做錯了,應該是你看清楚了然后再決定怎么操作。如果試方子就會有很多問題,你試多長時間謂之有效呢。柴胡湯你試多久,桂枝湯你試多久呢?如果試了3天沒有作用你就換成四逆湯了,然后又換成四磨飲子……最后折騰出來一個什么結(jié)果呢,即便這個病治好了,也不是你治好的,是運氣。如果作醫(yī)生僅僅憑運氣,那醫(yī)患糾紛就更嚴重了。所以作醫(yī)生絕對不是試方,而是你清楚患者病情之后,即使桂枝湯用了1個月沒有效果你仍然會用,為什么呢?我剛才說了,經(jīng)方一定要理解它的“經(jīng)”和“權”。其中“經(jīng)”就是不變,什么時候不該變,什么時候該變,要心中有數(shù)。 如果我們沒有“眼目”,沒有看清楚,那就要試試,而一旦沒有作用你就變了,該“經(jīng)”的你“權”了,該“權”的你“經(jīng)”了。這是我們學中醫(yī)的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很多人都在試,為什么?“眼目”沒有開。為什么“眼目”沒有開?從傷寒學問來講,就是沒有好好琢磨提綱,沒有在提綱的病情方法上作探求,我們總是到他處去作探求,今天看張三的注,明天看李四的批,每個人的方子各不相同。我們要有點自信,要說“我是怎么用這個方的”,大家應該有這樣的骨氣,而不是說人家怎么用,我就怎么用。這就亟須大家打開“眼目”,要打開“眼目”就要從提綱入手。歷代很多醫(yī)家都在強調(diào)提綱。我讀的注家很少,但是我記得柯韻伯老先生就很強調(diào)提綱,鄭欽安又把提綱的重要性提到了無以復加的高度,我非常贊同。我大學本科的時候在《傷寒論》上用功,能夠背,現(xiàn)在年紀大了也都忘記了。但是六經(jīng)的提綱我仍是朗朗上口,很多醫(yī)家琢磨來琢磨去,就是在提綱上下工夫,為什么呢?時時保持眼睛的明亮嘛,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這一點我認為是用好經(jīng)方非常重要的條件。 今天我就利用這寶貴的時間,向大家匯報一下我是怎么去看這個提綱,怎么去體會這個提綱的。由于我們時間很有限,還要留些時間提問,我本來準備今天講兩個提綱,一個太陽,一個少陽,但是也許講不完,那我們講到什么時候就算什么時候。 我們先來看太陽病的提綱。這我們都很熟悉,很簡單:“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4個字,很簡單。我們剛剛說“眼目”,也就是說我們太陽的“眼目”就在這14個字上面,我們把這14個字真正琢磨透了,那太陽的“眼目”就具足了。那我們用太陽的“眼目”一看,就知道有沒有太陽的問題,再決定我們該不該用太陽的方法,所以我們不是試,我們是看到了有太陽的問題,然后我們就用太陽的方法解決。最后解決了沒有,它是有指標的,什么指標呢?我們每一篇都講辨某某病脈證并治,那也就是我們有脈證的指標,所以我們用了這樣一個相應的方法,用相應指標去檢驗我們這個方法起效了沒有,我們是該繼續(xù)用下去,“經(jīng)”下去,還是該“權”、該“變”,這樣就很清楚、很明白了。所以作醫(yī)生要作清楚、明白的醫(yī)生,不能作糊涂的醫(yī)生,這就要你打開“眼目”。“太陽之為病”,這5個字沒有什么問題,它就是講太陽病的范疇,我們略過去。這5個字之后談到了“脈浮”,“頭項強痛”,“惡寒”,我們要去悟這幾個問題。一個就是“脈浮”,六經(jīng)的提綱只有兩處講到脈,一個是太陽,一個是少陰,為什么陽明不講脈、少陽不講脈?《傷寒論》不是所有的條文都在討論脈,雖然都強調(diào)脈證并治,但不是所有的條文都強調(diào)脈,這個是有原因的,大家一定要去探求。我認為張仲景就是告訴我們太陽重脈,辨識太陽病的時候很重要的就是脈,就憑一個脈,我們就可以判斷它有沒有在太陽,它的重要性就達到這樣的程度。所以我們看太陽篇里面有些條文:“太陽病,脈浮者,可發(fā)汗,宜麻黃湯。”沒有證,它不講證,略掉了證,說明太陽最關心脈,所以我們看太陽上有沒有問題,首先要從脈上去發(fā)現(xiàn)。脈上怎么發(fā)現(xiàn)呢?脈浮,說明有太陽病。所以太陽病是以脈為先決條件的。大家說這是不是“眼目”啊。我們?nèi)ゼ毤毱芬黄?。也就是說我們切到這個脈就可以斷定有太陽的嫌疑或者有太陽的問題。對六經(jīng)這樣一個“眼目”也就漸漸打開了。所以我們講“眼目”是這個層次上的“眼目”。太陽為什么那么重脈呢?這個就要細說,我在《思考中醫(yī)》里面比較詳細地談了這個問題。太陽和少陰特別重脈,為什么?大家可以去思考,今天我就不占用太多的時間了。 為什么中醫(yī)那么強調(diào)脈呢,就一個脈搏的跳動,能夠品出什么東西呢?脈最珍貴的地方就是能品出陰陽的變化。脈是陰陽的一個表達,脈候陰陽。陰陽的變化,完全可以通過脈來發(fā)現(xiàn)。所以說脈之所在,也就是陰陽之所在。張仲景的《傷寒論》真正地體現(xiàn)了陰陽——中醫(yī)這個核心。所以他的辨證實際上是陰陽的辨證,你看他講太陽、陽明、少陽,他不講臟腑。有沒有經(jīng)絡呢?也有,但是他用陰陽來統(tǒng)帥。陰陽很重要的一個表達就是脈。所以脈的起伏、大小、各種變化,實際上就是陰陽的各種變化,脈是一個表象。所以我們說脈之所在就是陰陽之所在,也就是陽的變化、陽氣的變化。 我在《思考中醫(yī)》里面講的,脈里面實際上流動的是什么東西呢?是血液。血液本來是屬陰的,怎么會動起來呢,怎么會有起伏呢,這個動力從哪里來?這個動力就叫做陽。所以起伏的變化就是陽氣的變化。脈浮了說明陽氣浮起來了。陽氣為什么會浮起來呢?因為表有寒,表有邪。所以人要抗邪,機體要應付解決這個表上的問題,所以陽氣就到表上來了,所以脈就到表上來了。實際上我們號脈就是要辨析這樣的問題,如果我們號中了,號到浮脈,就說明這個病有太陽的問題。我們就要從太陽這個角度去考慮。也許大家會有疑問,我們在太陽篇里看到,一日太陽,二日陽明,三日少陽,四日就到了三陰了,那是不是這樣?不是的,平常我們看的病人,有的十年八年,病仍在太陽。我這里有一個病案要講給大家。 為什么我一開始說“經(jīng)”,“權”呢?“經(jīng)”就是不變,要開“眼目”,我們才知道什么時候該變,什么時候不該變。我講的這個病案是我的師父“盧火神”——盧崇漢的醫(yī)案。這個案例是一個腎衰的病人,做過腎移植。做了腎移植后,有一段時間還相安無事。后來出了大問題,患者整個腎功能急趨至下,肌酐、尿素氮都很高,這下就慌了。怎么辦?透析嗎?已經(jīng)移植了再怎么辦?家人都慌了神。他的親戚跟我?guī)煾甘且粋€單位的,這個病人在美國。關于該不該回國來看中醫(yī),她家里也進行了激烈的討論,最后斗爭的結(jié)果是,西醫(yī)已經(jīng)治療了,已經(jīng)腎移植了,到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總不能再移植吧!所以就回到中國來找我?guī)煾?。我?guī)煾赣檬裁捶阶幽??幾乎半年的時間都在用桂枝法加減。大家如果看過扶陽論壇的就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在前人的基礎上,把鄭欽安的扶陽學派、欽安的學問,提煉、歸納、總結(jié),最后形成兩個大法:一個是桂枝法,一個是四逆法。桂枝法主表,四逆法主里。所以有半年的時間是在桂枝法里出入,為什么呢?因為這個病人一直是脈浮緊。我舉這個例子是想說明作一個中醫(yī)師不能試方,如果是采取試的心態(tài),這個方子試試沒有用就換那個方,就沒可能在半年之內(nèi)都用同一個方。師父用方幾乎不變,或者說略有變化?;颊甙肽曛蟛砰_始用附子等等。這個病人經(jīng)過一年多的治療,腎功能全面地恢復正常了。從西醫(yī)學的角度來看,這是不可思議的,移植后又反復發(fā)作的病人再恢復到這個程度,難度是相當大的,我2008年、2010年到美國都看到這個病人,現(xiàn)在情況很好。為什么那么長的時間都在用這樣一個類似的方法?因為桂枝法就是在守太陽。就因為這個“眼目”,大家好好去品一品,因為看到病還在太陽,所以就要用解太陽的方法。當病已經(jīng)離開太陽了,這個時候就需要變了,當病還沒有離開太陽的時候,不可以變。這就是“經(jīng)”和“權”。所以我們要理解經(jīng)方的“經(jīng)”與“權”,而不是說張仲景的方就叫經(jīng)方。 我們再往下看。脈浮我們就講了這些,當然還不僅是這些。大家可以以此類推。但是不是所有的脈浮都是太陽表呢?那又未必,所以我們看張仲景的太陽病篇分上、中、下篇。太陽篇是最復雜的,在上篇結(jié)尾的29條:“傷寒脈浮,自汗出,小便數(shù),心煩,微惡寒,腳攣急,反與桂枝湯,欲攻其表,此誤也。得之便厥,咽中干,煩躁,吐逆者,作甘草干姜湯與之,以復其陽。若厥愈、足溫者,更作芍藥甘草湯與之,其腳即伸。若胃氣不和,譫語者,少與調(diào)胃承氣湯。若重發(fā)汗,復加燒針者,四逆湯主之?!?0條:“問曰:證象陽旦,按法治之而增劇,厥逆,咽中干,兩脛拘急而譫語。師曰:言夜半手足當溫,兩腳當伸,后如師言。何以知此?答曰:寸口脈浮而大,浮則為風,大則為虛,風則生微熱,虛則兩脛攣。病形象桂枝,因加附子參其間,增桂令汗出,附子溫經(jīng),亡陽故也。厥逆咽中干,煩躁,陽明內(nèi)結(jié),譫語,煩亂,更飲甘草干姜湯。夜半陽氣還,兩足當熱,脛尚微拘急,重與芍藥甘草湯,爾乃脛伸,以承氣湯微溏,則止其譫語,故知病可愈?!贝蠹铱梢约毤毴テ?。它里面有脈浮,這個脈浮講到了“經(jīng)”里面有“權”,所謂“經(jīng)”里面有“權”是說脈浮講的是太陽的問題,但是也有變化,也允許有變化,也可以不是太陽證。所以這兩條明確告訴大家,不可一刀切。因為虛勞的病人也有脈浮。你要注意去區(qū)分,不是抓到所有的脈浮就是太陽病。所以仲景的東西大家要細細推敲,每一條有每一條的味道,前后左右。 再往下走,我們就看到“頭項強痛”,這個講到太陽病的范疇,我們一定要“舉一例而三反之”。這是《論語》里面的一句話??鬃诱d人不倦,他是循循善誘、溫良恭謹?shù)模瑢Σ粚??夫子有三千弟子,但是夫子也有不教的時候。什么不教呢?他說:“舉一而不能以三反,不可教也?!笨鬃诱f,如果你不能舉一反三,這樣的人我也沒辦法教。孔子沒辦法教,那我想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更加沒辦法。因此,所有的學問很關鍵的是我們一定要舉一反三。尤其我們看古人的東西。那個時候?qū)懳淖趾芷D難,不像現(xiàn)在一個小時能打幾千字。圣人的話很簡潔,言簡意賅。所以如果我們講這個你就只能明白這一點而不能舉一反三,這個學問就很難通達。那六經(jīng)的“眼目”,你也很難真正的打開。所以這里張仲景告訴我們“太陽之為病,脈浮”之外,還有“頭項強痛”,就是頭連頸項,這是太陽的專利專位,就是說這個地方的毛病,肯定是太陽的病,沒錯!所以現(xiàn)在的頸椎病、頸椎供血不足,僵啊,痛啊,不舒服啊,太多太多了,很多都是頭連頸項,都是屬于太陽的毛病。這個是太陽的專位,這個地方有毛病,一定是太陽跑不掉了。你說六經(jīng)辨證很復雜嗎,我說不復雜。只要你“眼目”打開了,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個地方有問題,那跑不掉太陽的范疇。那是不是光這個地方有問題就行了呢?不行,我們說舉一反三,我們知道太陽主表,是六經(jīng)的藩籬,除了專位之外,它還有泛位。泛位可以說每一個地方都可以有太陽病,歸結(jié)到每一個“細胞”都有表、有里,對不對?所以渾身上下都可能有太陽的病,這就叫舉一反三。我們不能光把目光盯在頭項,其他地方就不管了,所以一定要知道太陽的位,有專位,有泛位。 這樣一個問題解決以后,我們就看太陽病的證型。證型里講到幾個問題,一個是“強”,“頭項強”;一個是“痛”?!皬姟笔鞘裁茨兀皬姟本褪遣蝗岷?,不柔軟,僵硬。為什么太陽會出現(xiàn)“強”?我們在講傷寒的時候經(jīng)常是講物理。大家不要覺得它多么深奧,我們其實就在講物理。我們看一個物質(zhì),它什么時候可以是松軟的,什么時候就變僵、變硬了呢?我們看一個橡皮筋,看一個塑料就是這樣,在熱的時候,它是柔軟的、松軟的;當冷了,溫度降低,它就僵了,溫度一高它就柔軟。太陽主寒水,這個“強”告訴我們“寒”,太陽的證性是屬寒的,因為寒以后必然會“強”,這是一個物理的表現(xiàn)。所以凡是屬于僵的,我們都要考慮太陽病,那么“強”表現(xiàn)在脈上是什么?就是緊脈,形如轉(zhuǎn)索。這就是一種“強”,我們要細細去品味這個“強”字,“強”的反面就是一種柔和,一種舒緩。那么,“強”可以表現(xiàn)在任何地方,可以表現(xiàn)在頭項,可以表現(xiàn)在全身。這是太陽病的一個特征。 除了這個特征還有什么呢?還有疼痛。這里講的“頭項強痛”,太陽病的一個證是“強”,是不舒緩,不柔和,發(fā)硬;還有一個就是痛。為什么在太陽的提綱里提出這個“痛”字?我在《思考中醫(yī)》里曾談到過對疼痛的看法?!端貑枴づe痛論》舉出了14個痛,那么有13個痛的成因都是寒。說明寒和疼痛的關系非常密切。我們說文以載道,從痛的造字知道,“病”是部首,里面是一個“甬”字,是通道的意思。“交通”的“通”,在“甬”的基礎上加一個走字旁,就是“通”了,就是這個甬道可以通行。講“通”的走字旁換成病字旁,就是痛。意思是這個“甬”不通了,它就痛了,所以老百姓講“痛則不通,不通則痛”。也證明了痛確確實實是因為不通,那么什么事最容易造成不通?我們看看疼痛這個復詞,“疼”的病字部首里是個“冬天”的“冬”,冬天的氣是寒氣,這兩個字認清楚了,我們就知道痛的因是寒,痛的果是不通,“不通則痛”?!秲?nèi)經(jīng)》里講得很清楚,寒主收引,寒了就要拘束,就要凝滯。所以為什么要在太陽病的提綱里討論痛?這個是有深意的,這實際上是把痛內(nèi)在很深的東西給我們和盤托出,讓我們考慮到不但是“頭項強痛”我們考慮太陽,一切的痛都要考慮太陽。 所以這個“眼目”就是我們?nèi)タ匆磺械?,不是去看眼前,六?jīng)辨證一定要有“眼目”,這樣一個“眼目”打開了,病在你眼里是清楚明白的。我?guī)煾钢v,作醫(yī)生的一定不要被病人牽著走,讓病人牽著走的醫(yī)生就很慘。一定是要作一個很瀟灑的醫(yī)生,看得清楚明白,我們要給病人“設局”,要使病人沿著我們設的局去走。所以我一直在講,中醫(yī)是一個系統(tǒng)的工程。這個系統(tǒng)工程的路徑就是六經(jīng)。仲景太了不起了,他為我們把研究中醫(yī)的路徑標得清清楚楚。有了這個路徑,我們“施工”的方向就有了,怎么樣去“施工”、“施工”的原則是什么?張仲景給出來,就是十二字方針?!秱摗返?6條里面講的:“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蔽野堰@十二字方針叫做仲景十二字心傳。那么這十二字心傳就是我們“施工”的原則,有了這個原則,在中醫(yī)的系統(tǒng)工程里我們就可以很好的“施工”了,我們就可以逢山開路,遇河搭橋,可以說有了這個原則,我們在中醫(yī)的道路上就可以獲得自在。就這樣,我們把太陽這個“眼目”打開之后,就可以看出哪些問題是屬于太陽的。 我舉兩個病案,一個病案是嗜酸性肌膜炎,一個是硬皮病。嗜酸性肌膜炎和硬皮病實際上都是免疫性疾病,原因不明,很難治的疾病。第一個病案是好多年前治療的一個病案,這個病人的嗜酸性肌膜炎主要發(fā)在右上肢,右上肢變硬,后來影響到活動,慢慢硬化。這個病人來了我這里之后,中醫(yī)不從他免疫的問題入手,現(xiàn)在西醫(yī)也沒有最后確定它的病理機制和病因,只能認為屬于免疫系統(tǒng)的異常。所以治療可以用免疫抑制劑,但是效果都打折扣。這個患者是經(jīng)過西醫(yī)治療的,沒有效果,又經(jīng)朋友的介紹才到我這里的。隨著疾病的進展,皮膚越來越硬。大家想我們現(xiàn)在講太陽,太陽的“眼目”一開了,大家很自然想到它屬于什么病啊,是不是一個太陽???因為他有僵。他沒有痛,張仲景在這里講得很清楚,鄭欽安也說得很明白:“學者欲入精微,就在傷寒六經(jīng)提綱病情方法上去探求。”我們從提綱病情方法上探求的結(jié)果,他的僵,沒有在頸項,而是放射到右上肢了,經(jīng)絡的僵,整個右上肢的僵,皮膚的僵。那么這個僵,我們講了,太陽有專位,有泛位,這個僵屬不屬于太陽?同樣屬于太陽,那么怎么治療呢?那就要開解太陽,就用桂枝,就用辛溫的方法。這個病人就是用辛溫的方法。太陽的里面是誰?是少陰。這樣的病人,年深日久,又經(jīng)過免疫抑制劑的治療耗散,太陽的問題解決不了,這時候我們要去找少陰。因為少陰底氣不足,太陽的寒就很難去開解。所以遇到這樣的病人我們要想到這點。桂枝去開解、去溫散它的時候,加了附片,加了川烏,而且做了一個很長時間的治療。最后這個病人是痊愈了。這個病人最后給我的反饋:不但是癥狀全完全沒有了,整個右肢靈活了,而且免疫指標等西醫(yī)的檢查指標也正常了。 所以大家看看,中醫(yī)不能治大病嗎?非也。而這個病怎么來的呢?為什么我一開始就要講“經(jīng)”、“權”呢?這里面就要談到方藥的問題。我們講經(jīng)方,就要明白方藥。方是方,藥是藥。方由什么構成?大家可以說是由藥物構成的。對,是由藥物構成的。但是藥物是什么構成的呢。我昨天在大學做了個講座,叫做《中醫(yī)是尚禮的醫(yī)學》,崇尚禮的醫(yī)學。那么,每味中藥最重要的元素是什么呢?是它的氣味,對不對?比如,桂枝是辛溫的,附子是辛熱的,這就是它的氣味。桂枝可以干什么呢?桂枝可以治療咳逆上氣,可以溫中,可以利關節(jié)等等,這個是它的功用主治。我們組成一個方是用什么組成的呢?大家說一說。什么元素才能構成一個方?它治療咳嗽、它治療腹痛,它治療這個、那個……這些元素并不能組成方,方里面沒有這些元素。方里面有什么元素呢?我們讀《金匱真言論》也好,讀《素問·陰陽大論》也好,讀《運氣七篇》也好,我們知道東方是什么?是生雨、生風的,對不對?風又是什么?生木的。木又是生什么的?生酸的。酸又是生什么的?生甘的。然后它的氣是什么?溫。它的顏色是什么……等等。方里面只有這些元素,對不對?沒有止瀉、止咳、止痛這些元素。所以我們一定要清楚一個方是氣味構成的。這是它的共性。 我在很多年前提出來,對方藥的解釋,是方以對病,藥以對證。為什么說方以對病呢?方就是方向,它是針對疾病的。像太陽,因為太陽的證性是寒,所以治療太陽的方,就是溫,就是熱,就是辛溫,就是開解,所以這個是太陽的方。那么這個方里面有藥,因為在太陽病里,它會出現(xiàn)很多不同的證,個體的“寒”不同,種種因素的不同,在太陽“寒”的因素誘發(fā)下,作用在身體上,就會出現(xiàn)各種千奇百怪的證。那么這時候就需要個性。所以太陽的方,麻桂辛溫、辛熱、開解,它確定了。太陽的藥是可以選擇的,因為它的證型不同,所以我們就選擇不同的藥,但是方的原則是不能夠改變的。另外一個,方含有方向的意思。為什么很多時候我們治療不得法呢?就是我一開始講的,為什么同學講試了很多方都不得效呢?因為你是在試方。我們所謂的方是有方向的意思。比如我們要到洗手間,方向就要確定,方向確定之后,是不能改變的。也就是說當我們“眼目”打開了以后,我們可以看到的時候,你就不會慌亂,世界就在眼前,所以“眼目”一定要打開,所以我就很感嘆師父的定力。有些時候,一個方守很長的時間,為什么?因為看清楚了。藥可以變,方不能變。大家一定要記住,藥可以變,方不能變。這就是說為什么師父要生氣要發(fā)火呢?看你變了他的方,對不對?明明你已經(jīng)走了30步,還有10步就到了,你一變了,前功盡棄,你看師父他也在變,可是他沒有變方,他變了藥。因為走的過程中,一位女士在這里擋住你,你總不能撞過去吧,對不對?你要繞過去,繞過去以后,你還是朝這個方向,這叫挪動,這叫方的損益,叫增損,變一兩味藥、三味藥甚至四味藥,都沒有關系,可是方?jīng)]有變,辛溫開解的路沒有變,我們作醫(yī)生要清楚,不清楚就變成是我們在試方了。所以這個病人治療很成功就得益于我的守,也得益于這個病人,為什么呢?他在溫嶺,來一次很不容易,開始我沒有在意,后來有效果了,我才有興趣,很好的給他調(diào),但是都沒有換方只是換了藥,就是經(jīng)常講“換湯不換藥”,我們是“換藥不換方”。病人從溫嶺趕到我這里,坐飛機來,想想看很折騰。如果我還是原方,一味藥不增,一味藥不減,病人回去就會說來這一趟不值得,所以有些時候是因為證的需要換藥,有些時候是攻心為上,是為了讓病人覺得來這一趟值:醫(yī)生又給我換了一味藥,對我的病又有進展!可是我心里很清楚,這個方?jīng)]有變,要堅定不移用這個方,這個病人可能前后治療了3年的時間,方基本上一直沒變,藥在變,所以這個病人獲得了痊愈的效果。大家可以去查一查,這個病不好治。 第二個,我舉一個硬皮病的病人,但這個病人還沒有完全恢復,她也就來過幾次,對我影響很深。她是在珠海念書的一個女孩,得硬皮病,我們知道硬皮病一般都是女生得病率高,硬皮病跟嗜酸性肌膜炎大體是屬于一類的疾病,都是屬于原因不明的免疫性疾病。免疫系統(tǒng)疾病很可怕,它會死人,因為它是多系統(tǒng)疾病。有的甚至整個消化道都硬化,這個病人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消化道的黏膜硬化,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吞咽困難,除了表皮硬之外,胃腔也硬。珠海有一個北京理工大學的分校,她就在那個學校讀書,父母帶著她來,到現(xiàn)在也才看了3次。對這個硬皮病,我們怎樣去考慮呢?大家想想看,我們剛才講了,把“眼目”打開了之后,我們看它是不是太陽病呢?大家說是不是?它就是一個太陽??!所以我們?nèi)匀皇怯弥翁柌〉姆椒ā獪亻_溫解,用桂枝。同時我們知道這樣一些疑難的病癥,一定是牽涉到少陰,一定是因為少陰底氣不足了,元氣、元陽不足了以后,沒有動力給太陽,太陽主開,沒有動力給它,所以寒就慢慢地凝固,就慢慢下降,變硬。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所以這個病仍然是溫解太陽,然后加用附子、蒼術。這個病人見效很快,我記得第一次治療之后,也就是一個多月,她吞咽困難的問題就解決了。這是不好解決的問題,多年當臨床醫(yī)生的都知道,影響到吞咽的硬皮病不那么輕松容易治,經(jīng)過這樣強烈的溫化,慢慢寒散,凝固的慢慢開,像春天來到之后,大地冰雪開始融化,很僵硬的東西開始變得柔軟一樣。兩三次,一次比一次有進步,一次比一次好,不單整個消化系統(tǒng)癥狀好轉(zhuǎn),外面的硬皮也在不斷地松動,但這個病人很久沒有來了,現(xiàn)在的情況不太清楚,我只是把階段性成果告訴大家。 通過這三個病例,大家要清楚診病首先要把“眼目”打開,那么怎么開“眼目”呢?就是要在六經(jīng)的提綱、病情、方法上去探求。當然臨床上的問題還有很多,我們應該用這樣一個案例去舉一反三,去推而廣之,我想太陽就報告到這里。 我們下面講講少陽,少陽的提綱很簡單:少陽之為病,口苦,咽干,目眩。初看到這樣一個問題,會認為不就是口苦,咽干,目眩嘛,是常有的事情,不痛不癢。我們很容易就這樣去理解了。但實際上,少陽這條經(jīng)是非常值得大家去品味、去參悟、去理解的。整個少陽篇條文很少,多少條,大家能說嗎?我們要有一個數(shù),太陽病170多條,少陽病只有10條,僅有10條,內(nèi)容很少。如果我們從篇幅看它的重要性,那少陽一點都不重要,可以忽略不計,對不對?但實際不然,我認為少陽這一篇值得大家好好去參透,它的意義非常大。大家首先要明白一個問題,就是陰陽的離合。我們要把張仲景的思想、他的陰陽辨證搞清楚,就要搞清陰陽的離合,陰陽的工作機制是什么。陰陽的工作機制在素問的第六篇《陰陽離合論》里面可以說是和盤托出,就是講三陰三陽的開合樞。三陽的開合樞,是講太陽為開,陽明為合,少陽為樞,那么開合樞是什么樣的意思呢?開合樞是我們生活中都能夠看到的?,F(xiàn)在門打開了,又關上了。開的一剎是太陽,關上門的那一剎是陽明。為什么它能開能合呢?因為樞!門戶推不開,因為沒有樞在里面。所以少陽的樞,作用就在于轉(zhuǎn)動開合。為什么少陽的內(nèi)容很少,只有10條呢?我們透過開合,怎么知道有一個樞在哪里呢?樞的問題主要是體現(xiàn)在開合,大家參透這一點就知道為什么少陽的內(nèi)容很少,篇幅很少,只有10條了。我們說柴胡劑是少陽病的主方,但我們發(fā)現(xiàn)更多的柴胡劑應用是在太陽篇里面、在陽明篇里面,而非少陽篇。如果這個問題我們不參清楚、不搞明白,我們最終就不能理解少陽。這個問題要是很清楚,對少陽病就很清楚。為什么張仲景提出了口苦、咽干、目眩,三個不一樣的證呢?在我們?nèi)松砩厦孀钅荏w現(xiàn)開合的幾個竅是什么?——口,我在講話,大家就看到我的口不停地在開、不停地在合,沒有開、沒有合,我沒有辦法講話,我沒有辦法吃飯;還有眼睛,你可以看到人們的眼睛在不停地開合,眨動;還有咽,當然咽是深一層,實際上咽也是在不停開合。我們看到鼻子在開合嗎,看到耳朵在開合嗎?其他人身的九竅里面最能夠體現(xiàn)開合靈動的就是口、咽、目這三竅。為什么口、咽、目這三竅能夠很靈動地開合,因為它們像門戶的開合一樣,起到了樞的作用。為什么有時候我讀仲景的書會感動,會流淚?因為他刻畫少陽證精辟到了極致,很難再多一點,也很難再少一點,只能嘆服,這種大智慧令我折服。所以我們舉口、咽、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主要是把少陽主樞告訴大家。當然它這里談到了苦,談到了干,談到了眩,少陽是主相火的,少陽既有木性,又有火性。它主樞,樞就要轉(zhuǎn)動,動力靠什么提供,我們現(xiàn)在一切的動力都靠什么提供?不都是靠火嗎,不都是靠太陽嗎?我們汽車開動不是靠火嗎?這個動力必須靠火推動。火的特征體現(xiàn)就在苦,火味是苦的,誰碰到火都會干,我們看火苗是在動,所以它用苦,用干,用眩去表征??梢哉f這六個字,口苦、咽干、目眩,已經(jīng)把少陽的特性描繪得惟妙惟肖。這樣我們就知道少陽的作用點在哪里,它主要是轉(zhuǎn)動開合。所以少陽主要是透過開合去行使功能。所以我很少去用柴胡,為什么呢?實際上我是在太陽里面調(diào)少陽,在陽明里面調(diào)少陽,從太陽、陽明里面看少陽,去考察少陽。 除了這個問題之外,在少陽這一篇我還想重點跟大家講一講少陽的特殊性。我在《思考中醫(yī)》里面,用比較多的篇幅去談少陽,談柴胡劑,過去我?guī)煾敢埠苌朴眠@一方面。而且在歷史上,有所謂的柴胡派,著名老中醫(yī)陳慎吾就是用柴胡劑的大家。劉渡舟就是他的學生。我很榮幸我的碩士論文、博士論文都是由劉渡舟老先生審的,他給予我很多指點,使我受益匪淺。本來我的博士是想去讀他老人家的,但是機緣沒有成熟。不過他作為校外專家,也給了我很多鼓勵。歷史上還有很多善用柴胡的大家,利用柴胡劑加加減減、增增損損,可以治療各種各樣的疾病。為什么利用柴胡劑加加減減,可以治療各種各樣的疾病呢?就是因為“樞”與“開合”的關系。天下的疾病千千萬萬,但歸納起來,不外乎兩類病,一個是“開”出了毛病,一個是“合”出了毛病。那“開”出了問題,“合”出了問題,歸根結(jié)底后面是什么,“樞”出了問題。所以調(diào)動、轉(zhuǎn)動樞機,就可以恰當?shù)厝フ{(diào)理開合,就可以治療開合的問題,治療太陽、陽明、太陰、厥陰病。所以這正是柴胡劑療效好的秘密所在、少陽的秘密所在。這就是我稍后要講到的膽的秘密所在。 少陽膽,它在五臟六腑里面是很特殊的。首先,我們講到《六節(jié)臟象論》里面有一句話叫“凡十一臟皆取決于膽”。為什么?“心為君主之官”啊,“主明則下安”,可是你為什么來一個“凡十一臟皆取決于膽”? 膽有那么重要嗎?膽有這樣的決斷性嗎,膽為什么那么重要?這個問題我會解釋的,你還沒有思考透,因為“膽為中正之官”,膽為什么是“中正之官”呢?心為什么不能叫“中正之官”,這個“中正”是什么意思?我自己有個看法。就是我們有五臟有六腑,五臟屬陰,六腑屬陽。中醫(yī)講左陽右陰,所以心雖然是“君主之官”,但是它屬于陰,按照陰陽來分,屬陽在左屬陰在右,都不在“中正”。那唯有膽,因為膽還有另外一個稱號,奇恒之腑。它叫“腑”,腑就屬陽,但是,奇恒之腑是實質(zhì),那是陰還是陽?。课迮K的功用是“藏精氣而不瀉”,六腑呢,是“傳化物而不藏”。我們再看奇恒之腑的功用,它也是“藏精氣而不瀉”。雖然它是腑,但是它的功用跟五臟是一樣的。所以,奇恒之腑嚴格來說,它是屬陰的。所以在五臟六腑里面,唯獨有一個膽是既陽既陰的,它就在“中正”,其他都有所偏。我理解這是它“中正之官”的來源,所以它能夠主決斷。只有居中、居正了才能夠正大光明,才能夠有一個正確的決斷。所以,其他的腑不能主決斷。道理就是這樣。 我們清楚了這些之后,就可以在少陽上面大做文章。我們經(jīng)常講辨證。我們有種種辨證的方法,最先有六經(jīng)辨證,六經(jīng)辨證是最簡潔、最簡單、最明了的,而且是包含了一切辨證的,當然后來又衍生出臟腑辨證、八綱辨證。八綱辨證實際就在六經(jīng)辨證里面,只不過是六經(jīng)辨證另外一個說法,沒有必要再去分八綱。還有衛(wèi)氣營血辨證、氣血津液辨證……很多很多辨證方法。這個臟腑辨證主要指的是五臟六腑的辨證,沒有牽涉到奇恒之腑的辨證。讀《傷寒論》之后,我就覺得奇恒之腑在《傷寒論》里面很重要,只是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奇恒之腑里面,有腦、髓、骨、脈、膽、女子胞。我們的腦,西醫(yī)把它作為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指揮部,主生命的決斷。但是中醫(yī)顯然沒有把它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中醫(yī)的重要位置在心,“君主之官”。而腦僅僅是一個奇恒之腑,這是中西醫(yī)之間的一個差別。值得大家去細細品味。 我在讀太陽、陽明兩篇的時候,發(fā)現(xiàn)張仲景提出了一個“熱入血室”的概念,就是月經(jīng)前后,如果出現(xiàn)中風、出現(xiàn)傷寒,那么通過什么去解決呢?柴胡劑,當然也可以刺期門。這一筆如果大家沒有重視就很可惜。就在這一筆里面,引出了奇恒之腑納入六經(jīng)體系的說明。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到張仲景對于奇恒之腑的描述。血室就是女子胞,是奇恒之腑。在女子胞出了問題的時候,張仲景是從少陽思考的,是用柴胡劑來解決的。那么為什么不從其他方面呢?這個我們就要考慮到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因為膽是奇恒之腑里的一腑,我們說六腑相通,那奇恒之腑相不相通呢?大家要思考這個問題。這要從少陽去考慮,有沒有考慮到膽和女子胞的關系,少陽跟女子胞,跟奇恒之腑的關系。關于這個問題,我一直在思考,我就自然聯(lián)想到少陽跟骨、脈、髓、腦之間有沒有關系呢?終于有一次機會來了。我記得是2004年,我有幸成為鄧老(鄧鐵濤)的學生,鄧老就派我去參加香山會議。大家知道這香山會議是科學界里面頂級的一個會議。這個會議一期、二期、三期都在討論科學界最高端的問題,但很少有中醫(yī)的議題。因為鄧老的影響,那一次會議就專門有一期是討論中醫(yī)的問題,我很幸運地參加了。正好在去這個會議之前,有一個山東的病人打聽到我。這是一位女性病人,她得了什么病呢?股骨頭的巨細胞瘤。大家知道,這是一個大病,在開會的時候,我接手機,她說她已經(jīng)到了香山。我們會議是在香山飯店開,她的哥哥帶她來的,我就在香山飯店的大廳里面給她看病。說老實話股骨頭的巨細胞瘤我也沒治過,要怎么入手?西醫(yī)是手術,但手術以后告訴她很可能復發(fā)。手術的意義有多大呢?所以,她們就毅然決然地要用中醫(yī)來治療。我當時體悟仲景少陽的時候也有所延伸,我想骨也是奇恒之腑,我能不能通過少陽去解決呢?我想嘗試,確確實實,只能嘗試,這是一個大癥,對西醫(yī)來說也是一個大癥,也是世界性的一個難題。她疼痛在少陽的位置,股骨頭以上這個區(qū)域,這個地方正是少陽循行的地方,更何況,《內(nèi)經(jīng)》還說除了腎主骨以外,膽也主骨。這就加深了少陽跟奇恒之腑的聯(lián)系,我就選了柴胡桂枝干姜湯。昨天訪談的時候我說很慚愧,我很少用經(jīng)方。我們在學習仲景學問的時候,某一個階段一定要守住這個經(jīng)方,但是如果永遠在經(jīng)方里面,那么我們又有違了圣意。張仲景說:“雖未能盡愈諸病,庶可以見病知源,若能尋余所集,思過半矣?!彼摹秱摗分饕且屛覀円姷讲∫院?,知道根源,主要是教我們一個方法。所以,我們學習經(jīng)方目的是為了超越經(jīng)方。我們開始要知方,后來就要破方。這樣才有可能獲得自在。所以我實際上非常少用經(jīng)方,但是一步都不離經(jīng)方的法,一步都沒有離開張仲景的六經(jīng),一步都沒有離開十二經(jīng)傳。如果說用呢,我偶爾會用的就是柴胡桂枝干姜湯。我覺得這個方很妙。我讀劉渡舟老的傷寒,他有一本書叫做《傷寒論臨證指要》,那里面就講到柴胡桂枝干姜湯。這個方子不好解的,又黃芩,又花粉,又牡蠣,好像亂七八糟,劉老當年也不明白這個方子,但發(fā)現(xiàn)他師父陳慎吾老先生很喜歡用這個方子,就問陳老這個方子怎么用。陳老就回答他,柴胡桂枝干姜湯就是少陽轉(zhuǎn)到太陰,入陰轉(zhuǎn)機的時候就用它了。我記住了,后來經(jīng)常運用這個方,確實獲得良效。所以我當時毅然選用了柴胡桂枝干姜湯。但這還不行,有些時候我們一定要法無定法,不拘一格,中醫(yī)在治病的時候沒有什么現(xiàn)成的東西,完全是靈機閃現(xiàn)。這位病人股骨頭的巨細胞瘤已經(jīng)很大了,西醫(yī)要手術。中醫(yī)有沒有手術???中醫(yī)也有手術,中醫(yī)也有外科。所以我建議大家很好地去讀一讀《外科全生集》。這本書里面有個很好的方子,陽和湯。陽和湯是一張非常好的方子,是治療陰疽的,治療一切的陰證,實際上我認為陽和湯就是中醫(yī)不用手術的“手術刀”。一切的陰證問題,要想剔除它,你就可以用陽和,慢慢就把陰證化掉了。所以說我要開方,真正用古人的成方,這里面有深意??!我就用了柴胡桂枝干姜湯跟陽和湯合方,一味不增一味不減,這里我很規(guī)矩。方子開出去了,病人就開始吃。實際上這個病人我只見過她一次,從此以后再也沒有見,都是她哥哥用短信跟我聯(lián)系,隔一段時間跟我匯報一次,然后我再回一個短信,要不要加減、要不要增損。這個病人很有意思。就在這樣的反饋過程中,她的疼痛逐步減輕,行動逐漸靈活,不過偶爾疼痛會有增加。我最多加過一點制乳香、制沒藥用來活血化瘀止痛,就這樣來來回回,一直守前方。這個病人也就一年多的時間就痊愈了。不但是癥狀痊愈,最后拍片、做檢查也完全正常。后來她的哥哥給我發(fā)了短信,說非常感謝,他說這是世界性的一個大難題,而你解決了,說了很多感謝的話。這是個不容易的事情,可是中醫(yī)做到了。這個治療指導思想從哪里來?就從《傷寒論》里來,從少陽來,從六經(jīng)的“眼目”里面來。這是一個很成功的病例。 我再舉一個例子,這個例子現(xiàn)在還在治療中。深圳的一位病人,女性,60歲,這是個宮頸癌病人,宮頸的腫瘤。小腹疼痛,陰道流血,流黃水,做西醫(yī)檢查確定是腫瘤。對這一類病人,我沒有說一定不要她手術,或者不放、化療。因為很多病人這樣問的時候,是很難抉擇的。腫瘤的病人確確實實很難治,哪怕剛才那樣一個股骨頭腫瘤的病人治好了,都不能夠說是很輕松地治好的,有些時候,我們不能夠排斥西醫(yī)的方法。所以昨天我講到刑禮的問題,中醫(yī)尚禮,西醫(yī)尚刑,刑禮互用。正好今天張主任到,張主任是政法委的,政法委的這條線是主刑,一個國家一個社會離開刑法它沒辦法長治久安,它需要刑,需要公檢法。但一個社會更需要禮啊,沒有道德、沒有文明,那就徹底地完蛋了。如果我們做好了道德文明,那么公檢法就可以擺在那里看,可以不用。但現(xiàn)實中我們很難達到這樣的道德水準,所以要刑禮互用,對于社會的安定,對于人生的健康,是需要刑禮互用的。在腫瘤這個問題上,我也同意我?guī)煾傅挠^點,不排斥西醫(yī),有手術指征的,需要放化療的,未必完全拒絕,但中醫(yī)是第一選擇,中醫(yī)自始至終是要選擇的。如果腫瘤病人不選擇中醫(yī),那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所以對這個病人,我并沒有說你一定留在我這里治療。但是她本人拒絕做西醫(yī)的任何治療,包括手術,包括放、化療。這無形中也給了我一種壓力,都押在我身上了,如果我有閃失,生命的責任,我很難負擔起,因為生命只有一次,沒有辦法復制。所以我只能說不選擇中醫(yī)是錯誤,是你自己放棄生命的保障,選不選擇西醫(yī)是另外一回事情,但中醫(yī)是必須要選擇的。這個病人我仍然從少陽去考慮,我照葫蘆畫瓢,用了柴胡桂枝干姜湯原方和陽和湯,兩個方子,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有增損、有加減,那么最重要的是加了2味藥,其一是浙貝,另一味藥是卷柏,這是我自己的經(jīng)驗。浙貝和卷柏,在葉天士的醫(yī)案里面有記載,葉天士治腫瘤,尤其是乳腺癌的患者是擅用大貝母、土貝母的。我一般喜歡用浙貝,浙貝就是大貝母。還用卷柏,卷柏這味藥也是我過去的師父李陽波很喜歡用的,卷柏這味藥又叫還魂草,還魂草的意思就是起死回生。它也可散結(jié)、活血化瘀等等,有很多作用。另外卷柏這味藥辛平,它不傷正。曾經(jīng)在若干年前,我用陽和湯加上這2味藥治療一個肺腫瘤的病人,他脖子上有個腫塊,先是在桂林做了很長時間西醫(yī)的治療,但療效不顯著。最開始醫(yī)生懷疑結(jié)核,但患者抗結(jié)核治療不行,最后確定是腫瘤,就到廣西醫(yī)科大去排隊手術。因為那個時候床位很緊張,要排隊手術。排到一個多月之后,他找到我,我說從今天開始你一天都不能停中醫(yī),我就給他開這個方。結(jié)果吃了一個多月,手術前說再拍一個片子,看炎癥消除了沒有,然后手術。結(jié)果一看片子腫瘤沒了,這一刀免了。所以卷柏跟浙貝是我比較喜歡用的,這2味藥我用量比較大,浙貝90g、卷柏90g。這個病人是用柴胡桂枝干姜湯和陽和湯,再加卷柏和浙貝各90g,柴胡桂枝干姜湯都是常規(guī)的用量,10g、20g,陽和湯也是常規(guī)的用量,就這2味藥劑量特別大。經(jīng)過治療到現(xiàn)在,應該不到半年的時間,療效上看首先是阻斷了病情的進一步發(fā)展,然后是機體整個情況大大改善了。血已經(jīng)沒有了,黃水也越來越少,疼痛、下墜、腹痛的感覺基本上消除,自覺癥狀有些是大大地緩解,有些是基本消除。1個月前,她在我那里住院,她做了一次B超檢查,腫瘤不但沒有增大,反而縮小。所以從階段性治療來說,在沒有任何一種西醫(yī)治療方法、全部是中醫(yī)治療的情況下,取得了很好的療效,這個病人的病情得到了全面的控制。 我憑什么對中醫(yī)有信心?因為我看到中醫(yī)不但能夠解決西醫(yī)能夠解決的問題,而且還能夠解決它不能解決的問題。西醫(yī)認為不可以逆轉(zhuǎn)的,我們可以。比如說腎衰,比如說肝纖維化,比如說雙腎萎縮后中醫(yī)雙腎復原。這些都是我親身經(jīng)歷的病案,難我會我不相信中醫(yī)?不拍胸膛?這是不可能的!所以中醫(yī)確確實實是一門神奇的學問,仲景的東西是寶貴的。我們拿到了它,千萬不要丟掉。我們進了這座寶山,千萬不要空手而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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