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崔其升等同于“杜郎口”我相信大多人不會有什么異議,但如果把崔其升或“杜郎口”等同于“課改”,恐怕有人不一定會心悅誠服。自從14年前崔其升另起爐灶重建課堂教學開始,盡管杜郎口早已成為無數(shù)人心目中高山仰止般的教育殿堂,然而爭議和菲議就從未停止過。 有人撰文質(zhì)疑說,“怎么能抑制教師的講授時間呢?”甚至還有媒體這樣嘲笑,杜郎口的課堂不過是“蘿卜燉蘿卜”、“壓縮餅干”云云。崔其升對此很是漠然,卻私下里對朋友講,用“牛肉燉蘿卜”比喻課堂簡直是荒誕的,誰是蘿卜又誰是牛肉?這是典型的角色不平等和對學生的人格歧視。他們之所以這樣說,是囿于認知局限,因而總陷在傳統(tǒng)的教學觀念里,癡迷于對教材的過度開發(fā),總在教學是“技術(shù)”還是“藝術(shù)”間首鼠兩端、糾纏不已,他們的教學里哪里有什么學生主體。他還說,有些人的思考仍只停留在教學層次上,他們暫時還看不透當前教育的根源性問題,也看不懂杜郎口改革的本質(zhì)是什么。 崔其升所謂的改革的本質(zhì)究竟是什么? 杜郎口究竟在改什么 中國教師報曾經(jīng)5次大篇幅報道杜郎口中學的改革,從此刮起了一場杜郎口旋風。 杜郎口中學的改革確是從“課改”開始的。然而,課改僅僅是“改課”嗎? 大約20年前,當洋思中學率先把“學”置于“教”之前時,中國教學改革的帷幕便徐徐來開了。洋思中學針對“課堂結(jié)構(gòu)”的調(diào)整引發(fā)了“教學關(guān)系”的松動,也帶來了“課堂效益”的顯著提升,這是洋思中學對中國教育改革不可磨滅的貢獻。 “教學的根本首先是教學關(guān)系”,但教學關(guān)系的重構(gòu),在一向極其重視“教”的大多數(shù)人的教育觀念里,一直被視為教學的禁區(qū)。杜郎口的價值恰恰在于他們挑戰(zhàn)了這種觀念,重構(gòu)了全新的教學關(guān)系,也意味著他們繼洋思中學對課堂“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之后,完成了對教學改革的根本性突破,即變“教中心”為“學中心”、變“師中心”為“生中心”,正是始于杜郎口顛覆性的探索,中國的課堂教學步入到了一個嶄新的“學中心”時代。 然而,教學改革僅僅是為提升“效益”嗎? 《基礎(chǔ)教育課程綱要》明確指出,改革的本意是為了“改變過分重視對知識的傳授”,一言以蔽之,當課改只為了“知識”和“效益”而發(fā)生時,那么,這樣的課改顯然是功利的甚至是“反課改”的。 如果說杜郎口的改革是基于重構(gòu)全新的教學關(guān)系,并由此形成了一套以教學關(guān)系為核心的“杜郎口體系”,我們還可以稱之為“杜郎口教育學”。“杜郎口教育學”的本質(zhì)究竟是什么呢?它具有普適性嗎?他觸及了哪些深層次的教育問題? 杜郎口能復制嗎 從0+45到10+35,杜郎口中學從來不諱言在抑制教師的講授。 從分組到編制導學案,從“三三六”到“自學—展示—反饋”,如今“杜郎口模式”早已風靡大江南北,杜郎口從來就不是孤獨的。 師從杜郎口、臨摹杜郎口的學校何止千萬所。江蘇昆山前景教育集團就是杜郎口最忠實的追隨者,如今這所學校也和杜郎口一樣名聲遐邇。在前景教育集團董事長張雷看來,杜郎口的樣本價值恰在于它可以復制,張雷曾經(jīng)在一次會議上激動地說,杜郎口就是新課改。張雷這樣說的依據(jù)是他認為杜郎口真正解決了新課改理念如何落地的問題,他“復制”杜郎口也切實解決了他所在學校的教學困惑。張雷去杜郎口中學不下10次,他說每次來都有全新的感受,每次來都內(nèi)心震撼,每次來都能找見與杜郎口的差距。但張雷同時又認為,杜郎口有些東西還真復制不了。 在杜郎口小學邵學忠校長看來,假如杜郎口不能復制,怎么會有現(xiàn)在的杜郎口小學?杜郎口小學可是異地辦學,很能說明問題。但邵學忠也同樣認為,杜郎口技術(shù)的東西可以復制,而不能復制的是技術(shù)背后的東西。 杜郎口不能復制的究竟是什么? 鄭州市教育局副局長田保華一針見血地說,永遠復制不了的是崔其升這個人。 田保華說,杜郎口的成功根本是因為校長是崔其升。他還說學校與學校的差異其實就是校長與校長的差距。他建議學習杜郎口的學校,不是簡單地去臨摹杜郎口模式,而應探索杜郎口中學的機制、文化和杜郎口人所特有的那股“杜郎口精神”。 著名特級教師李鎮(zhèn)西老師也認為,杜郎口之所以成功的秘密在于崔其升,學習杜郎口照搬照抄去的是“模式”而不是崔其升。學習杜郎口的關(guān)鍵是要學著“像崔其升那樣”當校長,成不了“崔其升”那樣的人,就做不成杜郎口那樣的教育,李鎮(zhèn)西認為當前中國教育的問題就是像崔其升這樣的校長太少了,他還撰文著述呼吁有良知的教育人要“保衛(wèi)崔其升”。 崔其升,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崔其升其人 在杜郎口中學,老師們“迷信”崔其升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問題是老師們?yōu)槭裁雌?/SPAN>“迷信”他,難道就因為他是校長? “別人是用心做事,他是用命做事。”杜郎口中學副校長張代英每次談起崔其升都用手抹淚。她說崔校長患有嚴重的糖尿病,明明知道不能過度勞累、不能生氣上火,可他卻總是一天天連軸轉(zhuǎn),常常是顧不上吃飯休息,哪怕工作中有一點小瑕疵都不放過。張代英看在眼里,知道他的脾氣,也不敢太勸他。她悄悄找到崔校長的愛人高老師,兩個人想一起勸勸他,沒想到剛一開口,他就不耐煩地嚷道,“工作干不好,要命何用?從當這個校長的那天,我早就把命豁出去了。”高老師捂著嘴再也忍不住了,倆個人抱在一起無助地大哭。 崔校長的工作信條是“入木三分找差距,精益求精謀發(fā)展”,劉貴喜老師說,他就是我的鏡子,我總能不斷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不足,“如果我不拼命干,就對不起崔校長!”劉貴喜老師教兩個班的數(shù)學課,兼任初三年級主任,并跨學科擔任著外語、物理兩個學科的學科組長。即便是這樣,劉貴喜也有幾次被處分“停課”。2011年,學校推進“0分課堂”評價,規(guī)定凡是學生“不快樂”的課堂一票否決。劉貴喜那天的課是試卷處理,不知怎么崔校長突然進來,掃了一眼,課就被化了“0分”。記者好奇地問她,難道你就不辯解?沒想到劉貴喜老師說,那只能說明我的課并未能做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好的。劉貴喜說,在杜郎口中學,老師們都形成了這樣的價值觀,“第一是本分,第二是過失”,因而工作都搶著干。 徐利老師是全國優(yōu)秀教師,也是杜郎口中學唯一的特級教師,他是數(shù)學學科組長,也是杜郎口中學教學的代表性人物。在杜郎口中學,徐利老師有過“三下四上”的傳奇經(jīng)歷,他曾經(jīng)三次因故被“擼下來”,又在哪里跌倒從哪里站起來。徐利說,我被拿下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會講”,自以為當教師就要講得精彩。殊不知,教育哪里僅僅是為了展現(xiàn)教師的教學藝術(shù),而是應基于學生的認知,放手讓他們在體驗中發(fā)現(xiàn)知識、享受成長。他說,我就是在這樣的磨礪中一點點超越了自己的。徐利說自己一點也不怨恨崔校長,相反卻充滿了感恩,他說跟著崔校長不僅學會了教學,也學會了做人,“如果不是他的嚴苛和責任,我只能是一個講得精彩的‘平庸’的教師。” 在徐利眼里,崔其升是一個大公無私、專注執(zhí)著,有強烈使命感和精神潔癖的教育圣徒,“他感召著我們中的每一個人。”徐利說,很多人都學杜郎口,然而不少人根本沒認識到,學杜郎口首先得學“杜郎口精神”,崔校長就是精神、標尺、格局,是杜郎口的“魂”??尚炖蠋煕]有說,他的成長本身也是一種精神。 其實不止是徐利,杜郎口的每一個人,每一天就一門心思地比工作、比進步、比奉獻、比成長。這就是崔其升任校長的杜郎口。 “一事不優(yōu),不做二事”。 “教師明辨是非,學生通情達理。” “成績讓別人說,不足讓自己找。” “領(lǐng)導要具有高尚的品格,事業(yè)的忠誠,工作的主動,問題的敏銳,評價的具體,落實的兌現(xiàn)。” …… 杜郎口怎樣上課 今年新學期開始,杜郎口中學再掀狂瀾,竟然推出了“無師課堂”。一時質(zhì)疑再起,有人這樣說,“崔其升誓講‘偏執(zhí)’進行到底”。不僅杜郎口中學這樣做,甚至就連異地辦學、建校僅僅一年半,遠在臨淄的杜郎口小學也這樣做。一年級的小學生,教師少講都不會,“無師”能“自通”嗎? 還是聽一聽最早實施“無師課堂”曾經(jīng)“三下四上”的杜郎口中學本部教師徐利怎么說吧。“按照崔校長最初要求,無師課堂就要首先做到教師不進課堂,讓學生自主、自由地體驗和享受學習。”徐利回憶說,他第一次上這樣的課也是揪著心的,那節(jié)課他悄悄躲在教室外面偷聽、記錄,你別說還真的是那么回事,學生不僅僅學會了,而且學習氛圍比平時好得多。徐利說,杜郎口學生的學習素養(yǎng)和學習能力是完全值得信賴的。 邵學忠這樣講述在杜郎口中學第一次接觸“無師課堂”的感受,“真是沒想到,‘無師課堂’如行云流水一般,學生的表現(xiàn)太出色了,他們是那樣的自信,那樣的富有激情。”邵學忠下定決心,回去后也跟著在杜郎口小學推進“無師課堂”了,事實證明一年級的小朋友竟然也能夠“無師自通”。崔艷艷老師這樣介紹她第一次上“無師課堂”的情景,她說,“當課堂出現(xiàn)‘卡殼’的情況時,我?guī)缀跞滩蛔∠牖氐街v臺上了,但最后還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大概兩三分鐘后,課堂又運轉(zhuǎn)如常了。有時候,等待也是一種美德,如果不等待,就很難有進步。” 崔其升到底是基于什么樣的考量,他為什么一定要推動“無師課堂”呢? 早在3年前,杜郎口就首先提出了“去除導學案”。為什么最早發(fā)明導學案的杜郎口,卻要把自己的發(fā)明成果丟棄呢?崔其升說,導學案是教師控制課堂的又一個枷鎖,他甚至把導學案描述為課堂教學的“毒瘤”,因此非去掉不可。其實,他鄙棄的不是導學案,而是對學生的“控制”,當導學案去掉之后,他依然發(fā)現(xiàn),教師在課堂上有意的存在,事實上就對學生產(chǎn)生著有形的控制,嚴重地制約著學生的思維力和創(chuàng)造力??刂撇怀?,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自主、自由、自然。徐利說,崔校長推進“無師課堂”哪里是基于知識教學的考量,而是在進一步“抑講”,是不折不扣地實現(xiàn)“學生主體”,是去除教育刻意的“人為控制”。 “無師課堂”是“消滅”教師嗎? 在崔其升看來,“無師課堂”不是“消滅”教師,而是鼓勵教師徹底放手,從而在解放學生的同時解放自己,去“控制”不是去除教師對學生的精神引領(lǐng),相反,教師恰恰應著重引領(lǐng)學生學會做人。教師對學生的精神引領(lǐng)也不是單單局限在課堂上,而是在學校時空的方方面面。 從0+45到“無師課堂”,相同點都是“不講”,從表面看是杜郎口繞了一圈又回歸到了原點,但卻又有本質(zhì)的不同。當初的0+45是矯枉過正,現(xiàn)在的“無師課堂”是水到渠成。 課堂就是人品 “教師就是條件,他的任務就是開發(fā)、利用學生。” “課堂就是情感,就是快樂。” “課堂就是自由、自主、自然、自悟。” “課堂就是生命。” “課堂就是品格。” …… 如果聽崔其升這樣概述,你會如墜霧里。但另一方面,又恰恰凸現(xiàn)出崔其升的教學高度和教育格局。站在“術(shù)”的層面來猜測和評判杜郎口,只能是霧里觀花,誤讀也就在所難免了。 如果說杜郎口中學重構(gòu)教學關(guān)系,改變的是師生角色,解決的是“怎樣學”的問題,那么,“無師課堂”就要從根本上解決“學什么”的問題,在崔其升的認知里,這才是課改的“禁區(qū)”。在“杜郎口教育學”里,教學的根本是重構(gòu)教學關(guān)系,教學的本質(zhì)是“教育意義”。在崔其升看來,教學的本質(zhì)即教學為什么而存在?學生為什么而學?教學如何促進學生的精神成長?崔其升說,課堂就是人品,教學就是培養(yǎng)性格、品格、人格。好的課堂要達到“六維”,即知識、能力、信念、思維、意志、品質(zhì),他認為“人品”才是課堂教學的“魂魄”,人品包含了態(tài)度、情感和價值觀。 “工作就是修煉,課堂就是人品”,是崔其升教育教學思想的精髓,也是杜郎口課改要追求的終極目標。 他認為,無論教師還是學生,是生活還是學習,都是抵達道德人品的修煉“法門”,教育的目的不是為了單純獲取知識,而是修煉生命的高境界、大格局和使命感,每個人不僅要成為“卓越”的自己,而且還必須“能群”和“擔當”,“做人”是教育永恒的宗旨和使命。 崔其升認為,課堂教學不過是實現(xiàn)這個宗旨和使命的路徑,因而對教學的探索需要不斷揚棄、創(chuàng)新和超越,什么“語文味”、“學科化”、“教學個性”乃至于“模式”、“經(jīng)驗”都不過是脫離教育本質(zhì)的自娛自樂,是屬于典型的“小樓一統(tǒng)”的“小格局”,教學最忌刻舟求劍、畫地為牢。在他看來,那些遠離教育意義的許多關(guān)于教學的爭論是毫無意義的。 “當然我們要鼓勵和感謝對杜郎口的爭論。我認為,一切的教育教學的改革,唯有是指向于‘人’的才是正確的,其他的就一定是荒謬錯誤的。”他說,“我無意和任何人爭鋒,爭論孰是孰非。我也根本不是什么‘教育家’,我只是踏踏實實地做點事,不違良知、不辱使命,以生命來捍衛(wèi)教育事業(yè)。我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引領(lǐng)老師們從‘學科教師’成長為‘教育教師’,讓學校從‘教學’升級為‘教育’,我的目標就是通過培養(yǎng)好的‘人品’來孕育出一種教育‘精神’。我自信我的改革。”(來源:李炳亭的新浪博客 閱讀原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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