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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場雪 趙邦洪 每年的冬天，北風裹夾著冰涼，奔襲而來，大地迅速被刺骨的寒冷覆蓋。"三九"嚴寒里，人們習慣地穿上厚厚的棉衣棉褲，在風天雪地里穿梭，忙碌著自己的那份執(zhí)著；等待著隆冬時節(jié)里，一場雪的到來。 冬天的腳步，總是那樣輕盈而又緩慢，不像夏日的急促，秋天的匆忙。雪，是它最耀眼的標配，也是它帶給人間的問候。冬天那樣的日子里，心里總惦記著一些心念之物，如一壺老酒，一盞香茗，更多的，則是一種內(nèi)心的恬靜。 記得小時候，每遇雪天，父親總是早早起床，將家里的碳火爐點著，燒水、煮苕，和供一家人取暖。然后，就蹲在火爐旁，邊燒開水，邊拔弄爐火。興趣來了，便拿來家里的那把土陶酒壺，溫一壺熱酒，獨自小酌。父親說，雪天里喝上二兩，既熱身又驅(qū)寒，那才是冬天最好的獎賞。父親手里端著酒杯，眼睛還瞪著爐火，時不時抿一囗，極具儀式感。熱量從酒杯傳到手心，再傳遍全身，更傳遞到他的心靈深處…… 時間似乎變得慢起來。寒冷的空氣中，散發(fā)出一絲年的味道。遠處的樹葉，早已飄落，剩下光禿禿的枝丫；開闊的曠野間，如畫家筆下的一幅素描，少了一些色彩，卻多了一種空靈。 那些關(guān)于冬雪的片段，被一點點喚醒；雪花的晶瑩，潔清，仿佛成了冬天帶著溫度的陪伴。 記得恢復高考那年，我與我的同窗好友F君，都報名參加了考試。 那年秋天有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如同春雷般炸開了。中斷十年的高考制度，宣布恢復了！那一刻，舉國上下沸騰起來，人們奔走相告，城市與鄉(xiāng)村，各方面的開考工作，迅速啟動。每一個角落，都回響著對知識的渴望，對未來的憧憬。 F君，是我的同鄉(xiāng)，年齡長我兩歲。上小學一年級與我同班，上二年級時，他跳級至三年級。后來，到了初中，又同年級，但不同班。他天性聰穎，好學上進，可初中畢業(yè)，因年齡原因而止步讀高中。而我當時有幸上了高中，他則去了"社辦企業(yè)"當工人。一天，我聽到公社廣播站的廣播中，傳來了高考報名的通知。于是，我一口氣跑到了公社，交了兩張照片和五毛錢，趕緊辦理了報名手續(xù)。那些日子里，我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珍惜學習的機會。四處尋找復習資料，日夜抓緊時間，復習各門功課，做好考前的各項準備工作。這期間，我與F君曾有過一、兩次見面，也問過他是否參加高考，而他只是一笑了之，不作正面回答。 終于，考試的日子來臨。當走進考場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但更多的是，對成功的堅定和對未來的渴望。忽然，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我眼前一閃而過。令我意想不到的是，F(xiàn)君也來參加考試了，且與我同在一個考場。我們都是經(jīng)歷過中斷十年高考后，首次走進高考考場的考生。我與F君相視一笑，眼神里透出自信與鼓勵的目光。我們沒有過多的語言表達，也無需過多的焦慮不安，彼此都隨心所欲，絕對的放松，心里都祈愿著能一起順利"過關(guān)"。面對試卷上的每一個字，我們都不慌不忙，沉著應對，細心書寫，沒有半點馬虎。筆尖下的每一道題，好像都是通往夢想的階梯，一步一步，努力向上攀登。 兩天的高考結(jié)束后，我們各自回到了自己勞動的崗位。 那年的冬天，干旱少雨，更缺少一場雪。南方的冬天，雖然不像北方那么寒冷，略顯得溫柔些，但也把小草、樹枝凍得蕭瑟，枯萎。當樹上的黃葉片片落下，我仿佛聽到它凄美的聲音。大雁又要南飛了；滿地的綠草枯黃了；小河的流水漸漸干沽了；寒意悄然襲來。眼前的一切都告訴我，這就是冬天。所到之處，一片蕭條之色，顯得很冷很冷，那浸入骨髓的冰涼，仿佛要把身體的所有溫度都抽去。站在戶外，輕輕的噓一口氣，一團白霧裹著一份溫熱，裊裊升向空中。在這樣的境況下，難以提起有一點好的興致，哪怕偶爾有所想法，也會很快被扔在寒風之中。而我們的高考，就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進行和完成的。 我們在家焦急地等待著考試的結(jié)果。約一月有余，一天，我接到了"體檢通知"，更是喜出望外，第一感覺就是，不管最終能否被錄取，但慶幸自已高考已"入圍"了。興奮之余，突然想到了F君，不知他是否也在"通知"當中。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體檢那天，人群中，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F君。一陣熱烈的擁抱之后，我們輕松地談?wù)撝呖嫉脑掝}，也談到今后的去向。當時有一個膚淺的認知就是，將農(nóng)村戶口，轉(zhuǎn)為"商品糧"戶口。 一天傍晚，F(xiàn)君來到我家，說是要與我一起，等一場雪。我略帶猜疑的口氣，對他說，"是等錄取通知書吧，著急了不是？"他沒吱聲，只是笑聲不斷。 既有朋友相約，定當不輟勞作。于是，我搬來小板凳，我們圍爐而坐。片刻，他從我的房間里，拿出一本舊書翻閱著，口中輕聲念了句："雪舞東山鳥飛絕，人約黃昏杯中醉。"我聽著那些文字，就像此刻一樣，周身涌起一種溫暖。半開玩笑地對他說：說是來等雪，現(xiàn)在可能是等酒了。旋即，我便裝來一壺酒，放在爐火旁，仿佛這滿屋都是冬天的伴侶，讓人感到暖心的很。爐火中，我們煮酒言歡，醇香在空氣里彌漫開來，和著季節(jié)的步伐，將滿身的寒氣驅(qū)除殆盡。 酒興正濃時，我們不免談起了許多的往事，從上小學到回鄉(xiāng)；從家庭到社會；從現(xiàn)在到未來……兩人似是清醒，實則是糊里糊涂，已到語無倫次，似醉非醉的地步了。F君說，生活，就像等一場雪，不來的時候，盼著；真的來了，又怨著。我說了句：何嘗不是呢？其實，每一次等待，都是一次自我的對話?；蛟S這才是"等"的意義，這里面，讓我們學會了與時間和解，懂得了在寒冷中，找回屬于自己的溫度。 天色漸漸暗下來，北風似乎加大了馬力，發(fā)出"呼一一呼一一"的呼嘯，像是為雪的到來而湊響序曲。F君斟滿一杯酒，邀我共舉杯："為這個冬天，為即將來到的那一朵朵雪花干杯。"放下酒杯，只覺全身涌起一股暖流，好像寒冬的冰涼，在這里被徹底融化。此刻，讓我真正感到欣慰的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有朋友到來，坐在一起，"把酒話桑麻"，為一場雪干杯，別有一番情趣。 夜已黢黑，但爐火更旺，此時，天空上有雪花飄落下來。打開門一看，一股冷風夾著雪花，撲面而來，頓時，一種欣喜從心底泛起，我們將酒等雪，想不到，一場雪真的來了。 外的風力加大，不一會，天空上的雪花，飄飄灑灑，紛紛揚揚，下個不停。每一片雪花，像似寫滿了詩意的信箋，灑向了人間。我們的酒杯，在這場雪的降臨中而輕碰。寒夜里，散發(fā)出的酒香，像似一次無聲的告白，那是對冬天的禮贊，也是對雪的感恩。 那年的雪，來得特別的遲緩，也特別的突然。不經(jīng)意間，大地像披上白色的外衣，變成了一片銀裝素裹，讓人驚嘆，讓人喜悅。 我一直以為，雪，像一個文靜的小姑娘，從它的歡快里，讓人看到它的清純，它的美麗。它是那樣的柔情，又是那樣的迷人， 夜，已很深；雪，越下越大。此時我想，一壺酒的溫度，不足以融化整個冬天的寒冷，但表達了一種真誠。即對雪的期盼，對大自然的敬畏。等一場雪，是人們生活中的常態(tài)，而以酒相約，更是一種內(nèi)心的表達。生活便是如此，寒冷里蘊藏著屬于自己的溫度；等待中能找到無聲的陪伴。雪與酒，該是冬天最好的禮物。 春節(jié)過后，我和F君，雙雙接到了高考的"錄取通知書"。 那年的冬天，我們似乎是在等待中度過。等一場雪來，等一個夢想；等一次機緣，等待著人生的一場新的挑戰(zhàn)。
趙邦洪，湖北省大冶市人，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金融作家協(xié)會會員，愛好文學，音樂，書法等。偶有作品散見于《長江詩歌》《湖北雜文》《黃石日報》《荊門晚報》《銅草花》等報刊和＂黃石文學＂＂新東西＂等網(wǎng)刊。出版詩集《空出的那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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