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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中華，山東東明人。自由撰稿人，有文字散見紙媒和網(wǎng)絡平臺，出版散文隨筆集《教過書的人》《如果大雪封門》《一抬頭滿天星輝》《月光遼闊》《天秋月又滿》《沒有人想在春雨中哭泣》《四季之味道》。 這是2024年歲末的天氣，沒有雪，只有霧霾，太陽穿過霧霾，寒冷依舊。落完樹葉的樹木以沉默的姿勢站立，麻雀是它們冬天長出來的樹葉，不會墮落，它們用聲音去觸碰樹木的沉默。八點多鐘，空蕩蕩的辦公室，讓你看見流淌的孤獨和告別的旋律，低沉、沙啞中的感傷。沒有永遠堅強的內(nèi)心，告別，總會和不舍相伴，和握著的手又不得不松開相伴，和背起行囊尋覓詩和遠方又退潮般回到生活的原點相伴，和在繁華和喧囂的街頭轉(zhuǎn)身凝視又融入滾滾紅塵相伴。這讓你想起影片“我的阿勒泰”中的一句話：去生活、去愛、去受傷。生活的涓涓細流如此從容不迫，如此義無反顧，如此肝腸寸斷，如此決絕，如此冷漠之后的熱情，如此抽刀斷水舉杯卸愁，如此沉舟側(cè)畔如此柳暗花明。西窗的蠟燭還沒有點燃，生活不能沒有想象，不能沒有木刻般清晰的細節(jié)和刻骨銘心的橋段，凡夫俗子最是生活的本色。那么，你就告別，告別“春風來不遠，只在屋東頭”初春，那所偏遠的農(nóng)村小學：紅衛(wèi)小學，陽光照在小學校園里，磚紅色的小樓，綠色的操場，朗朗的讀書聲，安靜而祥和。教學樓前的綠化帶上，落完葉子的小樹和蓬松的枯草，正以一種等待的姿態(tài)，傾聽慢慢靠近的“立春”的腳步聲。你站在暖陽中，也在傾聽。告別“雨水”和“驚蟄”。今年的“雨水”節(jié)氣，濕漉漉的，有冰冷的冬雨，滴落在你揚起的面孔上。鉛灰色的天空。你走在冷雨中。“驚蟄”節(jié)氣走過來，在陰沉的春日，你在小院子里種下桂樹和牡丹。天氣陰沉，四季桂花樹開著細碎的桂花，暗香和白亮的花朵，讓心情從暗淡的天光中走出些許靚麗。油菜、芫荽、油麥菜和蒜苗開始泛綠，春寒料峭，但你還是感覺到了生長的力量。一路走過來，春天在你的文字中跳躍：“雨水”“驚蟄”“從此以后”“春分”“三月”“若無其事的春天”，跳躍中是漫長的告別。
你順著季節(jié)的脈絡一路走來又一路離開，那是“初夏的味道”，你帶著彈鋼琴的小女孩和幾位朋友去道口古鎮(zhèn)的森林公園游玩。森林公園里有一個動物園，動物園里有食草動物：梅花鹿、羚羊、駝羊、牦牛、駱駝、驢子、馬，也有食肉動物：狐貍、獅子、狼和浣熊。還有許多鳥。彈鋼琴的小女孩最喜歡養(yǎng)鳥的那個園子：鸚鵡、孔雀、鴛鴦、大雁、天鵝，還有珍珠雞、矮腳雞。矮腳雞最可愛，她抱著一只矮腳雞，年少的歡悅，伴隨著鋼琴叮叮咚咚的敲擊聲。在春天的風中，一個人站在曠野上，想起很久以前讀過的一首詩，康雪的《致陌生人》，其中有這樣的句子：讀這首詩的時候你在一所大學參加一個活動。大學有一個剛建好的湖，湖的四周有垂柳，初夏的陽光下，湖水波光粼粼，讓你想起《岳陽樓記》中的句子：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想象中的風景，而孤獨不是想象中的。那是初夏的味道，你開車去那個小縣城，你的小院子等你等得很久了，沒有陶淵明的“田園將蕪，胡不歸”的急切惆悵，沒有杜甫“白日放歌須縱酒”的喜悅之情，心靜如水，你慢慢靠近你的小院落。連日的干旱，小院子的菜地等待清水的澆灌。從院子里的壓水井汲水，清澈的井水，清冽透亮，水花晶瑩。那位彈鋼琴的小女孩在院子里捉小青蛙，菜地里有蝴蝶飛過，有麻雀的叫聲掠過，有微微的涼風吹過。院子里的長春花開了，一朵、兩朵、三朵，水紅色的花朵，很艷麗。那棵櫻桃樹又發(fā)出了嫩芽，冬瓜開出黃色的花朵，四季桂開出白色的花。辣椒結果了，還有門口的那棵小棗樹。風慢慢吹過，四周很安靜，像是生命的某一個階段，你站在風里想過往的人和事，從壓水井里汲水的時候，也是這種狀態(tài)。晚上，小縣城的幾位朋友約你出去吃飯，在一個家庭飯店，有燒烤，有家常菜。酒喝得有點多，回到小院子，小女孩去彈鋼琴了，你繼續(xù)給菜地澆水。重渡溝的夜就來了，在夏天的風中，你帶著彈鋼琴的小女孩和幾位朋友去洛陽、去老君山、最后去了重渡溝。山里的夜晚有溪流和竹海相伴，注定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在露天支一張餐桌，點上幾樣農(nóng)家小菜：紅燒雞塊、魚香肉絲、煎豆腐、涼拌拳菜、辣炒茄絲（辣椒和茄子是農(nóng)家院里采摘的，吃起來很新鮮）、五香花生，聽風吹過竹海的聲音，聽泉水流淌的聲音，聽鳥鳴的聲音和蟲鳴的聲音。
到了告別的秋天，一個人在辦公室，秋日的陽光在窗外，窗外的綠樹，高低錯落，綠葉沐浴著秋日的陽光，斑駁的樹影，有油畫的質(zhì)感。陽光從窗戶和斑駁的樹影間灑進室內(nèi)，室內(nèi)的一些綠植上有陽光的手在撫摸。被陽光撫摸的綠植有虎皮蘭、長壽花、一帆風順和蘆薈，還有攀爬在護欄上的不知名藤蔓。它們在秋日的陽光下是一種靜默的姿態(tài)，一種孤獨的狀態(tài)，你默默和它們對視，一個夏天過去，你感覺到它們的成長。長壽花剛種下的時候是細細的枝芽，也許是水分和陽光的充足，一個夏天過去，長得枝葉繁茂。不知名的藤蔓一開始攀爬得很快，沒想到一到秋天葉子慢慢變黃，有一種告別的感覺。沒有沐浴到陽光的是兩盆綠植，一盆是“一帆風順”，另外一盆是君子蘭。君子蘭是你從另外一個辦公室搬過來的，說好送一位朋友，但搬辦公室的時候朋友外出了，那就養(yǎng)著，等待朋友哪天過來帶走。君子蘭葉子墨綠，靜默的姿態(tài)像極了朋友的沉默。室內(nèi)的靜物除了綠植還有兩幅畫，你喜歡的兩幅畫。但意境不同，一幅是夏天的熱烈，另外一幅是秋天的沉靜，就像一個人的兩副面孔。你在小院子里刨地瓜，忙活了一個上午。收完地瓜，又種上了大蒜。返程，路過陸圈鎮(zhèn)，有一家蘭州牛肉拉面館，在小面館解決午餐。
冬天正午的小鎮(zhèn)街頭，也許是天氣陰沉，沒有一絲熱鬧的景象。小面館緊挨著327國道，門臉朝北。面館的生意很冷清，你們走進去之前有兩個喝完拉面往外走的人，一男一女，印象中不是一起吃的，應該是素不相識的兩個人。面館里面很寬敞，不像在菏澤去過的那些拉面館，空間非常狹小。寬敞的讓面館愈加顯得冷清，只有你和俊生兩個人坐在一張餐桌上，你坐南朝北，正好看見國道上的冷清：過往的車輛很少，行人更少。要了幾樣鹵菜，兩碗拉面，在等待的過程中走進來一位中年男人，看穿著應該是鎮(zhèn)上的工作人員，沉默的面孔，一個人的孤獨。要了一碗面，靠墻坐下玩手機。你坐著，一邊觀察國道上的冷清，一邊感覺中年男人的孤獨，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面能緩解孤獨嗎？你不知道。拉面上來了，清湯，幾小片牛肉，綠綠的芫荽，室內(nèi)變得有了生氣，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面，溢滿鍋氣，這是底層人的生活場景，你坐著，同樣是一位心事重重的中年男人。無法忍受在小鄉(xiāng)鎮(zhèn)生活的落寞，你開始懷念生活的小城了，熱鬧的大街和超市，公園和穿城而過的河流，當然還有高架橋，你站在高架橋下面，感覺橋上的機車轟鳴。你在歲末的街頭，和春風告別、和夏日的炎熱告別、和秋天的細雨告別、和冬天的寒冷告別，季節(jié)的感嘆號，是告別之后留下的一點點印記。告別一年四季、寒來暑往，一些告別是短暫的，還有相逢的機會，一些告別就成為永遠。
一天下午接定陶朋友的電話，告訴你一位好友走了（劉宗保），心情愈加沉重。認識宗保大約在2010年左右，他在孟海中學當校長。他比較著急，在和他交談的過程中，因為工作太難他幾乎掉下了眼淚。一年后你們見面，學校的校容校貌有了較大變化，學生也增加了不少。他的臉上有了笑容，有了自信，你們在一個小酒館吃飯，交流了好多話題。第三年你們又見面的時候，學校的學生人數(shù)達到一千多人，在農(nóng)村中學，應該算學生比較多的學校了。他一直很努力，你們從工作關系變成了朋友關系，工作上有難事的時候他會打電話和你商量。人緣和威信都有，誠實的人格和認真的工作態(tài)度，讓他把一所農(nóng)村中學打造得有聲有色。后來他的工作崗位調(diào)整了，到杜堂任學區(qū)主任，杜堂是小鄉(xiāng)鎮(zhèn)，學校體量小，和他見面，能感覺到他對孟海中學的不舍。從杜堂又調(diào)整到黃店，黃店是大鄉(xiāng)鎮(zhèn)，你尊敬的一位老大哥在黃店當過學區(qū)主任，黃店的壯饃和玫瑰，在你的文字中熠熠生輝。學生多了，工作量大起來，他的身體出了問題。但他沒有徹底休息，一邊工作一邊看病，持續(xù)了好長時間。他從廣州治病回來，你們見面，他變得又黑又瘦，但精神很好，一直在工作崗位上沒有休息。春天的時候你們有一次小聚，在一個鄉(xiāng)村小酒館。那個小鄉(xiāng)村在328省道上，名字叫“閆樓”。小酒館靠近省道，兩層小樓，一樓是大廳，也有幾個包房，樓前是一個小院子，種著大蒜，蒜苗青青。小院子前面是田野，麥子在田野里，春天的麥子有著春天的綠，田野的風吹過來，好聞的味道，田野的味道。小酒館包間采光很好，透過大玻璃窗，可以看見外面的田野，綠綠的麥田和村莊，一株開著粉白色花朵的杏樹，盡收眼底的春色，讓人遠離塵囂。吃飯的過程中他精神一直很好，除了瘦，沒有太大的變化。印象中后來還有一次小聚，你和他站在春天的陽光下，沒想到這是和他共同享受的最后一次春天的陽光。有一個夏天的晚上，你們在一家粵菜館聚會，有兩位女士在場，她們稱呼國防“防子哥”，很親切，很甜。因為有女士，那晚上喝酒喝得很矜持，沒有掀起高潮，所以記憶不深。記憶比較深的是一個有雪的晚上，長青找了一個小酒館，老式的銅火鍋，吃涮羊肉。那天有二哥、忠良兄、國防、劉璟、長青你們幾個人，踩著雪去小酒館的路上，有一些難得的詩意。不管是晚上加班還是出去喝酒，國防都要先去看看老父親和老母親，讓他們知道自己在家，讓他們放心休息。安撫好老人后，他才悄悄走出家門。你挨著二哥和忠良兄，國防坐在你的對面。餐桌上的銅火鍋爐火正旺，把你們的臉照得通紅。每個人都帶了白酒，忠良兄帶過來的是楊湖酒，度數(shù)很高，是國防喜歡的。幾杯酒下肚，沉默的國防話多起來了，喝到高興處開始猜拳，這是七零后、六零后五零后的喝酒游戲，一種忘我的感覺。月亮還會照亮，天空干干凈凈，但月下從此少了一位知己。你在和兩位好兄弟告別的同時，你也要和三流小說寫手方羽和他的文字告別，和他文字中的“南方和小H”告別。在瑣碎沉悶的日子里，是方羽的小說讓你感覺到生活中還有一些奢侈的愛和浪漫。
陰天，室內(nèi)光線暗淡，但室外依然熱浪滾滾。她坐在椅子上，南方站在她身邊。她用那個藍色的水杯喝水，一小口一小口，很優(yōu)雅的樣子。她要離開，南方只有擁抱她，感覺把她一點點融入內(nèi)心，抱緊，不想松手。她穿著暗花連衣裙的背影在門口消失了，南方目送她，像一個夢境。想起兩個人在一條小路上散步，路兩邊種著白楊樹。夏天的雨后，風有點涼爽。路邊的白楊樹高大俊美。路邊的草叢里有牽?；ǎ凵?，掛著水珠。（方羽《離別》）白天海邊游玩，晚上聚餐。大家在一個新環(huán)境變的都很放松，南方喝了不少白酒，小H喝了點紅酒，白皙的面孔染上了紅潤，南方遠遠看著她，很近的距離卻不能靠近。但有一次，他們走在了一起。那是一個黃昏。晚飯后大家都在住的那個大院子里散步。南方和兩位男同事沿著景觀道漫步，小H和幾位女同事迎面走過來。也許是剛泡過溫泉，她們穿得都很隨意，小H光腳穿著酒店的軟底拖鞋。擺脫了單位繁瑣的工作和熟悉得讓人發(fā)膩的環(huán)境，大家都很放松，互相拍照，有單人的，也有集體的。天空中紅色的、橘色的晚霞，小H的面孔在霞光中很靚麗。（方羽《懷念的?！罚?/span>歲末，讓你想起“生活就像一本書”這個素樸的比喻，翻過去的書頁。會有許許多多回憶，還沒有打開的書頁，是無數(shù)的未知和希冀。2024年漸行漸遠，2025年慢慢走過來，“一樹繁花幾片存，今冬猶憶昔年春”。（博爾赫斯《一年將盡》） 在本平臺發(fā)布的作品，在騰訊【企鵝號】【喜馬拉雅】【360圖書館】等主流平臺網(wǎng)頁版同步刊出。敬請前往關注并收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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