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太平穰溪邵樸元 沈壽民與黃山之九 上一章節(jié)《陳登之夫婦七十偕壽詩序》中,沈壽民中所言黃山西麓的陳氏“往主政虛菴公,早歲起家成進士,佐計南北有聲”中的“虛菴公”,也確實是陳宣。清康熙三十年(1691)釋超綱輯《黃山翠微寺志》有一首他的詩,詩中有注: 《登翠微》[陳宣 字虛庵,甲科任戶部,邑人] 翠微古寺枕黃山,院宇蕭蕭冰竹間。 錫影已虛迷法界,梵音由是到禪開。 一天花雨寒煙寂,萬壑松聲夜磬閒。 愧我空悲年鬢改,何因葦渡出塵寰。 太平縣在明末清初,有許多大儒,由于后人沒有像徽州文化人那樣傳承宣傳,民間記錄也很少,但縣志和史料是不會忘記他們的。 沈壽民在《崔素臣曁配杜孺人偕壽序》中對崔奇瞻曾言:“其一謂仙源號多君子,訥溪、了齋數(shù)公倡道而后,風訓濡被下到今。今之邵鎮(zhèn)之、胡白水者,學古行立,有砥于時者也。奇瞻游白水門,推高第。鎮(zhèn)之其所向往,丐德音以侑雙爵,置此安歸。” 其中提到太平的邵鎮(zhèn)之就是邵樸元。(民國)《太平縣》(卷九·儒林)載: “邵樸元 字鎮(zhèn)之。父汝行,精心理學,與周海門、耿天臺、焦漪園友善。逾冠后,即挈之金陵,從漪園游,洞悉濂、洛、關、閩之精義。戊午登賢書,次年設教于耿氏,黃之人士多宗之。江右學使者蔡云怡與南康司理錢沃心,開講白鹿洞,迎樸元主席。于朱、陸遺緒多所剖決,聞者愜志。家居奉親,倍極色養(yǎng)。時詔求異才,南尚寶、徐石麟薦之,勸駕急。終以親老,辭不就,匿隱曾家山中種茶、藝蔬。每與后進談學,終日無倦。丁卯饑,有石邑民以婢女鬻,女暗泣不已,詢之,言:“鬻我者夫也,有兩歲孩未離乳,是以泣。”即呼其夫至,還原券,遣之歸。” 邵樸元是舉人,他在康熙四年(1665)參加由知縣陳恭主修的(康熙乙巳)《太平縣志》(共十卷)的編纂工作。(嘉慶)《太平縣志》(舊志修校姓氏·康熙乙巳志)中載:“太平縣知縣陳恭主修。教諭袁澄、訓導董云申、縣丞尉映參閱。舉人邵樸元,貢生崔宗鉉,生員胡泉、陳輔性、邵晃、焦一朋、方永茂、項若麟、崔岸、李云翼、崔學古、周光盛同纂?!?/span> 從沈壽民所作的《邵徵君八十壽序》中,能具體了解到邵樸元的生平事跡。 崇禎年間,明朝正處于末世,國家財政枯竭、政治混亂、軍事衰敗,社會矛盾尖銳。在這種背景下,崇禎皇帝通過保舉成法和嚴格的官員考核制度,試圖選拔和任用一些有實際才干的官員來應對危機。 “保舉成法”其法則具體就是:兩京(北京、南京)文職三品以上的官員,各舉知府一人;兩京文職五品以上,及翰林科道官,還有在外撫按及司道知府官,各舉知州、知縣一人。上之起家為登進士的人,下之儒者和編入戶籍的平民皆可??,沒有地區(qū)限制。約定和限定日期而督辦,期過沒有推舉人的要處罰,各部覈核,各科憑證,試用之于民社而再進用或貶黜。保舉成得其人,便評定等級次序。品行有問題不能任職的,保舉推薦之人要連坐,承擔責任。因此對保舉推薦之人要非常了解,便很慎重對待。 崇禎七、八年間,南京尚寶卿徐石麒認為邵樸元賢能,并保舉推薦了他。而沈壽民也同邵樸元一樣,應天巡撫張國維的保舉而入都為官。 邵樸元從小就接受了書香門第家庭的熏陶,飲食、休息都不離典訓,在學業(yè)上便有起色,旋即奉命在果齋先生門下讀書,后從游于太史焦竑(號漪園),他們父師時常交流揣摩知識學問。嘉靖末年,耿定向(謚號“恭簡”)倡道金陵,創(chuàng)建崇正書院,延太史焦竑于未登第之時的主盟,果齋先生是其麗澤友。 太史焦竑既達貴,后又遭忤而相歸鄉(xiāng),依然嚴氣正性,觸事憤發(fā)投身于教育,門下學生盈庭,但特別滿意的少。邵樸元一旦以世交子弟(通家子)的身份去拜訪(上謁)太史焦竑時,見他年紀最小,體骨嶷然,性明神涌,機悟響捷,大為驚奇而收他為學生,隨后他便以此名行著于東南。 邵樸元在萬歷四十六年(戊午1618)舉于鄉(xiāng),行事謹慎規(guī)矩,淡漠于仕途。萬歷四十七年(己未1619)傳授經(jīng)學于黃州,隨從耿定向的公子耿子清,春秋季里皆被其家庭尊為上賓。 崇禎五年(1632壬申)南康來使聘請他,郡中士大夫虛席于白鹿洞,等待他來講學。及至督學陳云怡等學者,往復暢論理學極歡,諸人所指揭塞,讓人耳目一新,人人暢所欲言望返,而不保留自己的觀點。崇禎八年(1635乙亥),時尚“保舉成法”,而被舉薦應詔,朝廷屢次勸他上任,但他臥鄉(xiāng)不仕的想法更堅定。而自崇禎八年(1635乙亥)迄崇禎十七年(1644甲申),甫十年間,崇禎皇帝躬狥于社稷,宮廟便為廢墟了。過了一年的順治元年,太宰于難,順治二年,少傅投水而死,他倆品德高尚,節(jié)操堅定。 又過了八年(順治九年壬辰1652),沈壽民來到黃山,涉過穰溪水(秧溪河),就到邵樸元先生家去做客,相與握手,唏噓感嘆,捧卮迭壽,此時先生既行年七十大壽。 又過了十年(康熙三年1664甲辰),邵樸元先生二子邵漆夫,到宛陵沈壽民居處,請他為邵樸元作八十歲壽文。 沈壽民在文中嘆俯仰三十年間的世態(tài)變幻,朝代更替。他與邵樸元同感身受。當時保舉之成行時,全國環(huán)海內而籍名奏御的,有五百多人,后次第集于京師的人數(shù)只有一半。官僚陽奉陰違,排除異已而走的有很多。如陳弘緒,以百日刺史之身份,挫敗了數(shù)萬方張之敵。而讓孤城獨保全的,只是個官級最低的末階縣貳休寧先生......沈壽民談到?jīng)]落朝廷的種種天下亂象,“士悔遯尾,臣謀再嫁,不可以道矣?!?/p> 也因此,沈壽民談到他與邵樸元兩人便隱退山林,不問時世于今,有相同的經(jīng)歷,但他倆又有不同。沈壽民言其還耿耿于懷,而邵樸元先生則忘記了。沈壽民“見其崎,而先生坦也”,并且“恢乎其兼茹”“泊乎其無顧慕”“漻乎其清而能澤”“森森乎其霜雪立而植益堅”。沈壽民稱贊邵樸元“少而好道,躋耋而彌酣。進不獲施,退維風而無不足”。 沈壽民藉借邵樸元二子邵漆夫之手為他祝八十歲大壽。邵樸元先生有六個兒子。以邵漆夫、邵績學尤為知名。壽文作于康熙三年(1664甲辰)甲戌月乙卯日。 《邵徵君八十壽序》(《姑山遺集》卷一十四·壽序) 方崇禎七八年間,國事漸益棘,吏治漸益敝。于是天子旁皇疇咨,破去常格漸益銳。一日下明詔,修復祖宗朝,保舉成法。廷臣曰:“吁!廢典也,烏在必行。”上曰:“念哉,監(jiān)于前憲,永無愆,烏在不必行?!逼浞▌t兩京文職三品以上,各舉知府一人;兩京文職五品以上,及翰林科道官,在外撫按及司道知府官,各舉知州、知縣一人。上之起家登進士,下之縫掖編氓,無弗羅也。畿輔之內,夜郞巴子之外,無弗極也??唐诙街谶^不畢者罰,部覈之,科憑之,試之民社而陟黜之。舉得其人者敘,否者連以坐。抑無弗悉,無弗慎也。 當是時,太宰青浦徐公,方卿南尚寶,心獨許卲先生鎮(zhèn)之賢,上其行。而予壽民,亦辱收采于少傅東陽張公。公故撫應天,表予如之。先生學本家庭,食息不離典訓,始就傳,旋奉命果齋先生,從游漪園焦太史,父師交摩,漸為多。嘉靖末年,耿恭簡公倡道金陵,闀崇正書院,延太史于未第時主之,果齋其麗澤友也。太史既貴,忤時相歸,嚴氣正性,觸事憤發(fā),門下屨輒滿,輒鮮滿意。先生一旦用通家子上謁,年最少,體骨嶷然,性明神涌,機悟響捷。太史大奇而授之業(yè),而卒以此名行著東南。戊午舉于鄉(xiāng),廩廩繩矩自樹,趾遠公府。己未傳經(jīng)黃州,從恭簡諸公子清也,春秋右其里耑家。壬申南康使來聘,郡大夫虛席鹿洞以待也。比至督學陳公云怡巳下,往復暢論極歡,諸所指揭塞,人人望返而不橐餽遺一錢。乙亥尚實薦如詔,駕屢勸,臥益堅。而自乙亥迄甲申,甫十年。先皇帝躬狥社稷,宮廟為墟矣。明年太宰及于難,又明年少傅湛身不辱,后先才節(jié)比烈矣。又八年,予乃踰黃山,涉瀼水,就先生于其廬,而相與握手欷歔,捧卮迭壽,既行年七十告矣。又十年,先生仲子漆夫,入我宛,丐我言焉而以觴其親,兼素既陳,再請谷勤,稚八十初度屆矣。而自乙亥迄今,忽忽凡三十年,蓋予壽民,非能焉言觴先生也。言焉而勿華,惟其質,勿細。惟其鉅,庶或勉焉。先生其姑為我觴也。 竊嘗俯仰三十年間,上念先皇帝之所以側席求人,予兩人忝荷盛典同,次念太宰少傅之所以貞侔而忠匹,予兩人見遇大賢同,又次念天意之所以廢典,世數(shù)之所以代謝。予兩人抱痛明主,與掩涕知己同,而猶未也。方保舉之行也,環(huán)海內而籍名奏御者,五百有奇,次第集京師者,計且半。所司陽奉旨,陰牙格角抵之,究也群擠排以去。夫陳晉州,以百日刺史,挫數(shù)萬方張之敵,獨全孤城,何休寧以卑卑縣貳末階?著神明政歌,德滿境內,外此肯杰然奇才最績,拔而致之朝,朝不應夕俟者也。一則遭誣婪輔,逮問西曹。一則樷妬上官,逐合遠謫,國是至此奚望乎?晉州之逮,州民狂走悲號,數(shù)千控闕下天子心動,特諭傳部,禍乃解。休寧之逐,空閭井,擁馬送者百余里。既建德鄭公入掌計,破例錄卓異中。公等歸,事亦罷,自是而天下事滋言矣。士悔遯尾,臣謀再嫁,不可以道矣。予兩人乃顧脫影乎籠樊,追侶乎木石,審幾于始,與無奪志于今。 又罔弗同,而抑有弗同者。我則力而先生忘也,我見其崎,而先生坦也,恢乎其兼茹也,泊乎其無顧慕也,漻乎其清而能澤也,森森乎其霜雪立而植益堅也。少而好道,躋耋而彌酣。進不獲施,退維風而無不足。其斯為復然獨異,而超萬物,享大年者乎。永矣,備矣。壽靡極矣,予膛若乎后矣。而他又奚言矣。 藉手漆夫俾致辭先生。先生其姑撫今睠昔,為我加觴乎哉?先生丈夫子六。漆夫、績學尤知名,今茲觴也。 歲甲辰月甲戌日乙卯云。 黃山西麓的焦村,是沈壽民所言的“瀼水”(穰溪河)的發(fā)源地。邵樸元曾為黃山西麓的焦村翠微寺重建作過碑記??滴跞闧 1691]釋超綱輯《黃山翠微寺志》(碑記)中載有此文。 關于翠微寺,康熙《黃山翠微寺志》中有“孝廉邵樸元撰記”之記載: “在翠微峰麓,按《太平縣志》,唐中和二年,麻衣祖師包西來,振錫翠微峰下,募洪氏山田建道場。南唐保太五年,敕賜寺額,數(shù)百秋,迭有興廢。洪武二十四年,復葺叢林。至嘉靖間,得佛浩師等,重修梵剎,并整祖塔立碑萬感。戊戌寺遇洪水沖決,有本仕公募眾再理。乙酉弘光元年(順治二年1645),諸檀延心空律師居此,漸又新殿宇,孝廉邵樸元撰記。當今康熙丁巳(康熙十六年1677)間,心師圓寂。后幾虛方丈居眾荒涼。本邑諸紳士公啟特請嘉禾雨峰和尚主持法席,于康熙戊辰(康熙二十七年1688)大士誕日進院,即立事。冬夏安方來。云水足可棲。庚午月,施衣鉢傳戒焉。” 邵樸元的《重建翠微寺碑》記,應作于順治二年(1645)翠微寺重建后不久。 《重建翠微寺碑》[ 邵樸元 字鎮(zhèn)之,孝廉,太平人] 自古勛庸所載,多出金石,凡龜跡龍篆,必遍跡名山窟而藏之,匪祕好也。示永久也。嗣后亭云:盛業(yè)濫及精藍,古文奇字,接響之罘,如隋帝唐皇尤稱最者。揆厥私旨,要皆資冥福求樂生,未嘗思結茆聚族,為清凈說法地。故唐破王世充立昭覺寺于洛,克劉武周、宋金剛,造弘濟慈,云于汾晉,隨所殲滅,靡不建立。且勅虞世南岑文本、李百藥等,分撰新寺碑志,抑何盛也?其官給供度幾與隋之銅檀像圣等,而諸禪院之陵夷衰微,亦自此始。嗟嗟!實之不敦,本之不崇,雖古剎曷裨。 吾邑黃山翠微寺實江南清凈地。按牒寺,初唐中和二年,麻衣禪師飛錫至翠微峰下。鄉(xiāng)人有疾者,得其麻縷輒瘥,一時殿閣崔巍,輪奐大備,厥后隆替不一。至清之乙酉(順治二年1645),得今住持心空重興之。公諱海學,初祝髮于荊州,明藩惠王稱問道交,及別,再推再挽。齎金字華嚴諸經(jīng)千佛紫衣等物及四十八愿,錢糧各項護送黃山丞相園。久之,復總持慈光、慧日日宣調御日嚴,一時瞻歸者,如眾香國土。而近地諸大家痛翠微之鞠草,仰老宿之楊枝,欲以茲寺一袈裟地託公。公適與乃師一齋公訣,遂留金紫衣鎮(zhèn)慈光諾眾請而來來即誓以畚為肘,筑為肩罪,嵬為頂髻,赭堊青癯為腎腸。雖舊僧噂喳,悅服從事,不數(shù)年上自紺殿珠熜,以及虹梁,趿閣梯階匽廩盤繞,周通硙皚懌懌在山間者。古相靜尊,鐘馨稠答,在方外者,惠津遙潤,觸處逢源。誠所謂得清凈地而真實不虛者,其葺而志之宜也。公曰:不然,某何光霽,當茲譽藻。惟茲山左右檀越,有不惜土田連畝為式食者,有不惜泉布貨貝為莊嚴者,有罄力穀米多寡傭調者,有梓柟千章,瓦千翼藹帡幪者。是皆同徵七處,永拔三涂。某也何德,獨豫佳揚。予曰:“唯唯。”而間者曰:“言以志信,信以流遠,茲非麻衣舊院也?!被蛟唬骸安蝗?,錫泉可驗。敕命如雷之句,可徵也?!被蛴秩眨骸安蝗灰?,彼有取爾也?!庇枞眨骸胺穹?。當九百年中,敗黦灰馀,鑪香鼠跡。雖來自經(jīng)師,律虎何益?即今榛棘間瑤砌肪截,碧甍齒差使游可憩。參可定雖白業(yè),孤唱何損?譬如掘地求汲有泉,則井古不古,奚論也?知此則知?!?/span> 予特書例書之義,非冥求也。敦本實也,彰永久也。 ??? 《聽風問泉集》 『湖畔的陽光』 《諫官周怡「訥溪文集」品析》 『北麓問樵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