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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分!中國電影終于有了《好東西》

 一葉知秋6012 2024-11-24 發(fā)布于北京

11 月 22 日,邵藝輝導演的新作《好東西》正式上映。此前的兩輪點映,《好東西》就已憑借堪比脫口秀的犀利金句、溫柔的女性敘事,收獲諸多好評。截至目前,《好東西》豆瓣評分達 9.1 分,評分人數(shù)超過 14 萬。

作者|陳茁

編輯|譚山山

題圖|《好東西》

與邵藝輝前作《愛情神話》相似,《好東西》的故事依然發(fā)生在上海。不過,主角們并非上海 ' 土著 ',而是更能引發(fā)大眾共鳴的 ' 滬漂 ' 群體。

單親媽媽王鐵梅(宋佳 飾)帶著女兒王茉莉(曾慕梅 飾)搬到新家,結識了住在隔壁的樂隊主唱小葉(鐘楚曦 飾)。一個獨立的 ' 鐵娘子 ',一個清醒的 ' 戀愛腦 ',再加上早熟的 00 后 ' 小孩姐 ',她們三人互相陪伴,彼此 ' 當媽 ',女性情誼、新歡舊愛、露水情緣,在上海里弄間慢慢發(fā)酵。

(圖 /《好東西》)

很多人表示,《好東西》的觀影過程是愉快而美好的。它讓觀眾在離開影院后,對世界不再那么焦慮,這在當下是一件難得的事。和《芭比》一樣,《好東西》是一部適合三五女性好友一起觀看的電影。影院里的每一次同頻共振、每一次爆笑或哽咽,讓女性在黑暗中彼此看見、確認對方的心意。

都說青年導演的第二部作品最易翻車,巧合的是,與《好東西》前后腳上映的,還有劉循子墨的第二部電影《勝券在握》、董越的第二部長片《戴假發(fā)的人》。目前,后二者的豆瓣評分在 6.5 分左右。

可以預見的是,《好東西》大規(guī)模放映后,口碑將迎來進一步的兩極分化。邵藝輝的女性主義表達絕對算不上具有冒犯性,可一旦引入性別議題,創(chuàng)作者就必將面對最挑剔的評價、令人不解的破防和超越電影本身的論辯。

無論如何,《好東西》無需也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正如邵藝輝所說:' 能讓你感到開心、平靜、幸福的就是好東西。' 當熱門電影中的女性角色越來越少,中國電影由男導演所代言,我們需要《好東西》,也需要更多出自女性視角的作品,即便它沒有那么 ' 好 '。

邵藝輝(中)和演員鐘楚曦(左)、曾慕梅(右)。(圖 / 微博 @邵藝輝)

醒來的女性,雄競的男性

《愛情神話》講的是一個上海中年男人和三個女性的故事,《好東西》講的則是三個女性彼此溫暖、共同生活的故事。

片中兩大一小三位女主,無一例外,都是 ' 醒來的女性 '。兩個大的,一剛一柔,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困境和傷痕需要處理,但她們從未放棄自我,去過一種依附于他人的生活。

宋佳飾演的單親媽媽王鐵梅,是這幾年的影視作品中常見的獨立女性形象。一出場,三言兩語,王鐵梅就把宣稱要 ' 為愛結扎 ' 的前夫哥懟得啞口無言。

趙又廷飾演前夫哥。(圖 /《好東西》)

事業(yè)上,王鐵梅寫過極具影響力的調查報道,剛剛入職一家名為 ' 好東西 ' 的自媒體公司,擔任主編;生活中,她既當?shù)之攱?,獨自帶娃、搬家、通馬桶、換空調濾網,是無所不能的 ' 超人 '。

鄰居小葉則是一個選擇成為 ' 戀愛腦 ' 的獨立樂隊主唱。她就像銀幕外許多順直女的代表,忍不住為愛情牽腸掛肚,但也會為了維持自尊而強裝灑脫。約會對象胡醫(yī)生說自己 Not into LTR(無法進入長期關系),小葉便謊稱自己早已結婚生子。

受原生家庭影響,小葉的內心十分缺愛。按現(xiàn)在流行的心理診斷術語來說,她絕對是 ' 討好型人格 ',一句夸贊便能讓她十倍以報,' 快樂倒貼 '。但即便受傷,她也從不否認對愛的渴望,失去愛人的能力。畢竟,就像她所說,' 男人還是很好玩的 '。

還有鐵梅的女兒王茉莉,更多時候,大家都直接叫她 ' 小孩 ' ——實際上,直到現(xiàn)在,邵藝輝的媽媽也是這么喊邵藝輝的。' 茉莉 ' 聽起來太過女性化,' 小孩 ' 不偏不倚,剛剛好。她展現(xiàn)了一個沒有受過傳統(tǒng)性別規(guī)訓、' 正直勇敢、有閱讀量 ' 的孩子會成長為什么樣子;她還擁有超乎 9 歲小孩的智慧,總能犀利地指出成人世界的不合理之處,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從胎教時就接受了波伏娃和上野千鶴子的洗禮。

' 小孩 '、小葉和胡醫(yī)生。(圖 /《好東西》)

當然,《好東西》里并不缺失男性角色。但無論是章宇飾演的 ' 奶狗 ' 小馬、趙又廷飾演的 ' 軟飯男 ' 前夫,還是任彬飾演的 ' 渣男 ' 胡醫(yī)生,都不過起到某種 ' 工具人 ' 般的作用。他們既沒有推動女性人物成長,也不是她們覺醒的誘因,僅僅是 ' 課間十分鐘 ' 的娛樂項目——這一點,從電影海報中就可以發(fā)現(xiàn)。

《愛情神話》海報中,幾位主角圍坐在桌旁,老白和李小姐位居正中。邵藝輝說過,老白是她理想中的男性的投射。試想,現(xiàn)實中有一個有錢有閑、會做家務,甚至還會道歉的男性,絕對大受歡迎。也因此,邵藝輝必須讓老白中年發(fā)福、穿 Polo 衫,才能讓人物更加可信。這些細節(jié)就和李小姐、格洛瑞亞、蓓蓓的瀟灑叛逆、游刃有余一樣,終究是為老白錦上添花。

但在《好東西》里,邵藝輝似乎徹底放棄了讓男性角色具有普遍可信度。小馬和前夫哥是如此 ' 典型 ',又如此小眾,將他們編排成笑話無疑是個聰明的選擇,因為 ' 女權表演藝術家 ' 永遠不會被冒犯,他們只會在散場后繼續(xù)完成表演。更何況兩人乖巧、溫順,雄競的主題竟然是擦不擦防曬、讀過幾本上野千鶴子、懂不懂 ' 既得利益者 ' 和 ' 結構性壓迫 '。

(圖 /《好東西》)

男性角色成為鑲邊,三位女主則占據了海報的絕對 C 位:中間是打扮成凡 · 高的小孩,右邊是 cos 成美國大法官金斯伯格的鐵梅,左邊是 cos 成墨西哥畫家弗里達 · 卡羅的小葉。金斯伯格和弗里達都是享譽全球的女性主義 icon,她們的抗爭經驗和精神,也巧妙呼應了鐵梅、小葉的個性與人生。

對女性主義有所了解的觀眾,會在發(fā)現(xiàn)這些 ' 彩蛋 ' 時會心一笑——從不斷被提及的上野千鶴子金句,到直播間里賣的大熱女性主義書籍《看不見的女性》和《她們不是嘮叨,只是受夠了》,再到鐵梅 T 恤上印著的 'Yes, I'm a feminist' 和 'I Dissent'。

《好東西》海報。(圖 /《好東西》)

這不意味著《好東西》的女性表達是懸浮、說教的,恰恰相反,它是如此具體,融入主角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是我們當下生活最理想化的面貌。

有人批評《好東西》' 媽不像媽,孩子不像孩子,一切都是假的 '。上播客 ' 隨機波動 ' 時,邵藝輝談到自己經常陷入思考:究竟是去呈現(xiàn)一個真實但她不喜歡的、她認為不文明也不高級的世界,還是去呈現(xiàn)一個理想中的、沒那么真實的世界?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做到后者。

所以,在《好東西》里,搬家公司的名字叫 ' 袋鼠媽媽 ';王茉莉隨了媽媽的姓,會不假思索地說出 ' 經血又不是屎,怎么能弄臟呢?';小葉約會回家被尾隨,鐵梅會騎著平衡車上前表示 ' 讓男的也感受一下被尾隨的感覺 ';看到隨地大小便的男人,鐵梅也會大聲怒斥。而當鐵梅在地鐵累到睡著,頭不自覺地靠在鄰座男生的肩膀上,另一邊的女生會悄悄把她攬到自己肩頭。

這些碎片只是真實世界的一小部分,但確確實實是正在發(fā)生的故事。它們比現(xiàn)實更遠,比冒著粉紅泡泡的 Barbie Land 更近,就像上海街頭唱起的《明天會更好》,交織著歷史記憶、此時此刻和對未來的想象。

一名觀眾手繪的角色畫像。(圖 / 微博 @邵藝輝)

女性主義電影,不必苦大仇深

當我們提起女性主義電影,往往感到有一種苦大仇深的必要性。我們不愿把它與商業(yè)片聯(lián)系在一起,害怕喜劇消解了現(xiàn)實困境的沉重和復雜。

比利時導演香特爾 · 阿克曼于 1975 年自編自導的《讓娜 · 迪爾曼》,被譽為影史上第一部真正的女性主義電影。三個半小時中,導演以真實時間為尺度,將鏡頭對準日復一日買菜、做飯、拖地的家庭主婦,讓洗碗和謀殺在電影中獲得同等注意力。

(圖 /《讓娜 · 迪爾曼》)

2019 年滕叢叢導演的《送我上青云》,主角是有著新聞理想的女記者盛男(姚晨 飾)。盛男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得了卵巢癌,為籌集手術費,她不得不答應為富商李平的父親寫自傳。面對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盛男踏上了一條尋找性愛、直面自我欲望的道路。在與不同男性角色的關系中,我們看到了父權陰影下女性的掙扎與自我救贖。

批評一部女性主義電影消費女性議題,是永遠不會出錯的——就像批評一部商業(yè)電影不夠深刻,無疑是展示自身電影品位最便捷的方式。但一方面,我們需要具備思辨性、能引發(fā)討論的女性主義電影;另一方面,我們也需要輕松愉快、把各種主義和議題包裹在嬉笑怒罵中的女性喜劇電影。一千個女導演,就應該有一千種女性電影。

我們需要有人在重復女性苦難敘事的同時,提出 ' 單親媽媽一定要過得苦嗎 ';需要有人把家務活想象為各種自然聲效的腦洞——晾衣服的聲音像打雷,煎雞蛋像下暴雨,煮面像沙漠里下雨,吸塵器吸地像突然襲來的龍卷風,媽媽做菜則像熊貓吃竹子。

長久以來的刻板印象中,女導演就只能拍攝小成本的生活流電影。而相較于歷史、戰(zhàn)爭題材,生活流往往被認為格局不夠大。但《好東西》中這段蒙太奇,絕對是今年影院中最充滿詩意的片段之一。鐵梅忙碌的背影,小孩閃閃發(fā)亮的眼神,被小葉充滿靈氣的采樣串聯(lián)起來。

做家務活一定是枯燥無味的嗎?(圖 /《好東西》)

《好東西》觀看男性的目光是調笑的,毫不掩飾地寫滿了 ' 你沒事吧 ' 的意味,它并非以 ' 男凝 ' 為原坐標,再往相反方向走。而電影投向女性的目光始終是溫柔的,它用溫暖的方式包容了一切。

正如《人 · 鬼 · 情》導演黃蜀芹所說,如果把男性視角比作朝南的窗戶,女性視角就是東窗。陽光首先從那里射入,從東窗看出去的園子和道路是側面的,有它特定的敏感、嫵媚、陰柔、力度與韌性。

《好東西》的溫柔,也體現(xiàn)在對非傳統(tǒng)家庭關系的探索和想象上。

有意思的是,當鐵梅和小葉被胡醫(yī)生誤以為是 ' 拉拉 ' 情侶時,鐵梅瞬間回到傳統(tǒng)性別秩序中,刻意扮演起 ' 男性氣概 ' ——穿上寬墊肩的西裝、岔開雙腿、壓低嗓音,而胡醫(yī)生也急忙表示政治正確,借機從關系中順利脫身。

很多觀眾表示,這一幕很夸張,但也很好笑。(圖 /《好東西》)

而鐵梅、小葉和小孩通過日常相處,構建了女性共居的完美模板:她們相鄰而居,共同撫育小孩,一起吃飯、喝酒、看展、旅游——可以是閨蜜,可以是伴侶,也可以互為母女。小葉在鐵梅忙于打工時幫忙帶娃,鼓勵小孩嘗試走上舞臺;鐵梅經常給一大家子做飯,以一種母親般的關懷站在小葉身后,給予依靠和理解。

小葉想用男人的愛填補心里的洞,但墻上明明白白寫了 ' 愛情沒有神話 '。最終,還是小孩品嘗她略帶咸味的淚水,告訴她:' 你的眼睛又美又亮,怎么看我都沒關系。'

女性互相陪伴,彼此看見。電影中,小葉心疼鐵梅總想一個人承擔所有,告訴她 ' 你沒法給所有人當媽 '' 你不是我媽媽,沒必要跟我道歉 ';而鐵梅心疼小葉因原生家庭留下的創(chuàng)傷,告訴她 ' 總要有人跟你說聲對不起 '。

小葉因為吃了過量安眠藥被誤以為自殺那個情節(jié),更紓解了許多女性內心的恐懼,提供了一種夢寐以求的可能性。假設一個獨居女性發(fā)生意外,或許會有像鐵梅這樣的女性好友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也會有一張溫暖的床鋪接納不想回到孤零零房間的她。又或者,假設一個女性終身未婚未育,也會有三五好友互相關照,不用獨自面對老年生活。

這一幕,有觀眾聯(lián)想到《愛情神話》里老白沒有修好的電燈泡。(圖 /《好東西》)

電影接近尾聲時,小孩第一次登臺打鼓,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喜歡當音樂的觀眾。而小孩真正的興趣在于寫作。鐵梅問小孩,為什么要寫《我不再幻想》這篇作文、為什么不能寫點樂觀的故事?小孩回答道:' 正是因為我們足夠樂觀自信,才能直面悲劇。'

這句話出自鐵梅生小孩那年寫的一篇報道,甚至她自己都忘記了。我們不清楚小馬是不是真如自己所號稱的那樣讀過鐵梅的所有文章,但可以確定的是,小孩用心讀了,還悄悄把母親當作榜樣。而她,將帶著這種樂觀和自信,去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游戲規(guī)則。

校對:遇見;運營:小野;排版:方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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