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 11月6日 感恩相遇 后稷文苑 農歷十月初六 星期三 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釘銀釘。” 夏夜的院子里,母親一邊搖著蒲扇為我們驅趕蚊蠅,一邊唱兒歌般地說著謎語讓我們猜。我和二哥你看我我看你,抓耳撓腮半天猜不出,直到一旁的父親用手指了指天。 那時的我們,真希望有顆“銀釘”能掉進自家院子里,然后拿它去換了錢,買好多好多的小人書、買好多好多的好吃的?。】晌仪逦刂?,那只是煩躁夏夜里一邊淌汗一邊流著口水的一場夢幻。 沒錢買小人書,也吃不上好吃的,便只好每日盼著過年了。當每家的窗玻璃上結滿了冰花,小孩子們的手上、腳上、耳朵上也都起了凍瘡,我知道年就快到了??缮s在被窩里輾轉難眠時,還是禁不住地常問母親:“媽,多會咱就能過年啦?”搖曳的煤油燈下,母親高大的身影映在墻上,一邊用暖袖蹭著鼻尖的清涕,一邊晃動著胳膊“嗡嗡嗡”地紡著棉花,用看不清的眼神瞅瞅我嘆道:“唉,那得看天。老人們不是說了,參(指參星)照(正的意思)啦,年到啦,老子惱啦娃笑啦。”那時,我真不知母親為啥提起過年總要唉聲嘆氣,更不知年到了為啥每個“老子”都要“惱”。我只知道,從那后便每晚看天,留意天南邊那三顆參星的位置。 星星可不像我那樣心急,一副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樣子,似乎過年跟它們沒有半點關系,甚至還擠眉弄眼地對著我冷嘲熱諷。真是氣人!但是,更氣人的事還在后面。 記得一年的夏夜,天上沒一絲風也沒一絲云,只有繁星點點。因院子里實在濕熱難耐,加之廈上的黑蟲啪啪啪地往下掉,母親便拎了葦席領我們去村口的崖上睡。感覺睡得正香時,大隊喇叭里突然喊說有地震。許計是怕睡在崖上跟著土方塌了下去吧,母親把我們急慌慌地推醒又領到三爺家的麥場里睡。唉,在那個慌亂的夜,我們迷迷蕩蕩地跟著母親亂跑,可星星們卻一個個掛在夜空吹著涼風兒嬉笑顏開! 還有一個秋夜,沒有月亮,星星也只有寥寥數顆。我一會兒蹲在檐下的磚階上,一會兒跑到胡同口,一會兒又坐在門墩上等母親磨面回來。可直到家里的雞、牛和豬們都睡了,天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還不見母親的影子。我心里突突個不停,唯恐母親有個什么閃失,便拿了電筒一路去尋。從胡同走到大街,從村里走到村外,到處是一片的死寂,只有秋風掃落葉的沙沙聲和秋蟲們此起彼伏的鳴叫。在那個沒有月亮的漆黑之夜,尤其在經過那片豎滿墳頭的溝地時,我多希望有滿天繁星為我照明為我壯膽呀!可是沒有。 此后許久我都很討厭星星。即便面朝天躺在院子里也不想多瞅它們一眼。雖然,它們有時像門口的桐花兒一樣繁盛;雖然,父親曾在一張大牛皮紙上畫過一張很形象的太陽系各大行星圖讓我們看。可討厭歸討厭,潛意識里依然默默惦記著它們。許是凡得不到的東西心中便總有夢幻吧。 也是在一個秋的夜晚,我穿著褲衩坐在大隊修拖拉機的磚臺上看電影。具體演啥不記得了,只記得看到半道就迷糊了,一個盹兒從一米多高的磚臺上便栽了下去,差點撞上旁邊那棵合抱粗的桐樹!等我醒來時電影已經演完,父親正背著我走在黑洞洞的大街上。不知是感冒發(fā)燒糊涂了,還是做夢說胡話,我突然指著天大喊:“星星!——星星!”讓我吃驚的是,父親那次竟表現出從未有過的溫柔,輕聲順著我的話說:“嗯嗯,星星,星星。咱回去睡,回去睡。”那是我記憶中父親唯一一次背我,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星星的溫暖。 “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釘銀釘。” 長大后,我曾多次想起這則謎語,也曾無數次遙望星空萌生過美好的夢幻。可現在,我只敢望著窗外的一棟棟樓房、一棵棵樹木、一個個行人發(fā)呆,不敢再看天,更不敢對星星們有任何期盼和抱怨。畢竟,它們一個個都自成體系,比太陽不知大多少萬倍,距地球更不知多少萬光年,也都有各自的一大堆事要做,誰又顧得上誰呢? 2024年10月2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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