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歷朝歷代的亡國君當中，就“角色”的多樣性而論，鮮有人能超越宋恭帝趙?（音同顯）者，他的一生，經(jīng)歷了從皇帝到高僧再到“反賊”的角色轉(zhuǎn)變，其傳奇性如何強調(diào)都不為過。那么，趙?的人生為何如此“豐富多彩”？他最終的結(jié)局又如何？

跟北齊幼主高恒的情況一樣，趙?雖然被打上“亡國君”的恥辱標簽，但卻扮演著“前人造孽，后人遭殃”的“小背鍋俠”角色，而真正應該為帝國大廈崩塌負責的關鍵人物，正是他的老爹-宋度宗趙禥。作為可與晉惠帝齊名的白癡皇帝，宋度宗在位十年間，將軍國大政都委任給昏庸貪婪、顢頇無能的權臣賈似道，自己則整天沉溺于酒色之中，絲毫不以帝國安危為意。

宋度宗畫像

咸淳十年（1274）七月，就在蒙元大軍以摧枯拉朽之勢進軍南宋的都城臨安時，酒色蝕骨的度宗在驚恐中暴崩，幸運地與“亡國之君”的身份擦肩而過。由于宋度宗生前沒有冊立太子，因此謝太后與賈似道商議后，決定遵照“立嫡”的原則，把在兄弟輩中排名第二、但生母是全皇后的趙?擁立為皇帝，是為宋恭帝。此時，趙?的虛齡只有4歲，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幼童。

由于宋恭帝年紀太小，根本沒有治國理政的能力，因此太皇太后謝氏宣布臨朝聽政，而權相賈似道則繼續(xù)掌控軍國大事。然而，賈似道的權勢在新朝廷中僅維持了不到1年時間，便由于丁家洲之戰(zhàn)的慘敗而成為眾矢之的，旋即遭到罷免、流放，終被押解官鄭虎臣殺死在漳州木綿庵。消息傳到臨安后，滿朝文武為之歡慶。

賈似道畫像

國賊賈似道雖然已除，但接替他執(zhí)政的宰相王爚、章鑒、陳宜中、留夢炎、吳堅等人卻并沒有救世之才，在軍事、外交事務中一再措置失當，遂導致局勢愈發(fā)危急，終至不可收拾。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十八日，窮途末路中的謝太后以宋恭帝的名義發(fā)布退位詔書，隨后派人向元軍主帥伯顏獻上降表和傳國玉璽，立國300多年的宋朝至此在法理上已經(jīng)滅亡（注：南宋的徹底滅亡要等到1279年的崖山之戰(zhàn)后）。

南宋投降時，宋恭帝只有6歲，懵懂的雙眼還未認清楚這亂象叢生的世界，稚嫩的內(nèi)心還不懂得什么叫做國恥家仇，便要跟隨祖母、母親及朝臣們一起，從繁花似錦的江南前往朔風凜冽、草木枯落的大都城，向異族皇帝-元世祖忽必烈叩頭稱臣，這是何等的屈辱和卑微。好在忽必烈對宋恭帝還算客氣，不僅保全他的性命，并且還封其為開府儀同三司、瀛國公，待遇頗為優(yōu)厚。

元世祖畫像

元朝宮廷篤信西藏的喇嘛教，懵懂的趙?一天天長大，受到周邊環(huán)境的熏陶，竟?jié)u漸地對喇嘛教產(chǎn)生濃厚興趣，并上書元世祖允許他剃發(fā)出家、精研佛法。忽必烈對此甚是欣慰，于是在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頒布詔令，將年僅18歲的趙?送往西藏薩迦寺出家，法號為合尊。與此同時，元世祖也命令全氏在大都正智寺出家為尼。從此，趙?與母親萬里相隔，余生再沒有見過面。

關于趙?出家后的經(jīng)歷，官方史料的記載近乎絕跡，僅在部分佛教史學著作中有所記載。根據(jù)這些零星的史料進行推測，趙?出家后長期過著虔誠的僧侶生活，終日與青燈古佛相伴，潛心研修佛法，憑借著自己的聰明才智，最終修煉成為一代高僧。趙?在佛學研究方面最大的成就，便是把《大乘百法明門論》、《因明入正理論》這兩部漢傳佛教著作翻譯為藏文，深受專業(yè)人士的好評。

宋恭帝畫像

如果保持人生軌跡不變的話，趙?最終將會以一位高僧的身份載于佛教史冊，成為后世景仰的對象。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卻遠遠超出世人的預料，就在趙?步入“知天命”之年后不久，卻由于寫了一首隱晦的“反詩”而被蒙元朝廷判定為“反賊”，最終丟掉性命。那么，趙?的晚年究竟經(jīng)歷過怎樣的思想大轉(zhuǎn)變？給他招致殺身之禍的，又是怎樣一首“反詩”呢？

原來，因為偶然的機會，趙?在宣講佛法時接觸到一些南宋的遺民，并從他們那里了解到蒙元滅宋期間那段慘痛歷史，尤其是崖山之戰(zhàn)后十萬軍民因不愿投降異族而選擇集體投海殉國的悲壯往事。聽完這段不堪忍受的血淚史后，故國之思、國恥家仇頓時涌上趙?的心頭，讓他久已枯寂的心泛起陣陣波瀾。這一刻，趙?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崖山海戰(zhàn)示意圖

就這樣，帶著無比痛苦、恥辱、憤懣的心情，趙?揮筆做了一首名為《在燕京作》的詩（“寄語林和靖，梅花幾度開？黃金臺下客，應是不歸來”），通過跟大詩人林和靖隔時空對話的方式，來抒發(fā)憤懣的胸懷（注：原詩見于陶宗儀《南村輟耕錄》，標題為《宋詩紀事》所加；林和靖本名林逋，北宋著名的隱逸詩人，常年隱居西湖孤山，終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養(yǎng)鶴，自謂 “以梅為妻，以鶴為子”）。

蒙元朝廷一向沒有搞“文字獄”的傳統(tǒng)，因而政治諷刺詩、文章、戲曲頗為盛行，趙?這首詩本來不會引發(fā)風波，但偏偏此時在位的元英宗是個“另類”，對于南宋遺民的思想動向很是敏感。因此，趙?這首詩傳入宮廷后，元英宗勃然大怒，下詔以“謀逆”的罪名將趙?處死，時在至治三年（1323年）四月。就這樣，宋朝的亡國君在外族的屠刀下，走完自己曲折、坎坷的一生，終年53歲。

元英宗畫像

趙?雖然遇害，但關于他的傳奇事跡卻依舊很多，其中流傳最廣、尺度最大的莫過于此一則，即趙?出家后曾納一位回回女子為妾，他們結(jié)合后所生之子最終成為元朝的“掘墓人”。這個搞垮元朝的人物，正是元順帝孛兒只斤·妥懽帖睦爾，而那位回回女子，正是他的生母罕祿魯·邁來迪（貞裕徽圣皇后）。不過，此說荒誕不經(jīng)，根本不值一駁，在此就不做展開敘述了。

參考書目

1.[元]脫脫：《宋史》，中華書局1985年版。

2.[元]念常：《佛祖歷代通載》，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

3.[元] 達倉巴·班覺桑布：《漢藏史集》，西藏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

4.[明]宋濂：《元史》，中華書局1976年版。

5.[清]畢沅：《續(xù)資治通鑒》，中華書局1999年版。

6.[清/民國]柯劭忞：《新元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