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7月24日，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頭版發(fā)表了張愛萍將軍（時任國防部長）撰寫的《加強軍隊現代化建設———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六十周年》一文，文中作者自信地宣告：中國軍隊日益強大，“從孫子兵法到毛澤東軍事思想，我們繼承了民族的軍事學術，在實戰(zhàn)中積累了豐富的作戰(zhàn)經驗，形成一整套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p>

誠哉斯言！“從孫子兵法到毛澤東軍事思想”都是“民族的軍事學術”，而作為毛澤東軍事思想的最主要創(chuàng)立者，毛澤東本人又與《孫子兵法》淵源頗深。

一、有可能通過讀《三國演義》，毛澤東知道了《孫子兵法》這部兵書

1961年3月23日，中央工作會議正在廣州召開，毛澤東即席講話，回顧了一件軼事：

有人講我的兵法靠兩本書，一本是《三國演義》，一本是《孫子兵法》。《三國演義》我是看過的，《孫子兵法》當時我就沒有看過。在遵義會議上，凱豐說：你那些東西，并不見得高明，無非是《三國演義》加《孫子兵法》。我就問他一句：你說《孫子兵法》一共有多少篇？第一篇的題目叫什么？請你講講。他答不出來。我說：你也沒看過，你怎么曉得我就熟悉《孫子兵法》呢？凱豐他自己也沒看過《孫子兵法》，卻說我用的是孫子兵法。那時打仗，形勢那么緊張，誰還管得什么《孫子兵法》，什么戰(zhàn)斗條令，統(tǒng)統(tǒng)都忘記了的。打仗的時候要估計敵我形勢，很快作出決策，哪個還去記起那些書呢？

凱豐（何克全）指責毛澤東用兵之道“并不見得高明”，歷史證明他所言差矣！不過，他揶揄毛澤東用兵之道“無非是《三國演義》加《孫子兵法》”，卻無意中點出毛澤東與《三國演義》《孫子兵法》確有淵源。

《毛澤東傳》（金沖及主編，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8月第1版）記載：

一九〇八年在井灣里私塾就讀時，他最愛讀被塾師稱為“閑書”和“雜書”的《水滸傳》、《西游記》、《三國演義》、《精忠岳傳》、《隋唐演義》等舊小說。

大有可能，正是通過閱讀這些舊小說尤其是《三國演義》，毛澤東接觸了古代兵學，知道了《孫子兵法》這部兵書及其創(chuàng)立者孫武的存在。

少年毛澤東熟讀《三國演義》，自然留意到作者羅貫中把孫武、吳起兩大軍事家相提并論———孫吳，作為評價書中軍事人物治軍、用兵、施謀水平的標尺：

書中第47回，龐統(tǒng)一出場，“掛劍燈前，誦孫吳兵書?！笔Y干一見龐統(tǒng)如此作派，馬上認定“此必異人也”。龐統(tǒng)參觀曹軍旱寨，恭維曹操：“傍山依林，前后顧盼，出入有門，進退曲折，雖孫吳再生，穰苴復出，亦不過此矣?！别谡?，司馬穰苴也，亦是大軍事家。不言而喻，作者羅貫中認為，作為軍事家，天花板就是孫吳、穰苴。

書中第57回，魯肅向孫權推薦龐統(tǒng)，贊不絕口：“謀略不減于管樂，樞機可并于孫吳?！睒袡C，就是謀略；管樂者，管仲、樂毅也，皆為大謀略家。不言而喻，作者羅貫中認為，作為謀略家，天花板就是孫吳、管樂。

書中第84回，蜀吳對陣，吳將徐盛、丁奉不滿久持不戰(zhàn)，陸遜胸有成竹：“公等但恃血氣之勇，未知孫吳妙法。”不言而喻，作者羅貫中認為，只有熟讀孫吳兵書（妙法），才能以智取勝。

書中類似情節(jié)還有若干。通過書中這些情節(jié)，毛澤東清晰認識到：孫武是一位大軍事家，可與吳起、管仲、樂毅、穰苴等比肩。

少年毛澤東還留意到，《三國演義》一書中諸葛亮有兩次直接提及孫武：

書中第57回，周瑜虛名收川、暗襲荊州事敗，沖動之下準備直取西川，諸葛亮出言譏諷：益州民強地險，易守難攻，“今勞師遠征，轉運萬里，欲收全功，雖吳起不能定其規(guī)，孫武不能善其后也。”言下之意，如此軍事行動，孫武、吳起都搞不定，你周瑜算了吧！

書中第96回，諸葛亮揮淚斬馬謖，語重心長：“昔孫武所以能制勝于天下者，用法明也。今四方分爭，兵戈方始，若復廢法，何以討賊耶？”

作者羅貫中刻畫上面兩個小情節(jié)，用以表明諸葛亮推崇孫武。而能讓智慧化身諸葛亮推崇，孫武的高明可想而知！

少年毛澤東可能還留意到，《三國演義》一書中多次出現“孫子云”———《孫子兵法》上講：

例如，書中第94回，曹魏太傅鐘繇上奏，引用《孫子兵法》名言，暗諷曹真沒有“知己”之明，難敵諸葛亮：“凡為將者，智過于人，則能制人。孫子云：'知彼知己，百戰(zhàn)百勝?！剂坎苷骐m久用兵，非諸葛亮對手?！?/p>

書中第107回，蜀漢尚書令費祎諫止姜維北伐，也引用《孫子兵法》名言，直言諸葛亮尚且勞而無功，希望姜維“知己”之能，不要折騰：“孫子云：'知彼知己，百戰(zhàn)百勝?！业冉圆蝗缲┫噙h甚，丞相尚不能恢復中原，何況我等？”

當然，“知彼知己，百戰(zhàn)百勝”，是說書人表述，《孫子兵法》上原文是“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見《謀攻篇》）?；蛟S對《三國演義》太過熟悉，毛澤東于1950年5月7日為全國軍事情報會議和全國戰(zhàn)略情報會議題詞：

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

書中第95回，馬謖請命鎮(zhèn)守街亭，決定屯軍山上，無視魏軍斷絕水源危險，還振振有詞：“孫子云：'置之死地而后生?！粑罕^我汲水之道，蜀兵豈不死戰(zhàn)？”結果，魏兵斷絕水源，馬謖一敗涂地。當然，“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說書人表述，《孫子兵法》上原文是“陷之死地然后生”（見《九地篇》）。毛澤東記住了這個情節(jié)，對于軍事教條主義深惡痛絕。

或許最早是通過閱讀《三國演義》，毛澤東知悉了孫武有兵法傳世，且有十三篇之多：

書中第60回，楊修不滿益州別駕張松貶低曹操，讓人拿出一本書———《孟德新書》，“從頭至尾，（張松）看了一遍，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睏钚抻芍再澟澹骸按耸秦┫嘧霉艤式?，仿《孫子》十三篇而作。”能讓曹操仿作，雖是小說情節(jié)，足見《孫子兵法》此書不凡。

少年毛澤東可能也留意到，《三國演義》一書中至少十次出現“兵法云”：

例如，書中第35回，曹仁、李典進攻新野，李典提醒：“劉備人杰也，不可輕視。”曹仁嗤笑：“公何怯也！”李典正色：“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戰(zhàn)百勝?！撤乔討?zhàn)，但恐不能必勝耳?！贝颂幚畹渌v的“兵法”，正是《孫子兵法》。

又如，書中第110回，姜維三次伐魏，部將張翼建議：“向者不克而還，皆因軍出甚遲也。兵法云：'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袢艋鹚龠M兵，使魏人不能提防，必然全勝矣?！贝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完全是《孫子兵法》原文，張翼所講的“兵法”當然是《孫子兵法》！

通過閱讀《三國演義》，毛澤東不知不覺間接受了《孫子兵法》熏陶，并不自覺地運用于實際戰(zhàn)爭中。

被毛澤東自己認為的平生得意之筆的四渡赤水之戰(zhàn)，其中蘊含的“用兵如神”的軍事指揮藝術與《孫子兵法》就有著許多驚人的不謀而合之處。

例如，孫子曰：“故善戰(zhàn)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奔瓷朴谥笓]作戰(zhàn)的人，能調動敵人而不被敵人調動。孫子在這里所講的是奪取和掌握戰(zhàn)場主動權問題。毛澤東同樣注重戰(zhàn)爭主動權的爭奪，并把掌握戰(zhàn)爭主動權作為四渡赤水作戰(zhàn)指揮之魂。1935年2月16日，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發(fā)出毛澤東起草的《告全體紅色指戰(zhàn)員書》：“為了有把握地求得勝利，我們必須尋求有利的時機與地區(qū)去消滅敵人，在不利的條件下，我們應該拒絕那種冒險的沒有勝利把握的戰(zhàn)斗。因此紅軍必須經常地轉移作戰(zhàn)地區(qū)，有時向東，有時向西，有時走大路，有時走小路，有時走老路，有時走新路，而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在有利條件下，求得作戰(zhàn)的勝利?！泵珴蓶|靈活機動、力爭主動的戰(zhàn)略指導，使中央紅軍猶如一條游龍，虛虛實實，出其不意，先后四次渡過赤水河，令國民黨追兵捉摸不透，顧此失彼，無所適從，最終跳出敵人包圍圈，勝利實現了北渡長江的戰(zhàn)略意圖。

又如，孫子曰：“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奔醋鲬?zhàn)都是用“正兵”當敵，以奇兵取勝。毛澤東向來主張“出奇制勝”，通過敵意想不到的作戰(zhàn)行動達成最佳作戰(zhàn)效果。紅軍貴州土城失敗一渡赤水進入川西后，國民黨軍隊聞訊向紅軍駐扎的古藺、扎西撲來，企圖圍殲紅軍，阻止紅軍北渡長江。危急之下，毛澤東出乎敵人預料，率領紅軍二渡赤水，從扎西殺回貴州，第二次攻占了遵義。為扭轉被國民黨中央軍追擊的被動局面，毛澤東再出奇招，采取“誘敵深入、合力追殲”的戰(zhàn)法，對吳奇?zhèn)ゲ抗萝娚钊爰t軍眼前的兩個師進行了圍殲。是役，毛澤東命令紅3軍團11團和紅1軍團3團接敵，采取邊打邊撤的戰(zhàn)術，將吳奇?zhèn)サ膰顸h中央軍逐漸向北引誘，進入了10團、13團的阻擊線，同時12團迂回包抄形成合圍之勢。經過激戰(zhàn)國民黨中央軍潰敗而逃，紅軍第1、3軍團迅速追擊，殲滅了吳奇?zhèn)ゲ績蓚€師的大部兵力，取得了長征以來第一個大勝仗。

二、“豈徒談兵之祖，抑庶幾立言君子矣”

1913年12月，作為湖南省立第四師范預科學生，毛澤東在國文課（老師袁仲謙）上正式接觸孫武及其著作《孫子兵法》。

當時，老師袁仲謙講授魏源所撰《孫子集注序》，講到南宋末期撫州太守黃震研讀《孫子兵法》所感：

孫武子以兵為不得已，以久戰(zhàn)多殺非理，以赫赫之功為恥，豈徒談兵之祖，抑庶幾立言君子矣。

毛澤東恭錄上面這段話，孫武“談兵之祖”、“立言君子”形象開始確立。

就在這節(jié)課上，毛澤東還筆錄《孫子兵法》原文：

百戰(zhàn)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善用兵者，無智名，無勇功。孫武《謀功篇》

“百戰(zhàn)百勝，非善之善者也；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出自《孫子兵法》的《謀攻篇》，而不是《謀功篇》；況且，“故善用兵者，無智名，無勇功”，非出自《孫子兵法》的《謀攻篇》，而是出自《孫子兵法》的《軍形篇》。

短短數語，就有兩處錯誤，可這是目前已知毛澤東首次筆錄《孫子兵法》原文。

就在這節(jié)課上，毛澤東還筆錄了魏源借前人言評價孫武用兵：

蘇洵論曰，按言以責行，孫武不能辭三失：久暴師而越釁乘，縱鞭墓而荊怒激，失秦交而包胥救。言兵則吳劣于孫，用兵則孫劣于吳，矧祖其馀論故智者乎？

這段話本來是北宋蘇洵說的，見于蘇洵著作《嘉祐集》卷三《權書下·孫武》，大意是說，根據《孫子兵法》所言，對照孫武伐吳行動，孫武能辭三咎：遠征楚國曠日持久，越國趁火打劫；縱容子胥鞭尸平王，楚國同仇敵愾；無視秦國一意孤行，楚臣包胥借來救兵。紙上談兵，吳起不如孫武；臨陣對敵，孫武不如吳起。

還是在這節(jié)課上，毛澤東簡單筆錄了孫武生平：

孫武越羈旅臣耳，越不能盡行其說，故功成不受官。

其實，國文老師袁仲謙記憶有誤，混淆吳、越，孫武實是“吳羈旅臣耳，吳不能盡行其說，故功成不受官。”

不管怎樣，毛澤東對于在課堂上接觸到孫武及《孫子兵法》，是求知欲滿滿的。筆錄有誤，正說明毛澤東那時沒有看過《孫子兵法》。

1927年9月9日，毛澤東發(fā)動秋收起義，開始軍事斗爭生涯。從“十六字訣”到“誘敵深入”，毛澤東軍事思想萌芽、發(fā)展，也伴隨著中共黨內的譏議。

例如，1933年7月，時任紅軍總參謀長劉伯承在中央蘇區(qū)報紙《革命與戰(zhàn)爭》上撰文《論戰(zhàn)術戰(zhàn)略的時代性與我們紅軍目前對于戰(zhàn)術戰(zhàn)略的認識問題》，一方面正確地指出《孫子》主張慎戰(zhàn)、全勝思想，一方面又揶揄《孫子》已成“笑談”，把一些經典論述如“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譏之為“咒語”，并對毛澤東用兵妙著“誘敵深入”公開非議，從而留下歷史遺憾：

中國古代的孫子兵法，是封建時代較早的兵法，西歐各國都有一譯本，現西歐遇有想打勝仗而又怕損耗兵力和兵器的人，常用孫子兵法來作笑談……

拿戰(zhàn)術戰(zhàn)略來說：有些同志并不從現代軍事藝術的進度和我們現在的實際環(huán)境來活用現代的戰(zhàn)術與戰(zhàn)略，硬把古時的三國演義無條件地當作現代的戰(zhàn)術，古時的孫子兵法無條件地當作現代的戰(zhàn)略，更有些好博覽的同志把半世紀以前的曾國藩集作為兵法之傳。同志們！這并不是說那些書一個字都不合現在的事實，而我們最要知道的，就是物質是變動的，環(huán)境是遷移的。昨天的正確戰(zhàn)術到今天不一定是正確的了。

劉伯承文中沒有指名道姓批評誰，不過毛澤東喜讀《三國演義》、曾國藩集在中央蘇區(qū)是出了名的。所以，劉文多少有點弦外之音：毛澤東硬把《三國演義》無條件地當作現代的戰(zhàn)術，硬把《孫子兵法》無條件地當作現代的戰(zhàn)略，還把半世紀以前的曾國藩集作為兵法之傳。

毛澤東對于《革命與戰(zhàn)爭》所載文章從不漏過，對于劉文多少心有郁結。

遵義會議上，凱豐袒護博古、李德，又公然嘲諷毛澤東打仗“無非是《三國演義》加《孫子兵法》”。一再被質疑靠《孫子兵法》打仗，毛澤東忍無可忍。1962年1月12日，在會見日本社會黨顧問鈴木茂三郎率領的訪華代表團時，他又提到遵義會議時凱豐說他打仗的方法不高明一事，并說從那以后，逼使他翻閱《孫子兵法》。

事實也是如此。1936年秋，紅軍長征即將結束，三大主力會師西北在望，中國革命形勢明顯好轉，毛澤東決定認真拜讀《孫子兵法》，結合中國革命戰(zhàn)爭實踐，研究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9月7日，他致電劉鼎（派赴張學良身邊從事統(tǒng)戰(zhàn)工作）：

前電請你買軍事書，已經去買否？現紅校需用甚急，請你快點寫信，經南京、北平兩處發(fā)行軍事書的書店索得書目，擇要買來，并把書目付來。

從此電可見，毛澤東曾經致電劉鼎買軍事書，此電強調“擇要買來”，沒有點明要買《孫子兵法》。

9月26日，毛澤東致電劉鼎，提出不要買普通戰(zhàn)術書，只買戰(zhàn)略學書、大兵團作戰(zhàn)的戰(zhàn)役學書：

中國古時兵法書如《孫子》等也買一點。張學良處如有借用一點。

此處，毛澤東明確指示買《孫子兵法》。

10月22日，毛澤東致電葉劍英、劉鼎，一方面強調節(jié)約，一方面表示買書經費不能?。?/p>

經濟甚緊，外面用費須節(jié)省又節(jié)省，千萬不可過費?！I來的軍事書多不合用，多是戰(zhàn)術技術的，我們要的是戰(zhàn)役指揮與戰(zhàn)略的，請按此標準選買若干。買一部《孫子兵法》來。

此處，毛澤東重申買《孫子兵法》。由于當時西安、延安交通方便，《孫子兵法》很快到達毛澤東手中。從此，《孫子兵法》中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思想頻繁地出現在他的著作中。

三、“不大引馬克思、列寧怎么說”，卻大引孫子怎么說

1936年10月27日，毛澤東開始為紅軍大學一科（上干隊）講授《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下文簡稱《戰(zhàn)略問題》），直到12月中旬。1964年6月24日，毛澤東會見越南人民軍總參謀長文進勇率領的越南友好代表團，回顧過這段歷史：

一九三六年，紅軍大學要我去講革命戰(zhàn)略問題。好，我就看參考書，考慮怎樣總結國內革命戰(zhàn)爭的經驗，寫講義。我看了國民黨的軍事材料，看了日本、俄國和西歐國家的一些軍事著作，其中包括克勞塞維茨的軍事著作，也看了一點蘇聯編的軍事資料和中國古代的兵書孫子兵法等，主要是總結中國十年內戰(zhàn)的經驗。

在《戰(zhàn)略問題》第一章“如何研究戰(zhàn)爭”（7600字左右）結尾部分，他鄭重講道：

有一種人，明于知己，暗于知彼，又有一種人，明于知彼，暗于知己，他們都是不能解決戰(zhàn)爭規(guī)律的學習和使用的問題的。中國古代大軍事學家孫武子書上“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這句話，是包括學習和使用兩個階段而說的，包括從認識客觀實際中的發(fā)展規(guī)律，并按照這些規(guī)律去決定自己行動克服當前敵人而說的；我們不要看輕這句話。

“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直接引自《孫子兵法》的《謀攻篇》。

在《戰(zhàn)略問題》第五章“戰(zhàn)略防御”部分，毛澤東論述道：

江西反對第三次“圍剿”時，紅軍實行了一種極端的退卻（紅軍集中于根據地后部），然而非此是不能戰(zhàn)勝敵人的，因為當時的“圍剿”軍超過紅軍十倍以上。孫子說的“避其銳氣，擊其惰歸”，就是指的使敵疲勞沮喪，以求減殺其優(yōu)勢。

……須知任何高明的敵軍指揮員，在相當長時間中，要不發(fā)生一點過失，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們乘敵之隙的可能性，總是存在的?！椅覀兛梢匀斯さ卦斐蓴耻姷倪^失，例如孫子所謂“示形”之類（示形于東而擊于西，即所謂聲東擊西）。

“避其銳氣，擊其惰歸”直接引自《孫子兵法》的《軍爭篇》，“示形”當從《孫子兵法》的《兵勢篇》中“故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化來，屬間接引用。

1937年8月，毛澤東在抗日軍政大學講授《矛盾論》，語重心長地說：

所謂片面性，就是不知道全面地看問題。例如：只了解中國一方、不了解日本一方，只了解共產黨一方、不了解國民黨一方……孫子論軍事說：“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彼f的是作戰(zhàn)的雙方。……可是我們的同志看問題，往往帶片面性，這樣的人就往往碰釘子。

毛澤東在其最重要哲學著作之一中重引“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一語，批評黨內一些同志或知彼不知己，或知己不知彼，還不如孫武。

1938年5月，毛澤東另一篇軍事名著《論持久戰(zhàn)》面世，文中高屋建瓴地指出：

我們承認戰(zhàn)爭現象是較之任何別的社會現象更難捉摸，更少確實性，即更帶所謂“蓋然性”。但戰(zhàn)爭不是神物，仍是世間的一種必然運動，因此，孫子的規(guī)律，“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仍是科學的真理。

1978年6月2日，鄧小平在全軍政工會議上回憶過：

毛澤東同志講過：我寫文章，不大引馬克思、列寧怎么說，……應該學會用自己的話來寫文章。

難能可貴的是，毛澤東在自己最重要的軍事著作《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論持久戰(zhàn)》及自己最重要的哲學著作之一《矛盾論》中，五次引用了《孫子兵法》怎么說！

細心的毛澤東戰(zhàn)友們看出：他從孫子兵法中汲取了豐富營養(yǎng)。

1945年3月1日，陳毅為中共七大所作《建軍報告》指出：

那么什么是毛澤東軍事學派呢？毛澤東軍事學派有別于中國舊時代的孫吳兵學。孫吳兵法是中國封建社會的產物，他反映了當時社會的生產關系和封建國家的混戰(zhàn)情況，他的許多戰(zhàn)略原則在今天仍有現實意義……特別將近二千年來的戰(zhàn)爭活動累積經驗是很多的。例如根據地思想，奇襲挺進的運動戰(zhàn)思想，農民暴動的游擊經驗，堅壁清野、疲困敵人的思想等等。這些寶藏落在毛澤東同志手中運用唯物辯證法加以改造便成為嶄新的合乎實際的東西。所以毛澤東軍事學派不是簡單繼承民族前輩，而是加以改造了提高了的東西。

1948年11月至1949年1月，秦基偉指揮中原野戰(zhàn)軍第9縱隊參加淮海戰(zhàn)役。在戰(zhàn)役期間，他除了指揮作戰(zhàn)外，還利用白天因有敵機轟炸、部隊不便展開的戰(zhàn)斗間隙，在野戰(zhàn)工事里讀了三遍《孫子兵法》。晚年，將軍回憶：

蹲在淮海戰(zhàn)場的塹壕里攻讀《孫子兵法》，說起來也是別有一番意境。這次攻讀《孫子兵法》，更加深了對毛主席軍事思想的理解。毛主席博覽群書，特別是對中國歷史上的著名軍事理論，都有較深的研究。在他的著作里，有大量內容是對于《孫子兵法》中關于敵我、進退、攻守、利危、治亂、勇怯、飽饑、虛實、奇正等矛盾關系的辯證闡述和注釋，形象直觀，通俗易懂，從而能在指導革命戰(zhàn)爭的過程中運用得出神入化。像我們在戰(zhàn)爭實踐中運用的游擊戰(zhàn)爭“十六字訣”，“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的戰(zhàn)爭規(guī)律，“集中優(yōu)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以及此后形成的“十大軍事原則”等謀略思想，無不汲取了《孫子兵法》里的科學營養(yǎng)，并賦予了它們以新的內含。

1 9 4 9 年3月25日，毛澤東在北平西苑機場檢閱參加平津戰(zhàn)役的人民解放軍部隊 

如果蒙哥馬利沒有打斷，也許毛澤東會有更多的發(fā)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