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黃昏，一個人在鄉(xiāng)間的散步。唧唧喳喳的鳥叫聲突然從頭頂上傳來。我抬頭往上一看，一群叫不出名字的小鳥在一棵苦楝樹上七竄八跳，撿肥挑廋地從枝頭上銜下一個個苦楝子來，戲嘻得一片溫馨。

我靜靜地觀察著，小鳥似乎意猶未盡。其中一只用堅強的大嘴把苦楝果皮啄開，將里邊的果肉津津有味地品嘗著；另一只旁若無人地干脆把金色的苦楝果囫圇吞棗般地咽了下去。一會兒，一輛摩托車呼嘯著從我身后開過，頓時驚到了我以及苦楝樹上的群鳥，它們飛也似地不見了蹤影，留下了在苦楝樹下孤獨的我。

想必，小鳥們帶著鼓鼓囊囊的圓肚，一邊飛奔而去，一邊慢慢地消化掉苦楝子果皮、果肉中的營養(yǎng)成分。它們把苦楝樹的種子悄悄地帶到了遠方，然后排泄出來，為寂寞的苦楝樹完成了一次遠距離的播種。經過大地的自然耕耘，到了來年的春天，苦楝子也許破土而出，這就是春天我們所見到的苦楝幼苗。幾年以后，苦楝樹便好夢成真,只是粗心的人們沒有怎么注意罷了。

記憶之中，我常常在春天里，踏進了熟悉的鄉(xiāng)間。在房前屋后，田頭阡陌，或者溝溝壑壑的某個角落里，總是可以見到三三兩兩生長著、穿著紫色外衣的苦楝樹。細嫩的葉子安靜地享受著陽光的溫暖，干凈的枝丫茫然地對著湛藍的天空，自有一種隱士的風范。

熬到夏天，偶爾又見苦楝樹的小花在靜悄悄地萌動，只是常常躲在綠葉的海洋里。有意無意間，鼻子就會聞到一陣又一陣浮動的暗香。如果不是認認真真的尋訪，也不會發(fā)現那一株株零零散散苦楝樹的。如果春天走遠，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背影，好像沒能趕上繁華似錦的盛世。人們在贊嘆萬物的盎然生機，慨嘆生命是如此精彩的時候，卻很少能想起這一株株苦楝樹憂郁低調的身影。

苦楝樹是楝科落葉喬木，成年樹高可達10米以上。樹皮灰褐色，分枝廣展。核果球形或橢圓形，內果皮木質，種子橢圓形。每年4-5月開花，10-12月結果。我國黃河以南的各省區(qū)廣泛引為栽培。因其樹形優(yōu)美，枝條秀麗，適宜作庭蔭樹和行道樹，是良好的城市及礦區(qū)綠化樹種。若苦楝與其他樹種混栽，還能起到對樹木蟲害的防治作用。

在我耕耘家鄉(xiāng)的年輕時光，也是常常與苦楝樹為伴。門口的菜地里就不知不覺地生長著幾株苦楝樹，青青的幼苗和地里的辣椒、西紅柿青苗也不過爾爾，一時間還真的分辨不出你我他呢。不過，幾年之后，唯有緊靠地頭籬笆墻的那兩株苦楝，得以悄悄地成長，隨后又被編輯進了籬笆的隊伍，一起站崗，默默奉獻。又過幾年，苦楝樹即便長成了俊俏的男子，也還是謙虛如初，哪怕小伙伴把他的身軀作為攀爬的用具，或者作為綁牛索的依靠，它也毫無怨言。

再幾年，姐姐將要出嫁了。苦楝樹的腰圍已經超過了大碗口粗，老父親在那個秋收的季節(jié)里，面帶微笑地砍倒了一顆，并把它鋸成了一塊塊玻璃板厚薄的苦楝樹板。之后，請來木匠，打造起木箱柜子等。隨著喇叭鞭炮聲的臨近，一起作為嫁妝遠去了。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苦楝樹的貢獻呢？

到了寒冬臘月，門口唯存的一顆苦楝樹上，淡黃色的果子已經悄然地掛在了枝頭。那是我讀中學的年代，由于通校走讀，平常不注意保暖，手指頭、腳趾頭不經意長起了凍瘡，躲在被窩里好幾天不想出門。母親知道后，打下了一大把苦楝果，用布包扎起來，煮好后又熏一下放入溫水中，把我凍開的手腳放進去浸泡，連續(xù)洗幾天，凍瘡就收口了，我又蹦蹦跳跳上學去了，這成為我最溫暖的記憶。

如今，漫步在老家的田頭廠區(qū)，真的難得見到苦楝樹的身影了，不曾消失的仍是心底那細碎無聲的情懷。曾經溫暖久遠的記憶，仿佛還在昨天。幾十年來，發(fā)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而每至故鄉(xiāng)，只有手撫門口那棵干凈利落的苦楝樹，時時憶起那遠方忍受孤獨的守望者，與苦楝樹浪漫的站在一起，方才營造出一個寂靜自尊的境界。

“誰識苦楝柔中剛，耐得寂寞苦也香?！背鞘欣镆呀浐苌倌芤姷娇嚅瑯淞?。

作者簡介：

黃良木，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微型小說學會會員，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浙江省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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