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的味道,是母親雙手編織的味道? 人們都說人類的大腦對五感的記憶是最刻骨銘心的。而我總覺得人的味蕾卻能做到同時調(diào)動七感,甚至能調(diào)動起全身的機(jī)能來。因為,一次難忘的味覺體驗就是一段難以忘懷的人生體驗。而對我來說,每次都為能吃到母親做的小牛肉感到高興。 常常地,在出國前就為那一口小牛肉而特地從單位回到家中,提前電話告知。讓母親買好新鮮的牛肉。母親就會扣準(zhǔn)時間等我踏入家門的時刻開動一天最美好的一餐。而這樣的場景,是我腦海里一輩子都縈繞著的家的味道。 手藝上的東西,沒有了記憶慣性就變得生疏。出差在國外的那幾年,是我廚藝見長的幾年。而居家的時間,就永遠(yuǎn)是我失去顛勺能力的時間。這除了飲食差異之外,更是母親對廚房的核心掌握權(quán)的絕對把握。記憶中的廚房,只要是母親在,就是我們的絕對禁區(qū)。平時唯一一次破例為相對禁區(qū)還是欺騙母親要帶女友來家,但還是被老謀深算的她一眼識破。其實,哪里只是因為她嘴上的油煙、衛(wèi)生等借口,更多的是天底下不分年齡的泛濫的母愛罷了。 其實母親的小牛肉也不是什么神奇的菜品。她所用的除了主角小牛肉外,也只有老酒、姜和糖這三樣而已。但內(nèi)中的學(xué)問卻是她多番的自我實踐。小牛肉要新鮮的牛腱子肉,最好還是帶著筋兒的;姜則最好是老母姜切絲,而最主要的兩味則來自她親釀的老酒和紅糖。 說到老酒。溫州人做菜可謂家常到極致,清口料酒就解決了所有的菜品。仿佛這個世界沒有一勺料酒不能解決的菜品,要是不行,就來兩勺。它和傳統(tǒng)淡黃透徹的紹興黃酒還不一樣,盡管二者都能做料酒。但溫州人做的老曲釀出來的總是帶著溫州特有的味兒。 從來不喜歡各種修飾的圖片,簡簡單單的傻瓜式照片才是追求的最真實的生活美學(xué)。就像母親的那一手小牛肉,肉的本身和前期的細(xì)心處理比起燒的過程復(fù)雜,但入鍋到起鍋卻是一瞬即可。 溫州人做菜,除了海鮮以保有海鮮原來的鮮味兒知名外,其家常菜素以清淡出名。家家戶戶的菜品都彌漫著老酒的香味兒,但問題是他是在“燒”而乏了煎炒炸的感覺。于是乎,溫州人做菜就成了“人家燒”而從來沒有實質(zhì)意義上的炒菜一說。這就讓祖國大地其他地方的人們對溫州菜有種別樣的眼光。盡管甌菜雖然沒能和十大菜系平足而論,但這種融入地方人情、與地域相契合的地方菜卻保留了它自己的靈魂。尤其是料酒的應(yīng)用,成為了獨樹一幟的標(biāo)志。 母親的小牛肉就是典型的溫州“人家燒”。在家鄉(xiāng)隨處可見的飯館里經(jīng)常能見到同款小牛肉。不同的是,為了迎合大眾口味,飯館的小牛肉會添加芹菜段一起下料。出鍋成色偏暗淡,凸顯牛肉原色。這樣做是為了色香味的賣點。往些年,在人家燒館子里,這樣的一盤小牛肉動輒就要15-20元一盤。隨著物價上漲,制作考究,館子里能看到小牛肉的影子已經(jīng)變成了稀罕事。畢竟,要選一個好的帶筋牛肉在小城市里要搶占菜場資源的,何況處理材料的功夫也要多一份改刀的勞力。 母親的小牛肉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改刀這種餐飲行業(yè)才配享的詞語在母親這里是沒有的。她永遠(yuǎn)只有三板斧:洗、浸、切。而洗就占據(jù)了她大部分的時間。年紀(jì)小的時候總是不能理解她為什么非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在洗這道工序上。隨著歲月的流逝,自己的年齡和生活經(jīng)驗一道上來,才慢慢開始理解一個人的生活習(xí)慣是如此和而不同又異中求同。當(dāng)我這個生活白癡一步步自己做菜又一步步學(xué)著別人的手藝時,我最終才發(fā)現(xiàn)家的味道才是最讓人安心又費力的味道。母親只是說處理牛肉要干凈,她不懂年輕人追求的快生活,她也不懂慢工出細(xì)活,她只是在用她的方式烹調(diào)家人不多的贊許的美食。 還是在瑞安的時候我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在傍晚時分去老城區(qū)的老房子、小巷口轉(zhuǎn)悠,不只是因為喜歡看當(dāng)?shù)氐木邮易≌瑏砀惺芪幕匾氖敲糠晗挛缢奈妩c,尤其是春秋季,溫州人的家常菜時間就開始了,它通常是由一個家庭里最核心的廚師——一家煮婦開始的,而伴隨其中的也注定少不了料酒飄香。而我常常就要在這種空氣里散發(fā)著的老酒味兒里尋母親的小牛肉味兒。每當(dāng)那時候我思考著的總是為何世上沒能有一種氣味博物館,容下這一縷母親們的飯菜香? 2018年7月于華峰寓所 后記:2022年端午,我第一次親自下廚為家人做了一頓晚宴,想讓母親再下一盤小牛肉,母親說:你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小牛肉了,我的牛肉你們也已經(jīng)不再喜歡了。人生三味不覺浮上心頭,莫名的時光感總在流逝中漸失美好。從青少年到中年的跨度中,我們似乎連自己的浮華都看不到,遑論家人的韶華早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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