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東湖路是上海小馬路中最適合Citywalk的一個,可以與鳥一起醒來,在梧桐樹下慢跑,在街角的咖啡店里喝杯美式,可以看老房子,可以在紫藤花盛開的綠蔭里小憩,在夜色霓虹里Bistro,可以發(fā)呆,可以逛吃,可以尋故事,當(dāng)然也能感受到弄堂里的煙火氣。 東湖路很短,只有470多米,短得像梧桐濃蔭里伸出的一座棧橋,也像老房子檐頭上精致的瓦當(dāng),一頭是熱鬧的淮海路,一頭是梧桐掩映下的長樂路。這條路始拓于1902年,以法國派駐越南總督杜美命名為杜美路(Route Doumer),1934年,赫赫有名的杜公館(1號2號樓)就建在杜美路,盡管因為戰(zhàn)事,杜月笙并沒有住進去,可他兩個女兒,一個叫美如,一個叫美霞,按孩子出生年齡算,幾乎是同一時期,或許是巧合,或許出于鐘意,這段往事一直被人津津樂道。在眾多的梧桐小馬路中,東湖路很是袖珍,若騎行,幾乎一個滑行就到了東湖路東南口的公園。西北起始處與長樂路、延慶路、新樂路搭在一起,街心三角花園里有一尊田漢先生的坐式雕像。 在路口就能看到東湖賓館圍欄里高啄的飛檐,每次走到這兒,總會浮現(xiàn)瓦當(dāng)上“長樂未央”幾個字。東湖路印象深刻的除了梧桐樹掩映下,東湖餐廳沿街一溜兒好看的巴洛克彩色玻璃窗,還有路口不起眼兒的一家菜市場,有趣的是店名卻叫延慶路菜市場。那段非常的日子里,人與人避尤不及,果蔬售賣也退到弄堂里,菜市場能開實在是太不易了,到門口才發(fā)現(xiàn)坐了兩個武裝到牙齒的志愿者,嚴格審視出入人員的出行碼和健康碼。好在早上,都是街坊鄰里的阿婆、爺叔買菜,口罩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亮出綠碼就能進去。蔬菜水果肉蛋,甚至魚蝦都還鮮活,叫人吃驚的是水槽里竟有活蝦可買,細問,那蝦叫大頭蝦,大大的頭,長長的蝦鉗,蝦體飽滿,呈現(xiàn)出獨特的蔚藍色,一想到可以給家人做一頓鮮蝦面,幾天尋菜不得的郁悶一掃而光。大頭蝦是生長在湖沼的淡水蝦,個頭不比一般的竹節(jié)蝦小,特別是蝦頭大出一圈,蝦槍更為鋒利堅挺,要用剪刀小心地剪去蝦槍和蝦鉗蝦須,挑出蝦胃、蝦線,蝦身開背,斷開的蝦頭可是寶貝,不能扔掉。鍋里倒少許油,切一點姜末,蔥絲與蝦頭一起下鍋煎炒,直到煸出金紅色的蝦油,加入番茄丁煎至熟爛出汁,再放入兩顆咸蛋黃,打散,鹽調(diào)味,放入蝦段和青菜碎青紅椒碎翻炒,關(guān)火。煮好的清水面用冷水過一下,面會更有嚼勁,撈出裝盤,淋上蝦油青菜澆頭,配鮮蘆筍,一份蝦油面就做好了,味道一點也不輸蟹粉拌面,一口氣吃下去,立馬元氣滿滿。延慶路菜市場再往前,就是東湖路了,老建筑樣式相比其他小馬路,不復(fù)雜,東湖餐廳,東湖賓館的幾座樓多呈現(xiàn)法式風(fēng)格,中西融合,賓館門口有一個超級精致的小花園,復(fù)古雕塑噴泉,鬧中取靜。東湖路7號,臨淮海路,又稱大公館,是一幢三層法式別墅,建于1925年,法國文藝復(fù)興式的花園住宅,東湖路17號為聯(lián)排式花園洋房,建于1921年,紅瓦坡面白墻,曾是比利時住滬領(lǐng)事館。東湖路56弄,上海的社會名流、政客、望族顯貴都曾在這里居住,據(jù)說,張愛玲也曾居于此,遍查資料和傳記,都沒有發(fā)現(xiàn)相關(guān)記載,倒是常去巨鹿路上的同學(xué)家,就在愛神花園(現(xiàn)在的作家書店)隔壁,或小聚,或一起逛街喝咖啡,她喜歡歐式風(fēng)格的洋房,這一點倒是契合了東湖別墅的樣貌。東湖路聚集著不少氛圍感好、品質(zhì)感強的Bistro餐酒吧,包括法國菜、意大利菜,各種酒品,梧桐樹、巴洛克風(fēng)老房子,都很有調(diào)調(diào),即便是疫情管控的時候,霓虹燈下依然是人頭攢動,裝滿美食的盤子就差沒觸到行人的衣袖了。這里的餐飲店大都可以稱為BISTRO,法語意為街邊的平價菜館, 也可以直白地翻譯成西餐大排檔。2017年,Peet’s Coffee中國首店就開在東湖路,天氣晴好的時候,可以點上一杯,偎在露臺的椅子里,看往來的過客,看貓,也可以一個人發(fā)呆。如果喜歡王家衛(wèi)的電影風(fēng)格,就去“壹籠”,這里簡直就是民國上海的翻版,摩登,復(fù)古,典雅,沉靜,在這能吃到精美的新潮粵菜。據(jù)說,文革后期,中央軍委副主席王洪文一家也曾住在這里,一度還想把東湖9號杜美大戲院(東湖電影院,現(xiàn)在的地產(chǎn)大廈,Peet’s Coffee咖啡館)也劃為專用,被當(dāng)時的市委領(lǐng)導(dǎo)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擱置起來。東湖路街口的帶狀公園,原是東湖別墅里的私家花園,有很高的圍墻,厚重的柱子和鐵欄,深藏不露,改造后的公園兩端依然各保留了4根高大的方形墻柱既是一種裝飾,也承載著一種歷史的記憶。據(jù)說,公園改造設(shè)計靈感源于齊白石先生的紫藤畫,蜿蜒的紫藤樹像一頂巨幅華蓋,花開的時候,傾瀉而下,與藤架下長凳、紅土地磚相映襯,四周環(huán)繞著樟樹和楓樹。走在紫藤花下的林蔭道上,仍能感受到當(dāng)年神秘的氣場。對面就是上海音樂學(xué)院,很多樂器行散落在弄堂里,設(shè)計者并沒有把它設(shè)計成大眾式的定位,而是保留了特有的幽靜雅致空間,或許是想為音樂人留白吧。小坐時,高大的樟樹和紫藤花投下濃蔭,淡淡的草木香浸染衣袖,或有長笛或薩克斯隱隱入耳。再走延慶路菜市場,講那年那日的故事,忽然一個熟悉身影擦肩而過,盡管那人戴著口罩,消瘦的面頰,短而隨意的發(fā)型,因近視略顯疲憊的眼,這不是旅居海外已久的詩人嗎,可那興奮一閃,便又暗淡了,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呢,他的詩集依然會像從前,放在喜歡的地方,就像張愛玲是否在東湖路七號九號住過一樣,有摯愛的人,割舍不下的情,寫不完的上海,認真執(zhí)著地活過,愛過,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管他是達官王謝,還是尋常百姓呢。出了東湖路口向北是襄陽公園,以前叫杜美公園,無論叫什么,若無瘟疫和罹難,來晨練的人們依舊會在晨光里起舞,就像大樹自帶向上的力量,充滿對天空的渴望:“The trees, like the longings of the earth, stand atiptoe to peep at the hea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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