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村行走,尋訪中國最后的山村,這是專業(yè)行走四年前云南怒江之行的第20篇圖文。 畫面右邊高臺上的這個閣樓,有八個角,被稱為八角樓。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怒江,所以也被叫做望江亭。八角樓第三層,掛著一個匾額,匾額上寫著五個金色大字:“怒族博物館”。 時光倒流,30多年前,當初特意從大理請來的工匠建造這個閣樓時,其實原本并不是當作博物館來建造的,它是作為碧江縣城的標志性建筑建設的,用途大概是圖書館。 不過,世事難料,樓是如期竣工了,縣卻已經不在了。這中間發(fā)生的故事,下面會講。 畫面左邊的這個二層平房,看樣子自然也不會是普通民房,它原本是碧江縣工會的所在地。走近了去看,大門上面的兩只鳳凰,還有一幅山水畫作,依然顯露著這棟建筑物的尊貴。 只是蹲在地上的那條狗,以及放在大門口的那個背簍,告訴我們這里如今住著普通人。 知子羅這個地方,地處碧羅雪山海拔2023米的山梁上,是茶馬古道上的一個驛站和集市。新中國成立后,一度成為怒江流域的核心城市,怒江州府和碧江縣府都設在這里。 當1974年州府遷至六庫以后,知子羅直接歸碧江縣管轄,并作為碧江縣縣城使用。而1986年碧江被撤銷縣制后,知子羅則劃給了福貢縣匹河鄉(xiāng)。 從茶馬古道上的重要驛站,到州府縣府,最終下降成為一個普通村莊,知子羅經歷的大起大落,實在是令人唏噓感嘆。 好好的一個知子羅,一度作為州府縣府使用,為什么會被廢棄? 1954年,怒江州將州府設在知子羅。從此,國家投入了大量的人財物,把這里建成了一個山城。20年后,怒江州府搬遷到六庫,知子羅又被作為碧江縣城使用。 然而,一場始料不及的大雨,卻決定了這個新興山城的命運。 1979年9月底至10月上旬,怒江地區(qū)連續(xù)下了16天大雨,碧江縣遭受了60多年來罕見的大洪災、泥石流災害。 縣城知子羅的部分地區(qū),出現了地面裂痕??h城南約0.18平方公里,北約0.105平方公里范圍內出現了滑坡坍塌,有48幢房屋672人受到直接影響,引發(fā)全縣城恐慌。 整個縣城的面積只有0.958平方公里,減去危險區(qū)域0.285平方公里,只剩下0.673平方公里的土地,還未出現明顯的下滑和坍塌。 為了避免塌陷造成的危害,縣城由知子羅遷往了子里甲,后來又搬到了雙納瓦底,半年多搬了兩次家。不過,子里甲、雙納瓦底那兩個地方,其實也不適宜建縣城。 堂堂一個碧江縣,縣境面積1550平方公里,竟然找不到一塊合適的、地基又很穩(wěn)固的地方建設縣城!后來,碧江縣只能繼續(xù)加固有塌方危險的知子羅。 在1982年至1983年,省政府撥了74萬元,作為碧江縣城的治理費用,建了排水溝、擋土墻,但整個縣城的傾斜不但沒有奏效,而且滑坡跡象越來越嚴重。 對于碧江縣城是否還會坍塌,其實省里也是十分慎重的。省地質局、地震局、測繪總局分別派了有關的技術人員,組成聯(lián)合踏勘考察小組,前往實地勘察,得出的結論大致是: 碧江縣城所在地知子羅,地質結構復雜,城內含有三組滑坡梯,滑坡治理工程量大,代價高昂,且難奏效,滑坡跡象越來越明顯,遲早會出現危害性大的滑坡;縣址處于死角,無發(fā)展前途;機關人員及居民人心思危,不利于人心安定;縣城在離江邊高達1000多米的孤零零的山頭上,交通不便。 有這么多隱患和困難,知子羅作為縣城的命運就這樣壽終正寢了!不過,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場大雨沖沒的不只是碧江縣城知子羅,而是一個縣的建制。 1986年9月24日,經國務院批準,國家撤銷了碧江縣建制。從此,這個年輕的碧江縣,就在地圖上和統(tǒng)計資料中再也找不到了。 然而,至今知子羅并沒有塌陷,雖然塌陷的可能也并未排除。但是,事實是州政府搬走了,縣城消失了,知子羅被拋棄了。 這座八角樓周圍的墻上,還殘存著那個特殊年代的印記??吹竭@些標語的一瞬間,我仿佛回到了那個火紅的年代。 拾級而上,爬上這個曾經作為縣圖書館的閣樓,遠眺那些曾經時髦的建筑群,仿佛一下子回到記憶中的80年代,而更遠處的高黎貢山和碧羅雪山,它們在藍天白云下不言不語。 站在八角樓上朝南看下去,殘垣斷壁圈起來的是當地人的幾畝菜地,而對面隱隱約約還可以見到怒江大峽谷。 據說,縣政府離開的那一年,縣進修學校才搭起2層的支架,門窗還沒安上就全拆了,而可容納上千人的電影院才放了3天電影就沉寂下來。 按照最新的發(fā)展規(guī)劃,知子羅將被打造成一個“記憶之城”,可以讓那些生活在城里的人,毫不費力地記起自己兒時小縣城的模樣。 時間再次回到1986年碧江縣撤銷之時,那一年所有黨政機關企事業(yè)單位都撤走了。 1086名干部職工,帶著他們的親屬前往瀘水縣和福貢縣,學校教師與學生統(tǒng)統(tǒng)離開,居住在滑坡地帶的170多戶人家700多人也搬走了,醫(yī)院、銀行、工廠、商店全部搬遷。 一時間,知子羅建了沒有幾年的363幢9萬多平方米的房屋全成了空屋,貧困的山民從深山中走出來,不花一分一厘就接管了這一座城,每家每戶都住上了一幢樓或是一幢房。 朝八角樓的東北方向望去,那里有一棟三層的大樓,應該是原來某個機關的所在地。樓門是敞開著的,通過大門的臺階兩側,仍然留有時代的印跡,那是兩個偉人的頭像。 樓前面的廣場上,三個怒族少年正在籃球場里打球。看見他們,仿佛看見了30年前的自己。他們身后,籃球場旁邊的那棟建筑,一樓大門緊鎖,二樓門窗洞開。 知子羅,這個在傈僳語中被稱贊為“好地方”的地方,如今冷冷清清,往日熙熙攘攘的景象,早已成了過眼煙云。 專業(yè)行走,行走秦嶺十余載,邊走、邊拍、邊寫,自創(chuàng)“行走體”散文,網絡閱讀九千萬,著有散文集《遠村行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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