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qū)F州的印象一直是停留在字面上，上中學時讀了柳宗元的《黔之驢》說的是貴州本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最后這個龐然大物入了虎口，借以嘲諷社會上沒真本事虛張聲勢之人。再后來又知道了夜郎自大，說的是貴州古代有個夜郎王獨居一方，對出使的漢臣發(fā)問：漢與我孰大？又成了后人笑柄。

 總之在歷史上的貴州在我的印象里屬于偏遠邊陲，蠻荒閉塞之地。

 N年前有幸駕車由繁峙老家跨太行過鄂湘奔黔地，愈是接近貴州反而越感覺路越是好跑，卡友講：開車不怕云貴川，就怕山西探頭閃；在山西是每幾公里一個探頭，到河南是十幾公里一個，到鄂湘是幾十公里一個，到了貴那玩意兒幾乎沒有。跑長途的司機都知道在路上一大半心思都不在路面，時時注意的是路邊，頭頂潛伏著的那一個個猙獰的眼。

 晝夜兼程，那時還沒高德什么的導航，到銅仁下高速口正遇一班交警，見我們一行風塵仆仆過來，他們細心為我們講去松桃的路線，怕我們聽不清楚還用半普通話反復叮囑，這親民感一下讓我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松桃也是革命老區(qū)，紅軍從30年開始就踏足這塊地方，建立了特區(qū)，這里是苗族自治縣，山體不同家鄉(xiāng)太行山，大多平頂?shù)亩?，圓頭圓腦，看去既像村里謝頂貴喜的禿頭，又像三嫂挺直的乳房，讓人浮想聯(lián)翩。

 溪從山體腳底過，云在青山缺處生，車在山路上盤旋，植被茂密。人跡罕見。

  快近松桃，山谷中呈現(xiàn)出一片片稻田，第一次見到田中悠閑覓食的水牛，一對夸張的大角并沒有老家黃牛角鋒利，眼睛也沒有顯露出應有的機警，停車對視了一會也對我這個異鄉(xiāng)人沒半點興趣，真的不知道電視上看見它們斗牛比賽時巨大的能量由何而生？

  到了目的地，隨行人去談業(yè)務(wù)，我由一當?shù)孛鐫h陪伴一起漫步進附近一不大苗寨，新建的房屋都是白墻黛瓦，迎面遇見幾個上年紀的老媼頭上裹著一圈厚厚的黑布，據(jù)說貴州無論是苗、黎、彝……都崇拜黑神，喜歡黑布包纏頭部，遠看如人人頭戴黑帽，故被稱為黔，可惜的是苗族有專屬語言而無傳世文字，這使得好多民族文化不為人曉。

 過去傳統(tǒng)木質(zhì)住房還在延用，居住著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四周用荊條編成的柵格圍擋起來再用泥巴包夾，顯得是那么另類，仿佛進入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

  跟著老金到了村邊他的家，一進門一股陳年朽木味道撲面而來，屋里的椽木早已被歲月的煙火熏染成統(tǒng)一色調(diào)，外面的光線從圍墻的四周和頂棚殘缺的瓦隙間射入，伴隨著地面火塘吊架上瓦罐里嗞嗞的蒸氣交織在一起，光怪陸離間仿佛在演繹著人生塵世的喧囂。主人有點不好意思，把燈拉著，這才發(fā)現(xiàn)墻角一床上躺著一婦人，老金嘿嘿二聲：我老婆，她腦子有點毛病，見生人不敢說話……

 環(huán)顧四周也只有這盞燈彰顯著時代的文明，全部家當加起來不過千，只有幾只放東西的尿素袋反射著白光，老金也許看出我的表情。指著一個大木頭風車后的屋說：我去年那一倉稻谷賣了二萬多元了……

  轉(zhuǎn)到村里，新建的房子要干凈寬敞的多，迎面遇見的幾個匆匆而過的村婦用苗語和老金打著招呼，她們肥寬的衣袖上繡著顏色各異的圖案，苗族服飾被人們稱為“穿在身上的史詩”，圖案記錄苗族的歷史和文化，沒敢停駐交流，更不好意思太多打量。新房大多是年輕人過年過節(jié)才回來居住，平時都是房門緊閉，和中國大多數(shù)農(nóng)村一樣：叫作故鄉(xiāng)的地方給不了年輕人想要的生活。

 同行的戶主就是苗族。身份證上顯示的是金姓，返回時他告訴我說，他去過河南，好多風俗和他們苗族不同，比如他們這離世后夫妻是不同穴的，我說這多好：大多數(shù)老百姓夫妻一起生活往往是吵吵鬧鬧，一地雞毛，死后互不埋怨各自清靜。

 十月底的貴州已非常寒冷，它不同咱們老家那里的冷，不是忽如一夜風雨來那種，天氣永遠是不晴也不陰，不溫不火，是一種細若抽絲的冷，在你不知不覺中就把你體內(nèi)熱量獵取而盡的那種，它不會讓你頓覺痛徹心扉，但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難受。問老金他說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反而并不覺得什么。

  停留了一天時間，不是旅游只為求生，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對了，那次我們是過去考查一個新品種羊的養(yǎng)殖項目，屬貴州省推廣扶貧工程：幾十只母羊配一只公羊下放到養(yǎng)殖戶，一只近一萬，等你養(yǎng)到要求的體重時人家再回收，一只成品羊能賣到五千左右，據(jù)說這種羊肉在一線城市一斤近百。接下來幾年間我們一起個人養(yǎng)了幾百只賠了近百萬這是后話。

  日子如流水。過的飛快。轉(zhuǎn)眼間七年過去了。媒體上常看到貴州苗族的新聞：吃新節(jié)、四月八、蘆笙節(jié)、端午節(jié)、龍船節(jié)；那具吸引人的吊角樓苗族村寨；身穿華麗衣服、戴著民族銀飾載歌載舞的苗族姑娘；酸湯魚、米花飯、龜鳳湯民族美食……每每看到就讓我想起那次貴州之行。

  有機會真的再想去貴州看看?？匆娔抢锏捏H武功大增，看見夜郎真的自信滿滿，看見老百姓生活一天天幸福起來，生活茍且在當下，風景永遠在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