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蘇軾臨終前寫給小兒子蘇過的一道偈子,也可以說是一首禪詩。 偈子,是僧侶所寫蘊含佛法的詩。這一幕是不是很熟悉,《水滸傳》魯智深圓寂前,也說過“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的偈子。 翻開蘇軾的詩集,描寫廬山和杭州的詩篇不勝枚舉,但是這一首《觀潮》所流露的思想感情卻極具禪意,也可以是看作是蘇軾的終極生命體驗和人生感悟。 因為蘇軾晚年是篤信佛教的。 進入正題宋神宗元豐七年 (1084) 三月,蘇軾在黃州接到朝廷新的任命書,到汝州任團練副使。四月,他告別黃州赴任,經(jīng)過江西九江的時候,他游覽了廬山。 蘇軾在暢游廬山時隨口吟詠了很多首贊詠廬山風(fēng)光的詩歌,但有一首是他在廬山西林寺墻壁上信手涂鴉詩歌一首。 沒想到,這首涂鴉之作成為描寫廬山詩歌的天花板,近千年之后,這首詩依然煥發(fā)著生命力和哲理光芒。 蘇軾繪像 廬山涂鴉16年后,面對錢塘江大潮,蘇軾將會想起他“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那個游賞廬山的遙遠的午后。 廬山涂鴉17年后,面對人生旅程上的句號時,蘇軾將會對“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句話有更深刻的生命體驗和人生感悟。 宋哲宗元符三年四月(1100年),經(jīng)歷了六年嶺南貶謫生涯的蘇軾遇赦北歸,途經(jīng)江西、浙江。 宋徽宗靖中建國元年(1101年)七月,蘇軾的生命走到了盡頭,病逝常州。蘇軾在臨終之時給小兒子蘇過留下絕命詩《觀潮》。 隨著蘇軾人生閱歷、見聞的增加,以及經(jīng)過了多年的仕途生涯的沉浮,他在詩中所流露的思想感情很特別,詩作充滿人生哲理和感慨…… 蘇軾暢游廬山廬山,中華十大名山之一,國家5A級旅游景區(qū),廬山位于江西省北部,矗立于長江南岸、鄱陽湖之濱。 廬山風(fēng)景秀麗,岡巒環(huán)列,山峰連綿,云霧翻卷,煙雨蒙蒙,自古以來就有“匡廬奇秀甲天下”的美稱。 廬山不僅風(fēng)景秀麗,而且文化內(nèi)涵深厚,自古以來便是文人墨客打卡的旅游勝地。 公元前126年,司馬遷在遠離中原的廬山上進行著他人生的探索,站在山巔眺望傳說中大禹治水時疏浚、治理過的九江。 多年以后,司馬遷為這次經(jīng)歷寫下了十個字“余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自此,廬山之名開始了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并且被永久載入史冊,沿用至今。 自司馬遷南登廬山,歷代文人墨客要么是追隨太史公的足跡登臨廬山,感悟人文氣息;要么是慕廬山之名,暢游山水、吟詠詩篇。 文人墨客的足跡從未在去廬山的路上中斷過,陶淵明、李白、白居易、蘇軾、王安石、黃庭堅、陸游、朱熹、康有為、胡適、郭沫若等一代又一代的文壇巨匠,登臨廬山,賦詠華章,留下4000余首贊詠廬山的詩詞歌賦,為廬山厚重的人文歷史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廬山有著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位于廬山五老峰南麓的白鹿洞書院,與嵩陽書院、岳麓書院、石鼓書院并稱中國古代四大書院。 白鹿洞書院也是南宋著名教育家朱熹講學(xué)授課的地方,他在此開創(chuàng)了中國講授式教學(xué)的先河。 人文景觀完全融匯在美不勝收的廬山自然美景之中。廬山的美景也給無數(shù)文人墨客帶來靈感,當(dāng)他們登臨廬山,莫不為廬山奇幻瑰麗山色傾倒。瑰麗的廬山也會激發(fā)起詩人們無限的想象力,瑰麗的廬山也是詩人們展露才華、揮灑才情的一個天然平臺。 唐代詩人錢起就感嘆道:“咫尺愁風(fēng)雨 ,匡廬不可登。只疑云霧里,猶有六朝僧?!痹诒姸嘣娙搜劾铮钍谷烁杏X奇幻駭異的是廬山的風(fēng)云霧靄,人們總以為是它造就了此山的神奇莫測。 然而蘇軾卻一反常人只停留在描摹廬山形貌的層面,他寫出了一首有著全新意境的贊詠廬山詩歌,這就是膾炙人口的《題西林壁》:
原來,元豐七年(1084年)四月,蘇軾由黃州調(diào)任汝州,赴任途中,他順便去江西高安看望了闊別已久的弟弟蘇轍。 去高安時,正好經(jīng)過廬山,這座有著悠久人文印記的名山,一下子勾起了詩人的旅游興致。于是他便登上廬山游覽,匡廬七峰的奇險壯麗與變幻莫測引發(fā)了蘇軾的詩情,他將才情匯聚筆端,為這座名山共寫下多首贊詠的詩歌。 其中《題西林壁》,是他與西林寺長老同游廬山西林寺時寫下的,西林寺又稱乾明寺,位于廬山七嶺之西,可以說,這首詩是蘇軾贊詠廬山的眾多詩篇中最為出彩的一首。 蘇軾一反歌詠山水的固定套路——簡單攝取一個側(cè)面或幾個鏡頭,再去具體地描述廬山富有特征的景象,而是以大開大合的手筆,概括地抒寫游覽廬山的初體驗和初印象。 蘇軾寫完這首詩后,就曾得意地說:“仆廬詩盡于此矣!”可知這是他游遍廬山之后帶有對廬山全貌的總結(jié)性的題詠。 其實,早在寫這首《題西林壁》的十幾天前,當(dāng)蘇軾剛來到廬山游賞時,便寫下了三首贊詠廬山的詩歌。 元豐七年四月二十四日一清早,天氣晴朗,蘇軾一行在開元寺主持的帶領(lǐng)下,由廬山南正面登山,晨光映射下的廬山,云蒸霞蔚,奇峰異石宛如披上了絢麗的外衣。 幽靜翠綠的山間小道也沐浴著晨光,涼爽的山風(fēng)劃過樹梢,清晨的陽光從綠葉交錯的縫隙灑落,在長滿青苔的石板路上留下一個個斑駁的光點。 周圍一片靜謐,偶爾傳來一兩聲鳥鳴,更顯出山中的幽靜,蜿蜒的澗水隨山勢曲折,潺潺的水聲隨處可聞。 山中的景色奇幻而富于變化:時而是蒼翠深谷,時而是峭壁陡崖,時而是緩坡綠地。蘇軾移形換步,景隨形換,不可勝記,令人應(yīng)接不暇,嘆為觀止。 如此勝境,確實是造物主的名篇杰作,絕非人類的語言所能描述。因此,初入廬山之前,蘇軾便與朋友約定:此次登臨廬山,純屬游賞,放松心情,不作詩。 奇怪的是,不知何時,蘇軾到來的消息早已傳遍廬山上下,所到之處,山中僧侶紛紛奔走相告,都跑來一睹一睹文章華蓋的大才子。 此情此景,令蘇軾既高興又詫異,不由得將不寫詩的念頭拋之腦后,一首既有敘事又有抒情的小詩自然而然便從蘇軾的口中流淌而出:
由詩中可見,蘇軾在游覽廬山時,隨身只帶著很少的路費,他腳穿芒鞋,手拄竹杖。 此次的廬山之游對蘇軾來說,并不是一次做足了充分準(zhǔn)備的、帶著閑情逸致的旅游,所以從字里行間可以看出,蘇軾顯得有些倉促、有些拮據(jù)、也有些準(zhǔn)備不足。 他是帶著“相逢不如偶遇”的心理,甚至一個匆匆過客的身份去游覽景色的。加之蘇軾此次途經(jīng)廬山的時機,也是自己的人生與事業(yè)處于低谷的時期。 所以從第一首詩中可以看出,蘇軾的心中還隱約帶著歸隱山林的想法。 蘇軾剛剛吟詠出一首詩,忽然想起跟朋友的約定,不免自嘲一番,因為蘇軾此次游廬山前,本不打算寫詩的,他還和朋友做了約定,這第一首寫出后,蘇軾不免有失約的自嘲。 或許是廬山的綺麗風(fēng)光激發(fā)了蘇軾的詩情與詩心吧,既然在廬山的第一首詩已經(jīng)脫口而出,對于以詩文著稱于世的蘇軾來說,第二首詩也已經(jīng)成竹于胸,于是,蘇軾又脫口吟詠道:
這首詩可以稱得上是蘇軾當(dāng)時心態(tài)的真實寫照,展示了他異常矛盾的內(nèi)心世界。 前兩句寫初入廬山的體驗,廬山在蘇軾心中就像是一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一樣;在詩人面前,廬山是素不相識的景色、一副傲慢無禮、沒有一點親和力的樣子。 蘇軾認(rèn)為,青山不認(rèn)識他,而且自傲地不與他親近,于是只得無奈地表示:若想看到廬山的真面目,就只能等到來年了,今年是不行了。 第二首詩將蘇軾向往超脫的心情表達得淋漓盡致。廬山既是道家名山,又是儒道兩家修行悟道的場所,而蘇軾又恰好有歸隱的想法,因此,才會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或許在蘇軾眼中,這就是一種相逢不如偶遇的緣分吧。正是這種緣分的安排,才讓蘇軾期盼著,在他人生與事業(yè)處于低谷期的落寞心情能在這青山深處尋得一絲慰藉。 神奇美麗的廬山兀然聳立在云霧之中,瞬息萬變,縹緲難測,就像一位高傲的麗人,初次見面,決不肯與人隨意親近,若想認(rèn)識她的本來面貌,恐怕必須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詩歌以生動形象的語言表明:認(rèn)識事物必須親身實踐,反復(fù)接觸。 走在幽峭的山林間,欣賞著綺麗多變的景色,蘇軾心中蓄滿了驚嘆與喜悅。多少年的向往,多少次的神游,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云霞,這霧靄,這滿眼的層巒疊嶂,竟已如此真實地出現(xiàn)在他的周圍,不再是虛幻的夢想: 走在曲徑通幽處,欣賞著廬山綺麗多變的景色,蘇軾心中的驚嘆與喜悅之情在一分一分地增加積蓄。 多少年的向往,多少次的神游,蘇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夢中的廬山竟已如此真實地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寫下了第三首詩:
在這樣糾結(jié)的廬山之旅中,蘇軾是彷徨與無奈的,雖然他早已萌生歸隱之意,意欲擺脫仕途的牽絆,更重要的是他看出了人生的在某個階段的桎梏,所以他想超越人生。 歸隱與否并不是蘇軾的煩惱,超越人生、擺脫人生的束縛與桎梏才是蘇軾孜孜以求的境界。 因此,蘇軾以大格局觀、大視野觀來對待人生世事,他把廬山看作觀照人生的一面鏡子,試圖通過認(rèn)識廬山來感悟人生,并通過感悟人生來超越自我。 這種想法一經(jīng)產(chǎn)生,蘇軾便更改了初入廬山時的計劃,他將在廬山停留的旅行表的日期延長了。所以,他不辭辛勞“往來山南北十余日”,終于寫下這篇歌詠廬山的精品佳作。 廬山三面環(huán)水,西臨陸地,深壑高巖,千姿百態(tài),壯觀無比。不管是橫看、遠看、高看,還是側(cè)看、近看、低看,都可欣賞到廬山美景。 因此蘇軾提筆贊道:“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边@兩句大意是說:橫向看過去,廬山是層層疊疊的山嶺;從側(cè)面端詳,廬山又是由一座座相連的奇峰組成的。 因為游人所處位置、觀景角度的不同,景色的形象、氣勢、風(fēng)貌迥然各異,所以廬山會給人帶來不同的視覺體驗,也會使人產(chǎn)生不同的觀景感受。 從這兩句不難看出,因為角度不同,游人有時看到的是廬山連綿起伏的山嶺,有時看到的是廬山高聳入云端的山峰。 這兩句概括而形象地寫出了詩人移形換步時映入眼簾的一幅幅動態(tài)和靜態(tài)的畫面——千姿萬態(tài)、綺麗無比的廬山風(fēng)景。 廬山之游的小插曲 就在蘇軾寫完這三首詩后,剛好有朋友給他寄來亡友陳舜俞所作的《廬山記》,該書對廬山的一水一石,莫不記錄,十分精要。蘇軾把此書當(dāng)作廬山“導(dǎo)游”,興致勃勃,邊走邊讀。 《廬山記》中談到前人題詠廬山瀑布的詩篇,李白那首著名的《望廬山瀑布》自然是千古名篇: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全詩俊逸飛揚,氣象宏闊,以出人意表的夸張與想象生動地再現(xiàn)了廬山瀑布的壯美景觀,帶給人力與美的雙重享受。 然而,中唐詩人徐凝的《廬山瀑布》一詩則較為平常:虛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暫息。今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 蘇軾認(rèn)為,這首詩歌既無氣魄,又無想象,將飛崖直下、勢不可擋的瀑流寫得輕飄無力,毫無生氣,讀罷全詩不由笑出聲來。 平心而論,蘇軾這番評價近于偏激,徐凝的詩歌雖然沒有李白的詩歌影響力大,但徐凝的這首廬山詩也是上乘之作,“白練”“青山”色澤明艷,“界破”一詞也頗有力度,據(jù)說白居易激賞此詩。 出于自身的偏見,蘇軾認(rèn)為白居易絕不至于如此缺乏眼光,這段記載十有八九是偽造的。想到這里,蘇軾不由加快了腳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觀賞這神往已久的廬山瀑布。 蘇軾一行人在開元寺主持的引領(lǐng)下,穿云渡霧,迤邐前行,水流的聲音越來越響,猶如萬馬奔騰的聲響,山路也為之震動。轉(zhuǎn)過一個山坡,清涼的水氣撲面而來,轟鳴聲陡然清晰,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飛騰跳躍的水簾,似乎從九天之上傾瀉而下——這既是廬山瀑布。 廬山瀑布珠飛玉濺,撞擊在嵯峨的巖石上,飛出一片片濛濛的水霧,聲勢奪人。其時已近黃昏,落日斜射,水霧呈現(xiàn)出五彩繽紛的顏色,蘇軾不禁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造物主的神奇發(fā)出陣陣驚嘆。這飛懸的瀑流,下注深谷,匯成大龍?zhí)?,潭水深碧,天光云影緩緩地?fù)u蕩,構(gòu)成極其迷幻的圖景。 天色漸晚,蘇軾一行回到開元寺住宿之地,蘇軾想起白天讀到的徐凝的詩歌,再與剛才所見的實景比照,更覺俗不可耐,于是寫下了一首“黑”徐凝的詩歌:帝遣銀河一派垂,古來惟有謫仙詞。飛流濺沫知多少,不與徐凝洗惡詩。 蘇軾這首“黑”徐凝的詩標(biāo)題很長——《世傳徐凝瀑布詩云“一條界破青山色”,至為塵陋,又偽作樂天詩稱美此句,有賽不得之語,樂天雖涉淺易然,豈至是哉,乃戲作一》,從標(biāo)題中也可見蘇軾對徐凝詩的貶損之意。 蘇軾廬山詩歌中的頂流在蘇軾的廬山詩歌中,知名度最高的、流傳最久遠的,當(dāng)屬《題西林壁》,尤其是結(jié)尾兩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是蘇軾通過觀察、認(rèn)識廬山的景色和全貌之后,暢談他對廬山之行的感悟和體會。 而且從詩意來說,這兩句與前兩句一脈相承,使全詩整體意境渾然天成,為讀者提供了一個回味經(jīng)驗、馳騁想象的空間。 詩人之所以不能辨認(rèn)廬山的真實面目,是因為身在廬山之中,視野為廬山的峰巒所局限,看到的只是廬山的一峰一嶺、一丘一壑,一山一水。對于整座廬山而言,這都是局部的認(rèn)知,必然帶有片面性,會陷入以偏概全的邏輯誤區(qū)。 這兩句奇思妙發(fā),整個意境渾然托出,為人們提供了一個馳騁想象、品味人生的空間:這不僅僅是游歷山水之后才產(chǎn)生的這種理性認(rèn)識。欣賞風(fēng)景是如此,觀察人生世事、品鑒百味人生也是這個道理。 作為對創(chuàng)作有著深刻見解的蘇軾來說,他的創(chuàng)作秉承“耳目之所接,雜然有觸于中”的創(chuàng)作理論。 這個理論也是蘇軾提出的,大意是說:一個作者最終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看似是耳目所及的事物的表象,實際上由此表象觸發(fā)的內(nèi)心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蘇軾的這首《題西林壁》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這首小詩的最大特點,不僅在于它能夠推陳出新,而且還蘊含著深刻的人生哲理,并給人帶來啟迪。 在《題西林壁》中,蘇軾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觀景者了,他很自覺地將自己擺在了一個探索自然、考量哲學(xué)問題的思考者的層面。 面對廬山的云遮霧罩、煙雨迷蒙,蘇軾并未只沉浸于對美景的賞玩感嘆,而是清醒地觀察、理智地思索,透過廬山迷霧的表象看透它真實的本質(zhì)。 在此基礎(chǔ)上,他進一步思索并得出結(jié)論:從不同地點、角度看到的廬山萬千異態(tài)只是廬山局部景致,而并非其本來的、完全的面貌。 因為游人不管從何處、以何種角度欣賞廬山,都身在山間,只在其間流連,未能超脫廬山之外一覽全貌。詩人通過對廬山儀態(tài)萬方的總括,向世人揭示自己悟到的哲理。 由于人們所處的地位不同,看問題的出發(fā)點不同,對客觀事物的認(rèn)識難免有一定的片面性。 要認(rèn)識事物的真相與全貌,必須超越狹小的格局與認(rèn)知,擺脫主觀成見。對世間萬物也應(yīng)像對廬山,必得經(jīng)過全面地觀察分析,才能得出結(jié)論,切忌片面性,謹(jǐn)防以偏概全,更不可被事物局部現(xiàn)象迷惑,犯以偏概全的錯誤。 這首詩寓意十分深刻,但所用的語言卻異常淺顯。這種言簡意明、深入淺出,正是蘇軾詩歌的一種語言特色。 蘇軾寫詩,追求的是以一種質(zhì)樸無華、流暢洗練的語言,表現(xiàn)出一種清新的、前人未曾寫出過的意境。 而這意境又不是尋常的意境,它不時閃爍熠熠的哲理之光。從這首詩來看,語言的表述是簡明的,而其內(nèi)涵卻是豐富的,鮮明的感性與光輝的理性交織一起,成為一首言淺意深、富含哲理、百讀不厭的好詩。 多年以后,面對錢塘江大潮,蘇軾將會想起他“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那個游賞廬山的遙遠的午后。 多年以后,面對人生旅程的終點站,蘇軾將會對“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句話有更深刻的生命體驗和感悟。 看到錢塘江大潮,蘇軾寫下瑰麗詩篇 蘇軾的這首詩道出了一個平凡的哲理,包括了整體與局部、宏觀與微觀、分析與綜合等耐人尋思的哲理概念。 蘇軾慨嘆身在山中反而看不清廬山的真面目,其實是領(lǐng)略了廬山真面目之后的感悟和認(rèn)識。 由于這種感悟和認(rèn)識是深刻的,是符合客觀規(guī)律的。所以詩中除了廬山奇秀的形象給人帶來的美的享受之外,又含有深刻的、啟迪人心的哲理。 這首富含哲理的詩作,讀來含蓄蘊藉,使人百讀不厭,激起人們無限的回味和深思。詩作不僅贏得了人們的喜愛,而且成為傳唱不衰的詩篇,能產(chǎn)生這樣的效應(yīng),就證明了這首詩的強大生命力。 可惜,此時的蘇軾囿于時代格局、自身認(rèn)知、人生枷鎖等主客兩觀的因素,他還沒有將此上升到生命觀上來,這一切,只有在他見到錢塘江大潮后,寫出了“廬山煙雨浙江潮”時,才有了質(zhì)的飛躍。當(dāng)然,這也是后話了。 后來,蘇軾到杭州當(dāng)市長時,曾親眼目睹了被譽為“天下奇觀”的錢塘江大潮,于是寫下了一首描繪錢塘江潮水壯觀氣象的詩篇《催試官考較戲作》,原詩如下:
錢塘潮是世界三大涌潮之一,是天體引力和地球自轉(zhuǎn)的離心作用,加上杭州灣喇叭口的特殊地形所造成的特大涌潮。古時杭州觀潮,以鳳凰山、江干一帶為最佳處。因地理位置的變遷,從明代起以海寧鹽官為觀潮第一佳處,故亦稱“海寧潮”。 蘇軾晚年對廬山和錢塘江的認(rèn)知 宋哲宗元符三年四月(1100年),蘇軾從海南遇赦北歸,途經(jīng)江西、浙江。 宋徽宗靖中建國元年(1101年)七月,蘇軾的生命走到了盡頭,病逝常州。蘇軾在臨終之時給小兒子蘇過手書的一道偈子,就是這首《觀潮》。 或許隨著蘇軾人生閱歷、見聞的增加,以及經(jīng)過了多年的仕途生涯的沉浮,他在詩中所流露的思想感情很特別,詩作充滿人生哲理和感慨,《觀潮》原詩如下:
從蘇軾《觀潮》詩的詩意中,可以看出,廬山煙雨和錢塘江潮大潮是蘇軾詩人魂牽夢縈的地方,這也難怪蘇軾早年曾流連于廬山煙雨和錢塘江的大潮。 這首詩的奇妙之處就在于:全詩一共四句,第一句和第四句竟然沒有改動一個字,也就是說第一句就是第四句。雖然詩句重疊,但是詩意卻又不盡相同。 開篇兩句大意是說,廬山風(fēng)景太美了,錢塘潮非常壯觀,這一輩子沒有去的話,會留下終生遺憾的,所以有生之年非去不可。 詩人的言外之意就是他終于親眼看到廬山煙雨與錢塘江潮水的景致,卻發(fā)現(xiàn)過去的沖動妄念不過如此、并無驚奇,只覺廬山煙雨就是廬山煙雨,浙江潮水就是浙江潮水。 “廬山煙雨浙江潮”,原來世間的萬物竟然是這樣的道理。這是一種大徹大悟以后的境界。 這使人聯(lián)想到《五燈會元》所載南宋黃龍派青原惟信禪師的段著名語錄:“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后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span> 如果蘇軾不能身歷廬山之境,一賞煙雨迷濠之奇;如果不能目睹錢塘江潮,一看它萬馬奔騰,勢撼山岳之壯,真是辜負(fù)此生,千般遺憾,難以消解。 可是后來攀登廬山,出任杭州刺史,飽覽了廬山的煙雨,欣賞了一年一度的錢塘江潮,蘇軾反倒覺得客觀的景物究竟是曠世稀有還是平淡無奇,也不過是自己主觀意識的驅(qū)動。煙雨的聚散飄忽,江潮的自來自去,似乎不再那么激烈澎湃,不過是風(fēng)幡不動心妄動。 蘇軾的這首詩確實是非常有禪意的,廬山煙雨與錢塘江大潮在蘇軾早年的人生認(rèn)知和晚年的人生認(rèn)知中,其實已經(jīng)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人生的感悟和境界也不一樣了:最初的山水是純自然的山水,而大開悟時的山水已經(jīng)是禪悟的山水,禪與自然合而為一了。 小話詩詞以禪理入詩的歷代詩人都有,唐代的王維可以說是代表,因為他追慕隱逸恬靜,后來更皈依佛教,所以很多詩表現(xiàn)了出塵的思想。蘇軾在經(jīng)歷過宦海風(fēng)濤,經(jīng)歷了人生道路上的許多坎坷之后,產(chǎn)生“到得還來別無事”的禪語,也是煩惱即菩提的真實價值。 蘇軾借《觀潮》為題,以禪理入詩,他在經(jīng)歷過宦海沉浮,經(jīng)歷了人生道路上的許多坎坷之后,產(chǎn)生“到得還來別無事”的禪語,也是煩惱即菩提的真實價值。 全詩抒寫了一種經(jīng)歷妄念躁動,轉(zhuǎn)而豁然超越的思想,有佛家的禪宗情調(diào)。蘇軾在詩中說的“到得還來別無事”,就是把自己的執(zhí)念看清之后,恍然看清了自己,也悟透了自己的一生。 細(xì)想下來,這與蘇軾當(dāng)初沒有親臨廬山和錢塘江時的各種期待、各種遺憾相比較的話,就又顯得不是那么回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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